對范家來說,損失五千石糧食和七千兩白銀雖然會肉痛一陣,但還不至于讓范家傷筋動骨。
比起錢糧損失,名聲的受損才是最重要的。
區區幾十個毛賊,竟敢劫他范家的錢糧,還殺他族弟和兩個侄子,他要是不剝了這伙毛賊的筋骨的話,以后范家在山西地界恐怕就混不下去了,各路毛賊會以為他們范家是任人宰割的肥羊,誰都想上來咬一口。
范家祖上是以開中法為邊軍販糧換鹽引而發家的,到了范永斗這一代,非但掌控了張家口大半鹽引買賣,還拓寬了其他買賣,從大明各地收購糧食、鐵器、布匹、茶葉等,發運張家口,再北上賣與蒙古人和建州女真人。
跟蒙古人做買賣,能換取大量牛羊馬匹,,跟建州女真做生意,則能換取大量人參,這兩種貨物在大明都是暢銷貨,前者自不用說,后者更是縉紳大戶甚至王公貴族最稀罕的好東西。
但這買賣需要龐大的脈絡來支持,僅晉陜豫三地跟范家有買賣關系的縉紳大戶,就有上百戶,每年從各地往來于張家口的車隊絡繹不絕。
流寇四起之際,道上本就很不太平了,各路毛賊再都想上來咬一口的話,范家這龐大的脈絡,恐怕就真成了任人宰割的肥羊了。
這是范永斗絕不愿看到的景象。
所以,孟家莊這伙不長眼的毛賊,必須死!
尤其那姓秦的,非但要取他的性命,還必須要剝他的皮,點他的天燈,再把尸體掛在孟家莊那座門樓上喂鳥。
范永斗自然不怕官府追究,姓秦的不過一伙賊而已,他打的是鄉勇隨軍剿匪的名號,師出有名,又有振武衛指揮使罩著,誰會究他的罪?
當然,代價還是有的,光打點振武衛上下就花了三千兩銀子,這還不包括自家那些家丁護院的犒賞。
為了范家的繁榮昌盛,代價再大也是值的。
至于姓秦的說的那什么不忠不義…呵,這天下誰做主跟他范永斗沒關系,他范家的昌盛才是最緊要的。
更何況,替朝廷剿匪,不正是忠于大明嗎?
想到這,范永斗不由笑了,面含微笑地望著那座門樓。
最多再過一個時辰,孟家莊就將雞犬不留,振武衛的官兵不會浪費莊子里任何一顆人頭,那可是一件件軍功。
巴山虎攻陷孟家莊的過程,早就被范家的人看在眼里了,他們知道,那座門樓非常難啃,堆個三四百人頭進去都不一定打得下來。
翻墻進去也會損失慘重,當日巴山虎的人翻進去兩百賊眾都掀不起大浪,最好的選擇,便是被巴山虎的人撞塌,又重新砌好的那截院墻。
孟家莊沒糯米,新砌的磚石肯定沒用上糯米水。
于是,范家護院和振武衛官兵組成的聯軍分成了三隊,兩隊佯攻門樓和其他院墻,另一隊則利用從鎮上弄來的圓木橫梁主攻新砌的那地方。
聯軍頂著包鐵木盾剛靠近三十步,外墻中間凸出來的馬面上,墻內臨時立起來的兩座木塔上,同時響起了鳥銃的槍聲和弓弦的響聲,箭支和鉛子打在木盾上乒乓作響,有四個倒霉的聯軍被從縫隙鉆進來的箭支射中,慘叫而倒。
聯軍巍然不動,繼續前進。
行進到墻角下,開始填壕溝時,死傷只有十幾個而已,幾乎可以忽略不計。
但這時,天空中突然響起一陣嗖嗖聲,只見上百塊磚頭跟下雨一樣,從墻內飛出來,砸得聯軍的木盾東倒西歪,慘叫連連。
“舉盾!上圓木撞墻!”
負責領兵的軍官縮在盾牌后面大喊,話音剛落就被兩塊磚頭同時砸在盾牌上,砸得他一陣暈頭轉向。
聯軍舉著盾,喊著號子開始撞墻,頭頂的磚頭和箭支鉛子仍如雨般下個不停,時刻都有人慘叫倒地。
那堵墻的灰漿果然沒有摻糯米水,付出死傷五六十的代價之后,聯軍終于撞塌了那堵墻,打開了一個豁口。
然后,聯軍扔下圓木,頂著盾,嗷嗷叫地一窩蜂沖了進去。
剛進豁口,他們就感覺腳下有些不對勁,好像鋪滿了柴火,還有濃烈的火油味。
沒等他們反映過來,槍聲又響了,這次是如同放炮仗一樣,四桿鳥銃和四桿三眼銃齊齊放槍,三眼銃還是三根引信綁在一起同時點燃,砰砰砰地響個不停,還有上百塊磚頭齊齊呼了過去。
梨花暴雨般的鐵砂,遮天蔽日的磚頭,讓沖進來的幾十個聯軍全倒下去了,后面的沖勢也緩了下來。
聯軍們知道,不論鳥銃還是三眼銃,重新裝彈都要老半天時間,只要頂住磚頭沖進去,就能大開殺戒了。
于是,回過神來后,聯軍們踩著同伴的尸體,又嗷嗷叫地往里沖。
這次,火器不響了,但磚頭一刻都不停歇,而且還多了一樣東西:火把。
兩側突然扔過來數十支火把,剛一落地,那些浸過火油的柴火便猛然燒了起來,不到兩丈寬的豁口燃起了熊熊大火。
正好堵在豁口的幾個聯軍瞬間變成了火人,還沒進莊的人急忙后撤,進了莊的人則只能頂著漫天的磚頭往里沖。
沖出去沒幾步,最前頭的聯軍又慘叫著倒了下去,他們才發現地上全是鐵蒺藜。
后面的人踩著同伴翻滾慘叫的身體,頂著磚頭,硬是沖出那片鋪滿鐵蒺藜的區域后,迎面就看到一伙面相兇惡殺氣騰騰的賊人,跟一群狼似的拖著長刀朝他們撲來。
很快,他們就倒下了。
從第一批進莊吃鐵砂的算起,沖進來的一百三十多聯軍,沒一個活口。
大部分是死在磚頭之下的,四百流民圍成一圈扔磚頭的場面不可謂不壯觀,連屁大小孩都扔得很起勁。
莊外的聯軍則被大火攔住了,一個也進不來。
“火不用燒太旺,別給他們填土弄滅就行了,這里留兩百鄉民就行了,其他人去守別段圍墻,尸體都給清理一下,記得把鐵蒺藜拔出來,重新撒地上,磚頭也給撿一些回來吧。”
“大牛帶二十個兄弟沿著圍墻巡視,哪個地方防衛吃緊的就調人支援,沒有大股進攻的話先不用火器,給那幾桿槍放冷一會。”
有條不紊地安排幾句之后,秦川便帶著幾個九箕山老匪回了門樓。
站在門樓上看著倉皇退走的敵人,秦川臉色有些凝重。
第一波進攻,就宰掉了將近兩百個聯軍,對于人手只有一千五六百人的聯軍來說,損失可不小。
但這一波得益于事先預料到對方會撞出那個豁口,并預先集中防守力量,堆上柴火和鐵蒺藜,這才輕而易舉破了對方而已。
接下來的防守就沒那么容易了,對方估計會來硬的,直接強攻。
等到肉搏拼命的時候,那些只會扔磚頭的流民會不堪一擊。
正當秦川憂心忡忡時,一支從太原方向而來的騎兵,正朝婁煩奔襲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