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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4章 人血龍蝦

  隨著法新社記者皮埃爾與讓娜的出現,形勢陡然出現了逆轉。

  關于“奴隸領主有多兇殘”這個問題,其實雙方沒什么好分歧的,大家都有心理準備。今天新聞發布會的主要分歧,還是停留在“班達尤諾和尤素福等印尼東部邊境漁奴領主,在當海盜這個問題上,是否素來劣跡斑斑”這個問題上。

  尤其是“在他們臨時起意的海盜分隊被消滅后,奴隸領主是否有發起二次報復的武力和前科”,這將決定顧鯤的反擊是否過度、是否屬于“事后防衛假想防衛”。

  唐佳要證明這些問題,本來是頗有難度的,然而有臥底兩年、詳細搜集的法新社記者,情況就截然不同了。

  皮埃爾一臉義憤地上臺,先以海盜問題為切入點,開始了他的表演。

  “根據我與讓娜女士為期兩年多的潛伏,我可以負責任地說,那些漁奴領主在客串海盜時的兇殘程度、與堅持報復的概率,都是極高的。

  1998年,一艘前往澳洲進貨鐵礦石的泰國貨船,在經過班達海海域時,就在東馬魯谷群島附近遭到了班達尤諾漁奴集團的先后兩次襲擊,當時泰國商船船員有槍械等輕武器,仗著撞擊與防攀登刺,擊退了班達尤諾手下海盜的第一次攻擊,可是卻激起了襲擊者的兇性,后來召集更多人手、配備了火箭筒后進行二次襲擊,造成泰方多人傷亡。

  那次事件我雖然沒有親歷襲擊現場,卻在東馬魯古島上,目睹了前后兩次、一敗一勝歸來的海盜,以及他們掠奪的財物和抓獲的人質、事后也親耳聽聞了有監工傳說勒索成功了贖金。只是因為后來聽說東南亞金融危機持續發酵、東南亞各國工業衰退,所以從澳洲進口鐵礦石和其他工業原材料的貿易需求幾乎歸零,所以班達尤諾動手的機會才不多…”

  皮埃爾說得聲淚俱下,每一條都有鐵證的照片或者錄音,還能帶奴隸上啦作證,這就充分渲染了那些奴隸領主的危險性,證明了“不把他們的老巢端了,完全是有可能在通過相關海域時被反復襲擊的”,如此一來,“補刀”行為在國際法上就100站得住腳了。

  “我靠,對于這種禽獸還有什么好說的?那當然要抓住機會就往死里滅了。否則豈不是只有姑蘇慕容才能做到準確拿捏‘正當防衛’的尺度了。”這是典型的亞洲記者、熟悉漢語文化圈的人竊竊私語的吐槽。

  “如果這些證據都能經過質證,那么這種渣滓的危險程度,完全可以跟索馬里相提并論了。之所以作惡次數少、沒那么令人發指,完全是因為那兒不如索馬里繁忙。索馬里是紅海入海口,所有走蘇伊士運河的商船,從紅海進入亞丁灣都要走索馬里沿岸。而印尼東部這兩年商船卻愈發少了。”這是歐美記者們內心的看法。

  除了上述內心吐槽之外,幾乎所有記者內心都還額外有了一桿秤,覺得印尼佬這點內務破事兒都管不好,還譴責其他國家干預,簡直是失心瘋了。

  相信今天的新聞爆出去之后,全世界輿論都會支持蘭方的。

  然而,這還不算完。

  皮埃爾好不容易被顧鯤挖坑找機會送上臺了,顧鯤怎么可能只讓他說這些話題就下來呢?

  澳聯社的記者吃癟之后,自然有其他想要挖大新聞的新聞社來捧哏了。

  “請問皮埃爾先生,你當初是怎么發現印尼漁奴問題的?您最初去臥底調查的動機是怎么產生的?”

  “能為我們說說您這兩年來看到聽到的其他漁奴領主的劣跡么?除了當海盜和強制勞役之外,還有哪些您覺得聳人聽聞的事件?”

  美聯社,法新社,塔斯社,紛紛提問,這些一開始不重要的問題,隨著這個契機都涌了出來。

  這一下就不得了了,皮埃爾饒是究竟訓練,一般不會哭,除非憋不住,但他說著說著,觸景生情就漸漸情緒崩潰起來,什么都往外倒。

  所有記者卻絲毫沒有在乎他的失儀,只是被他描述的內容,和一張張披露出來的照片震驚了。

  臥槽!21世紀初了,世上居然還有這樣令人發指的地方?而且,還不是在非洲部落,而是在號稱文明國家、與全球化國際貿易產業鏈融合的。

  “就因為熱帶不會凍死人,叢林里有樹木遮擋也不怕陽光直曬,所以就直接讓奴隸住鐵籠子?跟動物園里一樣?”

  “每天在船上強制勞動2022個小時?生重病了就直接拋海?干活太慢也會偶爾被拋海殺雞儆猴?這是人類干得出來的事情么!”

  所有與會者只覺得腎上腺素飆升,哪怕今天只是轉載法新社的大新聞,比法新社慢一拍,榮譽全部要歸法新社,那也足夠讓他們興奮了,至少收視率和銷量會暴漲的。

  就在這時候,皮埃爾在一位記者的捧哏下,說出了最重要的一個殺手锏:

  “我不知道澳聯社的同行,是否是得到了什么小道消息,所以才要如此遮掩印尼人在當地海域的無法無須狀態。

  因為據我所知,印尼東部海域迄今為止的這些奴隸海鮮貿易,澳洲部分公司可能是最大的受益者。我們這兩年掌握的證據,充分顯示,包括澳洲KGSeaFood集團在內的多家海鮮業巨頭,都有從班達尤諾和尤素福等漁奴領主處進口澳洲龍蝦與澳洲白牡蠣。

  我這里還有數張照片,清晰顯示KG集團的部分供應鏈管理中層干部有親自上島視察暗訪過,還因此發現‘印方生產成本低廉’,以此為由進行過采購價壓價!我不知道澳聯社等同行對于上述問題始終遮遮掩掩,不希望大家采訪細問,是不是跟這個事情有利益關聯!”

  此言一出,著實是一石激起千層浪,那個澳聯社記者馬庫斯.佩恩旁邊坐著的幾個外國記者,下意識就把屁股往旁邊挪了兩個座位,似乎澳聯社的人身上有瘟疫和異臭似的,跟他坐在一起會很丟臉。

  “什么?不但知情,還蓄意以此刺探、作為壓低對方供貨價格的籌碼?這簡直就是共犯啊!”

  內心稍微有點正義感的記者都這么想,也下意識跟那些骨子里海盜國家出身的賊皮賊肉賊骨頭劃清界限。

  這事兒極其惡劣,不但是知情那么簡單了,也比后世蘋果用富士康的血汗工廠更卑劣。因為蘋果那個例子無非是“我知道富士康是血汗工廠”。他這兒卻相當于“我知道你原來血汗工廠具體血汗到什么尺度,所以我知道你的利潤空間有多大,我可以OPENBOM給你的成本構成解剖得很詳細,以此繼續壓你的價”。

  這是最深度的共謀了。150年前,那些去大洋國南方買棉花的布列塔尼紡織業大亨也干過這事兒——我知道你的棉花是用黑奴種出來的,而且黑奴就是我賣給你的,我知道用黑奴具體能精確降低多少成本,所以你的棉花應該賣得更便宜一些。

  場內說漢語說日語說法語說德語的正義之士,紛紛對海盜奴販英語狗投去鄙夷的眼神,內心充盈著一股強烈的道德優越感。

  臺上的皮埃爾似乎是說嗨了,看到下面那么多聽眾都心有戚戚焉地共鳴、支持,他越說越聲情并茂:

  “…或許澳洲龍蝦是比東南亞的杉龍蝦要鮮紅一些,但是在我看來,那不過是多了一些人命和人血,稱得上是人血龍蝦。三年前,我還是一個在巴黎無所事事找新聞的小記者時,我曾經以吃澳龍做的大餐為榮,但從今往后,我一口都不想碰了。”

  “澳洲龍蝦,人血龍蝦!說得太好了!”所有記者都是精神一振,搞大眾傳媒要的就是簡單粗暴、便捷有力的詞匯,才容易讓幾十億人傳頌。

  后世深諳這一點的媒體人,都是這么帶節奏的,連大洋國那些去搞政治的家伙,都盡量讓自己的措辭充滿著粗鄙簡單、重復排比的詞匯,最好初中畢業的普通國民的詞匯量就能全部聽懂。

  “人血龍蝦”這個詞,絕對足夠朗朗上口!

  雖然,他們都忘了一個重要的前提:澳洲龍蝦的產地其實分布很廣泛,澳洲東部和南部海域占了絕大多數,而澳洲北部海域的低成本貨,最多只占到總產量的不到20。

  可現在偏偏是這20出丑聞了,有很大的炒作賣點,媒體們一起帶節奏,用這20的劣跡去覆蓋剩余的80,也只能說是某些黑心巨頭自作自受了。

  兩小時后,新聞發布會徹底結束,所有與會媒體都回去趕稿。

  而動作最快的法新社,其實已經立刻把皮埃爾的東西發了出去——皮埃爾在講話之前,已經把他自己該做的專題都全部做好了,所以上臺的那一刻,他就把自己那份發給了原先的老板。

  法新社的領導對于皮埃爾的表現當然是非常滿意,直接給他按照最高規格升職加薪,讓他當上了國際新聞采訪部的一把手,還談笑著鼓勵說今年的普利策獎那是穩了。

  顧鯤對這個節奏非常滿意,準備靜靜地觀望這場他一手攪動起來的暴風雨的威力。

夢想島中文    開局一條小漁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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