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長夜的船主室內,雷長夜與藥師、夜蘿婷和涂山貍相對而坐,面面相覷,各懷心思。
到此為止,雷長夜已經了解了當年全部的真相。花蘿茵的恩師苗成貴對她從來都存著癡心妄想。自從研制成功情蠱之后,按照苗疆蠱師傳承之慣例,為了保住傳承,他把情蠱之法傳授給了大弟子夜蘿婷。
但是,他也無意中透露出將以情蠱來迷惑花蘿茵,誘騙其嫁與自己的心思。
夜蘿婷和花蘿茵本為苗疆蠱術的競爭對手,夜蘿婷剛剛以絕頂毒功壓過小師妹一頭,成為苗成貴的傳承弟子,苗成貴以為夜蘿婷不會對自己有二心。
沒想到的是,夜蘿婷和花蘿茵雖然在蠱術的造詣上競爭激烈,但是她們從小在苗疆相依為命,互相扶持,培養出了珍貴的友情。花蘿茵曾經多次引導夜蘿婷在蠱術上的修煉,沒有令她墜入苗成貴所修煉的邪道之上,讓她始終保留了一份做人的良知。
在聽說了苗成貴的圖謀之后,夜蘿婷第二天忽然決定出師,自謀生路。這讓苗成貴有些錯愕。不過他以為夜蘿婷只是嫉妒小師妹即將成為師母,所以并沒有感覺到夜蘿婷的殺機。
在出師之斗上,他沒有發現自己中了夜蘿婷偷偷施加在他身上的情蠱之毒,出手之時遲疑猶豫,下不了毒手,自己卻中了夜蘿婷的毒殺術,飲恨而亡。
花蘿茵因為苗成貴之死和夜蘿婷反目成仇。夜蘿婷不想解釋,負氣而去,從此兩人形同陌路。
夜蘿婷在江湖上被當成苗疆邪道,又因為身具美色,所以被不少左道中人當成獵艷的目標。她為此大開殺戒,遭到眾多正道中人圍殺,重傷將死之際,被涂山貍涉險救下。
為了營救夜蘿婷,涂山貍甚至不惜與三個左道宗門對抗,將他們全部斬殺殆盡,這才終于徹底將她救出苦海。
在夜蘿婷看來,人類貌似道貌岸然,實則陰毒齷齪,比妖族遠遠不如。她在江湖中多番受辱,又被小師妹拋棄,早就失去了對人類的信任,這一次死歷經磨難才死里逃生,更令其對人世失望,于是投入了涂山貍門下,做她的妖宮之主,專門培育半妖人。
而江湖之上,夜蘿婷的毒殺之名越傳越烈,很多不是她干的惡事,都被人冠以她的名字,她也成為了無數江湖使毒之人的替罪羊和背鍋者。這些惡名,到最后終于匯合成了她今日毒手蛇心夜蘿婷的鼎鼎大名。
今日涂山貍被困飛魚大娘船,花蘿茵眼看就要喂給他們十里揚州酒。想到自己救命恩人即將失去抵抗之力,又不知道雷長夜這五花頭背地里是個什么樣的男人,夜蘿婷自然而然考慮到了最壞的結果。
為了保護涂山貍,她不得不厚著臉皮說出了當時苗成貴想要娶花蘿茵的真相。那個時候,她也顧不上這件事不甚體面,當著畢一珂就說了出來。
這也是雷長夜覺得她唯一做的不太讓人滿意的地方。
不過,看在她以一己之力,成就了師娘和師父姻緣的份上,雷長夜自然要想盡辦法把夜蘿婷的毒手蛇心之名給正回來,這樣才能讓她以后昂起頭來做人。
至于藥師,除了拐賣一群本來就要被販賣的少女,耽誤了黑心父母們掙黑錢,還有就是用妖煉迷惑了一大批渴望力量,不計代價的癡人,最終也沒有造什么大孽。雷長夜覺得四舍五入,這個人還能發半張好人卡。
以這兩個人的實力,若是加入安排局,會讓未來在長安進行的一系列行動更加絲滑順暢,甚至可以省卻了雷長夜自己親自去布置。
可是,在用他們之前,還是必須讓他們歸心才好。這就要好好安排一下涂山貍這位狐族的獨苗。
“因為師娘的關系,我可以向你們保證,三位可以在飛魚大娘船上享受最高規格的待遇。我會為三位提供一間上層甲板大觀園內天景貴賓樓,令三位不受俗人打擾,更不需擔心八派的追殺和天下各方勢力的報復。”雷長夜沉聲道。
“你放我們走,就是最大的照顧。”夜蘿婷開口道。這一次她用了自己的真實嗓音,嗓音暗啞低沉,充滿了滄桑,聽得雷長夜暗暗替師娘心酸。難怪師娘哭得稀里嘩啦的。救了自己的師姐嗓音啞成這樣,明顯是受到了生活連番的毒打。
“…”雷長夜剛要開口,藥師卻突然打斷了他。
“雷盟主,我知道你想說我們是行走的功德箱之類的話,但是不管你信不信,我們三個有自保之道,一旦你放我們離開,我們會徹底消失在大唐四十八方鎮,你永遠不會找到我們的去向。”藥師看了一眼涂山貍和夜蘿婷。
涂山貍和夜蘿婷同時堅定地點點頭,仿佛做出了什么巨大的決定。
“你們不會是想去東瀛吧?”雷長夜下意識開口。
“…”藥師、涂山貍和夜蘿婷同時睜大了眼睛。這個人是鬼嗎?什么都知道的?
雷長夜苦笑一聲。在藍海星位面,九尾狐的傳說的確是在唐朝傳到東瀛去的。如果妖族的遷徙有什么規律可循的話,那就是在中原混不下去,下一個選擇要不是天竺,要不是東瀛。他隨便猜一個,居然就蒙對了。
“東瀛不是好地方啊,教化不開,禮數不達,窮山惡水,人心似鬼。”雷長夜連連搖頭,“涂山氏一脈何等尊貴,豈能屈尊低就,去此險惡之地。”
“哼,你們人族的大唐朝,眼看著分崩離析,去日無多,又比東瀛好幾何?”涂山貍冷笑一聲。
“宗主活過數千年歲月,還沒有養成耐心嗎?天下大勢,合久必分,分久必合。這分崩離析的歲月只是短短一瞬,等到熬過這一段亂世時光,又會有新的太平盛世。宗主何不在我的飛魚大娘船上逍遙度日,坐等盛世降臨?”雷長夜拿起蒲扇輕扇。
涂山貍冷哼一聲,不屑一顧。但是她卻有點怕開口再說話。誰知道雷長夜又從她的嘴里套出什么東西來。
老實說,她雖然活了幾千年,但是肚子里的東西真的不禁這么往外套,都快被套空了。
藥師和夜蘿婷都戒備無比地看著雷長夜,臉上肌肉下意識地繃緊,顯示出他們都在飛速地思考對策。剛才雷長夜一出口就猜出他們的去向,真的有點讓他們心虛。
這種萬事皆在他人掌控的感覺,很不好。
“讓我大膽猜測一下宗主在揚州的計劃。”雷長夜微笑著說。
“不用了…”涂山貍忍不住開口道。雷長夜微微一愣,這位不按套路出牌啊。
藥師和夜蘿婷都忍不住低下頭。涂山貍這么說,明顯就是示弱啊。
“咳咳,那個…”雷長夜也覺得有點說不下去了,但是必須硬說,“宗主想要靠妖煉這種藥物,改變人體內的氣息,造出沒有變妖副作用的半妖人,創造一個半妖人國度,這個想法其實是錯誤的。”
“…”藥師和夜蘿婷對望一眼,都露出一絲極力想要掩飾的驚異。
“有什么錯?”涂山貍干脆放棄了偽裝鎮定,直接問。自從她被雷長夜擊敗之后,她已經沒了對抗他的信心。八品巔峰被中五品的小子壓制,她失去了最后一絲做妖的尊嚴。
“因為在這天地之爐中,所有的生靈都在煎熬中向前進化,我們誰都不能回頭重回過去,無論是變妖、變巫甚至變鬼,都是一種退化。我們已經進化為人族,就只能不斷進化,最終成仙得道,成為至高神祗。你的妖煉強行把人扭回進化之路的起點,這種逆天之行,絕不可能成功。”雷長夜肅然道。
“但是妖煉可以讓人變得更加強大,反應更加迅速,甚至變得更加忠誠,這些都是進化。”藥師忍不住說。
“當年巫妖之輩無非如此。但是他們仍然被更加團結,更加狡猾,更加多變的人族擊敗。這才是人類的優勢。物競天擇,適者生存,世間萬物,無不滾滾向前,你就算成功煉出半妖人,最后也會被人族淘汰,就像現在,揚州還有一個半妖人嗎?”雷長夜冷笑著問。
藥師嘆息一聲,閉上了嘴。揚州之戰,他真的到現在都想不明白。難道他們的妖神宗真的受了天譴了嗎?反正他是感到了整個天地的針對。結合雷長夜的話,他覺得好有道理。
“宗主,你執意想要復活妖族,本心并非是為了什么使命吧?”雷長夜淡淡地問。
“哦?你可知我本心想要如何?”涂山貍斜眼看他,一直以來,她都像鬼纏身一樣到處想辦法復活妖族,她自己都不知道為什么,只能歸咎于種族本能。她還就不信了,她的心事她自己都不懂,這五花頭還能知道?
“宗主作為狐族最后一個族員,孤獨了幾千年,想要找些同伴一起生活吧。”雷長夜微笑著說。
“哈哈哈,我怎么沒有同伴,我有的是同伴。”涂山貍忍不住笑了出來,看了左右的藥師和夜蘿婷一眼。藥師和夜蘿婷立刻朝她點點頭,示意她我們就在身邊。但是涂山貍的笑聲光聽上去就很虛。她也不知道為什么。
“不一樣的。”雷長夜也笑了,“我說的同伴,是能夠從各個角度理解你,懂你的同伴,同族的伙伴。很簡單一事兒,你每年要換一次毛,換毛的時候感覺不舒服,有沒有跟他們說過?”
涂山貍渾身一震,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