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六十三章 絕對的信任
在阿蘭的勸說下，林立考慮到自己對于地球的記憶和羈絆越來越淡薄，便答應了留下一個孩子。
此次回家，因為地球文明的發展，幾乎所有熟悉的東西，都消失不見了。
高樓大廈沒了，車水馬龍沒了。馬路上的紅綠燈，匆匆而行的路人，街頭巷尾的小店…這些都沒了。
取而代之的，是空曠宇宙背景下的星際文明圖景。
宏偉巨物，奇觀要塞，機器與機器的交互，能量與能量的躍動。
古老而充滿沉淀感的文化與傳統，都在過去一千年的飛速發展中，被揉碎混入了新的時代。
地球不再是記憶中的那樣，人類也不再是記憶里的那樣。熟悉感消失，林立看待太陽系，恍惚間，就感覺和昔日的諾母文明、沙茶文明沒什么區別。
這種既熟悉又陌生的感覺，讓林立很別扭，因為這不是家的感覺。
所以，他答應了阿蘭，留下來，培養一個孩子，融入這個文明的生活。
“我們可以設計嬰兒的天賦。”阿蘭說道。
林立搖頭道：“不必，就將你我的基因模板，隨機組合吧。”
“好…”阿蘭馬上在網上訂購了天蟲培育囊。
這是地球文明內最好的孕育母體，特別昂貴，一般人只能用培育倉，那種機器能模擬子·宮環境。
然而林立阻止阿蘭：“不需要外物，我決定自己孕育。我不想自己的孩子，只是個工業產物。”
“這…那我也自己來吧。”阿蘭點點頭。
接下來，兩人各自完成胚胎植入，將一個新生兒的雛形，保護在體內一個新衍生出來的器官中。
科技太高了，林立不必說，而即便是阿蘭，身體也是可以完美控制，并人為地進化出種種器官。
林立將孩子孕育在了大腦的位置，而阿蘭則是孕育在了心臟處。
做完這一步，林立認真道：“那么，給我弄一個地球文明的身份吧，我想好好地生活。”
“不用弄，你本來就有身份，無論是你還是黃極，國家都始終保存著你們的檔案。”阿蘭笑道。
“我怎么沒看到？不瞞你說，我掃描了整個太陽系，根本沒發現自己的檔案。”林立困惑道。
阿蘭一怔，說道：“你掃描太陽系頂什么用，所有的國民的戶籍檔案，乃至整個文明的所有歷史文檔，都儲存在機心女皇那里。”
林立驚異道：“這…如果她出了事，豈不是人類會丟失文明所有的數據？”
“怎么可能？有備份啊，六大國度都有備份，只不過機心女皇可以全部存到一起，并且負責整個文明的公務辦理、網絡搜索、檔案查詢、天眼監控等等機制，總之網絡上的所有事，你找機心女皇總沒錯。”阿蘭微笑地遞給林立一個隨身光腦。
林立了然，機心帝國承包了文明所有的網絡服務，其地位相當于佛主。
當然，這只是人類保留地內部的網，雖然也能訪問銀河星網，但隔了一堵墻。各個文明也都有類似的舉措，可以說地球文明已經是個成熟的文明了。
搜尋了一下自己的身份檔案，林立發現他的人生經歷被文明政府列入了最高機密，一般人無法查詢。
而自己當然可以查，其實內容也沒什么特別的，無非是在地球時做的一些小事。
“這點內容，干嘛還機密啊？而且文明不是已經公開了當年昆侖眾的功績嗎？”林立問道。
阿蘭解釋道：“是公開了啊，但民眾依舊不知道你們到底是誰。你的私人生活還是機密，童年是哪的人，小學在哪上，中學干了什么，大學成績如何…這些當然不能公開。”
“文明也是不希望民眾隨意編排你的過去，你是不知道，現在的娛樂媒體有多變態，你童年的小故事，他們能擴充成一本書。”
“另外這也是防止你們的家人被騷擾…”
林立點點頭，完全能理解。
其實，他都有點忘記自己的過去了，倒不是記不起來，只不過那些久遠而短暫的記憶，平時根本不配與長達千年的星際旅途記憶相提并論。
他在地球，才活了多少年？
想到這，他更加想要融入人類生活，他不希望自己未來驀然回首，發現地球文明根本沒有什么值得珍視的回憶。
要知道，他與瑞姬都彼此默契配合，朝夕相處了一千年。論起感情，他對那條母龍，都比母文明要更熟…
“先去拜會老爺子吧，他這些年過得如何？”林立監控整個太陽系，發現老爺子正在一間大型工廠上班，便打算去看看。
路上，阿蘭有些尷尬地說道：“嗯…老爺子過得當然瀟灑了…”
“怎么了？”
“沒什么…就是和你父母一樣…”
“啊這！”
林立有些驚訝，和他父母一樣什么概念？也就是說，老爺子煥發第二春，又兒孫滿堂了？
只見阿蘭利用他的權限，查詢了一下黃家人的資料，遞給林立。
林立看完，都要無語了。
爺爺又給黃極生了十二個叔叔，五十個弟弟，上百個侄子…數量跟林立家沒法比，只能算個小家族。
但回想爺爺當年說什么也不要長生，一副活夠了的樣子，林立就感覺無語。
好嘛，真香…
爺爺現在有無數人照顧，黃極若回來盡孝，反而有點尷尬。
不過他林立既然回來了，于情于理得替大哥拜會一下爺爺。
林立與阿蘭來到柯伊伯帶的工業區，進入了所羅門集團的飛船工廠。
這是地球文明民間最大的飛船生產商，屬于所羅門星際商國。
文明六大星際國，華夏為首，機心帝國其次，而其余四大星際國則是更小的附庸，分別是天竺國、斯拉夫國、金字塔國，以及由商團財閥構成的經濟聯合體，所羅門國。
聽名字就知道，他們的創始民族分別是印渡人，羅斯人，埃及人與猶太人。
所羅門的飛船，是享譽銀河的大品牌，占據中低端市場巨大份額，其實要說設計和質量并不咋地，但架不住人類有品牌效應。很多權貴捧場，就當是買奢飾品了…
在這里，林立見到了爺爺：“老爺子，您還記得我嗎？”
爺爺在這家工廠也不用干體力活，乃是3星工程師，主要負責產品質量檢測和監管，聽說有人找他，便悠哉哉乘坐著飛椅來到會客廳。
他一眼就認出了刻意保留相貌的林立：“憨憨，是你啊！”
爺爺皮膚緊致，眼神清澈，穿著寬松的黑色長褲，上身沒有衣服，腹部纏著十幾圈繃帶，胸部及以上則全部果露…準確的說這不是繃帶，而是一種奇異原子材料構筑的服飾。
“你也太高了，電子族？乖乖，你這材料不便宜啊。”他飛身而起拍了拍林立的肩膀，林立連忙收斂自動反擊的動能沖擊波。
他低聲道：“老爺子您輕點…”
爺爺馬上又掃視四方：“墟兒呢？”
他語速極快，兒化音也很雀躍，顯然很欣喜自己的長孫回來。
結果，黃極并未回來，回來的只有林立。
“大哥有事，讓我回來給您帶個好…”林立低著頭，伸手將爺爺捧到比自己略高的位置。
他心里是很忐忑的，覺得爺爺肯定會傷心失落。
然而爺爺只是無比好奇道：“你和墟兒到底在做什么？是不是去群外了？很多頂尖人才現在都擠破頭往外闖，去群外的文明工作，那酬勞都是用統一物質結算的！”
“文明政府現在大力支持，墨云已經去了，去了那什么…幼法星域！說是去找墟兒…他在那吧？”
林立怔怔出神，隨后回過神說道：“在…就在幼法星域。爺爺，大哥他不回…”
爺爺隨口說道：“得虧他沒回來，不然就和墨云剛好錯開了！墨云那孩子天天念叨著，要去找他爹…”
林立愣住，問道：“爺爺，您不想他嗎？”
“想啊！這兔崽子一去就是一千年！連個信兒都沒有！”爺爺語氣有些慍怒。
林立嚇壞了，連忙想幫黃極說幾句，勸慰一下爺爺。
可還沒等他張口，爺爺就話鋒一轉，好奇道：“你們到底在群外做什么呢？搞科研？還是打仗？”
“都…都有點吧。”林立呢喃道。
爺爺感慨地說：“幼法星域去一趟不容易啊，我也想去見識一下，聽說那里各種主宰什么的，還有傳說中的不朽物質。”
“老爺子您想去，我帶您去！”林立連忙說道。
爺爺有些糟心道：“唉，算了，走不開。這兩天工廠有大訂單，青蟾文明訂的，我們忙得很…而且現在是我升4星的關鍵時期，等我考完，我自己就能去幼法星域，到時候去找墟兒，給他個驚喜！你別跟他說啊！”
“呃…啊，是…是…”林立喏喏應答，心情十分復雜。
他發現了，爺爺雖然想念黃極，但對于黃極沒回的事并不失落，相反，爺爺更多的是好奇，而且心里想的事太多，絲毫沒有空虛感。
這種感覺，很奇怪…是了，是年輕人的感覺。
對于兒孫沒有來看自己，而感到失落的，那是老人。只有孤寞的留守老人才會天天坐在家里，期待孩子回來團聚。
可顯然，爺爺完全沒有這種感覺。一千年了，爺爺越來越朝氣蓬勃，充滿了求知欲和工作熱情。
這更像是個投身于事業、生活的年輕人，心里想的全是明天的事，而非‘一個很久沒見的親人’，怎么還不來看自己…
沒錯，就是這種違和感。
爺爺一點也不失落孫子不回家，反而自己還想忙工作…
在林立想帶他去看黃極時，爺爺反而拒絕了，說什么‘升四星的關鍵時刻’，‘等我考完’，‘回頭我自己去找他’…
這實在是太違和了…林立都有點接受不了這個設定！
他心里苦笑：“真是…時代變了…老爺子完全融入了新時代，我反倒像個追憶過去的老朽。”
林立在這一個勁地想找回昔日地球母親的感覺，仿佛還活在過去，抱怨著滄海桑田，人類文明變得太快，讓他沒有熟悉感。
可爺爺卻活在當下，展望未來，激情四射…
恍惚間林立有些悟了，世界在不斷變化，沉湎過去是老頭心態，唯有不停地接受新鮮事物，適應更多的未知，才是昂揚的年輕人。
黃極就是個年輕人，所以他不回來，超然地看待人類的陳俗舊禮，他的眼中是未來，是未知，是新的挑戰。
他也知道，爺爺不會在意，因為爺爺不再空虛，反而有無數的生活瑣事與滿肚子的抱負與追求！
所以黃極不會回來，他在新世界等著大家。
“不愧是大哥…從來不做多余的事。”
林立撓了撓臉，放寬心，又和老爺子敘了敘舊。
爺爺領著他參觀工廠，隨后一起去吃了頓飯，第二天又去爺爺家拜會，認識了不少老爺子膝下的重重重孫子們…
如此兩天后，林立不再叨擾爺爺，因為他發現，爺爺真的很忙…
見證了爺爺充實的生活，林立也釋然了。
他想起了自己最初的夢想，是的，他是有夢想的。
“阿蘭，你看了我檔案嗎？從小我就被人騙，哪怕到了大學，也總是被一些算命的騙錢。政府檔案里有我和我的家人好幾次報警記錄…哈哈！”
阿蘭問道：“還有這種事？”
林立笑道：“多著呢，老王你記得吧？那家伙當初假裝自己是什么大師，把我忽悠的團團轉，我真信了他有金丹！拜他為師…”
“我就是個…無論事情有多荒謬，也要追逐這世界的驚奇與神秘的人…我從小就是這樣的啊，什么都愿意去相信，渴望著這個世界所接觸不到的那一部分。”
“我相信著大哥，而大哥帶我走上了一條充滿傳奇的道路，這正是我夢想的生活。”
“我一直都在過著自己最想要的生活啊，或許是一直身處于其中，反而都忘了…以至于竟然迷茫地說自己不知道想要什么，太可笑了…”
林立自嘲地說著，眼神再度充滿了朝氣。
卻沒注意到，阿蘭十分失落。
阿蘭說道：“所以，你要走了？”
林立堅定道：“我決定了，我要隨著大哥繼續探索這個世界，陪伴著他直到宇宙的終極！”
“你不是說自己會拖黃極后腿嗎？”阿蘭說道。
林立笑道：“是的，我幫不了大哥什么，但我也從來沒有真正拖累他過…這就是他的強大啊，只要他不趕我走，我就永遠賴著他，讓他帶我去見證這個世界所有的驚奇。”
“這正是我當年，死心塌地跟著他的初衷。今后，我都不會再迷茫了。”
阿蘭嘆息道：“軟飯硬吃啊？賴著黃極，也能說得這么理直氣壯的？”
林立嘿嘿笑道：“我都想通了，阿蘭！大哥其實需要我，雖然不確定他需要我什么，但他一定希望我陪他。”
“你要我證明給你看嗎？”
阿蘭錯愕：“這還能證明？怎么證明？”
“你知道π級靈魂吧？”
“知道…需要自斬靈魂，非常危險…”
紫微等人現在也都了解了后續的道路，其中對于自斬靈魂的危險性，大家都心里有數，畢竟真理社那群瘋子集體自殺過一回，印象太深了…
“你信不信，我現在立地就能自斬靈魂！”林立充滿自信道。
“什么！你別亂來！”阿蘭急道。
林立笑道：“我不踏入星神，根本沒有辦法一直追隨大哥。”
“那你也不能找死啊！”阿蘭極力阻止，但是他哪里能阻止強大的林立？
林立說道：“你不懂，這個維度的一切，包括我們在太陽系所做的種種，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我相信他，所以我絕不會死，他說等我，我就一定會去！”
“當我下定決心的那一刻，就說我必然能自斬成功的那一刻！”
阿蘭驚叫：“不要！”
嗡！霎時間，林立的氣勢再一次發生變化，一股充滿銳氣的神識力波動，滌蕩四方。
阿蘭隱隱感受著蛻變的林立，目光發直，不可置信。
成功了，林立輕而易舉地成就了π級靈魂！如吃飯喝水般自然而然！
其實，黃極什么都沒做，但又什么都做了。
林立主觀決定了靈魂節點，隨便斬哪里，都能成功！
這是絕對的自信，不…應該說是，絕對地相信黃極。
這種相信別人的力量，讓他根本就沒有考慮，失敗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