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希說這話時,眼睛里有光,唇角上有動容的笑意,這正是孔因桀面對此情此景,對身為自己員工和朋友需要表達出來的寬容。
齊悅和一班工作人員在監視器后面看得眼淚汪汪。
也著實怔住。
最后一句,是井希在原本的臺詞基礎上增加的,娓娓道來,很是有點超越自我小愛的力量,好比孔因桀對元啟的救助,好比梁小婉對孔因桀的摯愛,都是大愛的體現。
在原本單調的三角戀基礎上,做了很好的升華效應。
齊悅在創造元啟這個人物之初,設定為是梁小婉的心靈雞湯,營養高,實用大,他是梁小婉在圖騰工地上的幫手,是梁小婉和孔因桀的愛情考驗。
啟發讀者,兩心真心交融之后,哪怕距離再大,哪怕出現一個比自己更適合對方的人,這段交融的愛情,也無法被分離。
任何一段未婚戀愛,哪怕是已婚婚姻,也會出現有心介入的情敵,每個當事人有各自處理危機的做法,她不能具體評論哪種做法對、哪種做法錯,但井希演活了孔因桀——
這句井希自由發揮的臺詞,讓齊悅看到,哪怕是既知的情敵,也有最寬容的做法。
即使這個情節發生的時候,梁小婉還沒有遭遇毀滅。
晚上回到家,齊悅按捺了半天才忍住的事,還是被井希有意提及:“我今天加的那句臺詞,你怎么看?”
齊悅悶悶不樂抬頭:“你想要我怎么看?”
一般的片場,最讓編劇和導演反感的就是演員私自攥改劇本,所以井希膽怯:“生氣嗎?”
齊悅理解著說:“為什么要生氣?為了你擅自加臺詞?咱們這部戲本就沒按套路出牌,只要導演沒意見,出來的效果好,干嘛還在乎是不是改了臺詞,你也沒有改啊,增加的釋義不包括改。”
“那你在這句臺詞里,聽到了什么?”
井希當然不可能是問她聽到了什么話,而是問她那句臺詞的引申之意:“聽到一個當事人,對自己情敵樂觀向的解讀,生活里,我們任何關系都避免不了誘惑,能夠抵抗誘惑,保持原有的關系不動搖,靠的只有本心。”
井希輕輕攬過她的頭,將她暖暖地護在懷里,他本來也不打算瞞她,便把導演提醒的原話告訴她。
齊悅一聽,飄忽的思緒逐漸集中,大有腦子里所有的疙瘩全部解開的豁然,起身凝神道:“我說呢,倫敦的襲擊,點到即止的嚇唬,看上去更像一場戲,我算明白了,他們說的‘重視’是什么意思?游樂兒,你有去打聽過嗎?”
井希看得很開,拉她坐下:“我為什么要去打聽?有那個必要嗎?我告訴你是想你有個心理準備。”
齊悅竟然忽略掉即使一段已婚關系,也不能阻止外來力量的侵入。
結婚以來,她那無處不在的別扭,在井希情深如許的容許里,扭得無所無懼,齊悅深陷在兩個人的世界里,竟把井希這位正當年華、有著神之魅力的優秀特質拋擲腦后。
齊悅癡癡地看著他。
他——他可是慶城首位90后CEO啊,創造了CJ這種能與萬達一較高低的潮流品牌,是東城的少年傳奇,還是京城的市場魔手,這么一個優質男,她還有什么可別扭的?
現在倒好,不止是心理準備,挑釁危機也有了。
有什么在撕裂著,整個心腔一陣顫痛。
她可別在敵人還沒出大招時,就膽怯了,怎么說,她也是個談判作家,有足夠的底氣上擂臺。
可是,那個名叫游樂兒的女孩,好像才是和井希家世相當,學識相當的人,在這件種這輩子都不可能有的硬件面前,齊悅顯得很渺小。
齊悅道:“我準備好了,但是這個隱身在暗處的敵人,總得要知己知彼才能百戰不殆呀。”
井希對自己很有信心:“不需要知己知彼,只要我們自己不動搖,也能百戰不殆呀!”
井希充沛的自我堅信力,很好地扶持了齊悅的信心。
有了會失去井希的恐懼,齊悅在演完梁小婉遭遇毀滅后的戲份,便安心在家里沉默了幾天,她實在不忍去現場看到井希得知后表現出來的那種萬箭穿心的表情,等到電影最后一周的行程出來,拍到最后“梁小婉”自殺的戲時,齊悅才重新和井希在片場相遇。
最后一場自殺戲,齊悅露出自己本來的短發,在梁小婉36歲這年,達到一個女人的成熟期。
在外景地設置在某山上劇組搭建的墳頭前,為求真實化,齊悅一身黑衣跪在“母親”墳前,宛然再現十六歲那年,她放棄高考,一身黑衣,跪在父母墳前,感到天崩地裂的情形。
根本不用化妝,齊悅內里是慘痛的一顆心,外里是慘白的一張臉,對著“母親”的墳頭磕了三個響頭。
接近40歲的女人,為了圖騰竣工目標,忍辱偷生了八年,而今看破紅塵,帶著一顆皈依的心,對母親驕傲地說:“媽,我的人生活到今天,比你好一點,我得到了一個真心愛我的男人,參加了一個偉大項目的誕生,過了十年的充裕生活,我很滿足,所以今天決定來陪您,我已經了無遺憾了。”
她笑著,像人生圓滿終結時。
她拿出手機,給孔因桀發去最后一條微信,然后打開準備的毒藥瓶,一仰脖,讓液體順著自己的喉嚨慢慢滑下。
孔因桀在精心準備的求婚現場,被燕子告知梁小婉可能帶了毒藥去了母親墳前,好像是要自我了結的事,滾燙的熱淚急劇落下,他以最快的車速奔向梁小婉母親所葬的老家。
中途聽到微信響,他沒心情沒時間看手機,爭分奪秒地往目的地趕,卻又鬼使神差地瞥了眼還亮著的手機屏幕,上面清晰顯示的“小婉”,終讓他停下車來,點開窗口。
因桀:
非常感謝你這十年來對我的愛護,給了我一個女孩想有的、該有的愛情,在我出事的那段時間,你也情意不改地照顧我,我梁小婉這輩子,能夠遇到你,是前世修來的福氣,我會帶著這份福氣,在另一個世界永永遠遠地祝福你,希望我這最后為你做的事,能夠讓你真正解脫,不要來找我,也請你在今天后,徹底忘了我,好好找個女孩結婚生子,過上最正常最幸福的日子。
小婉敬。
淚水擋住他的視線,孔因桀突臨地動山搖般的絕境,他一邊瘋狂加速,一邊瘋狂擠掉眼淚。
熟練的駕車技巧,不過三個小時,孔因桀便趕到了燕子提供的地址山腰間。
山腰到山頂的距離,全是石頭路,汽車開不上去,孔因桀恨不能長一雙翅膀飛上山頭,他飛奔直上,在看到梁小婉倒在墳前的那一刻,他雙腿一軟,整個人直往前栽,在頭即將著地的那刻,他跪撲在梁小婉身上。
孔因桀全身抽空到如同魂靈離身,他使出全身氣力,抱起她的頭,一雙血紅的眼睛里,眼淚如沖出閘的洪流,雙齒緊咬住下唇,咬至一滴血滴在梁小婉臉上,他痛心疾首地顫動地伸出一根手指,去觸碰她的呼吸,指腹前的無聲無息,孔因桀咬緊牙關,閉緊雙眼…
難受到額頭青筋暴突,一張臉漲得通紅,直到他接受了這個事實一顆碎裂的心,快要窒息地朝天空咆哮:“小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