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另一個燕赤霞
“好重的妖氣！”
不遠處，一個帶著斗笠的男人皺起眉毛，快速朝著猴子所在的方向趕去，等他終于來到這里，卻只看到一個斷了手臂，渾身襤褸的乞丐橫躺在地面，已經沒了氣息。
抬眼看去，就見到前方一個瘦弱的身影默默走著，從旁人敬畏交加的目光來看，顯然剛剛出手的就是這個人！
斗笠男面色很凝重，因為，此時當猴子收斂了氣息之后，在他身上根本看不出絲毫妖氣！
能夠將妖氣收斂的絲毫不露意味著什么？
如果猴子想殺他，偷襲之下根本沒有他反應的機會！
但這世上真有如此強大的妖魔嗎？連盤踞野外的千年老妖都沒有這份本事，怎么可能在這偏僻的郭北鎮遇到如此大妖？
更不可思議的是，若真是驚世大妖出手，又為什么只殺一人？
整座郭北鎮都留不下一個活口才是！
“麻煩了。”
斗笠男心下一嘆，他雖然是個驅魔人，但有多大本事做多大事，一般來說，那些他打不過的大妖偶爾殺些人，哪怕他知道也不會貿然出手，畢竟，只有留著性命才能除更多妖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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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好比那千年樹妖，斗笠男明知他就盤踞在不遠處的郊外，也沒有半分斬妖除魔的想法，正是因為那千年樹妖只會害一些路過的旅人，而其中大部分都是見色起意的惡人。
問題在于猴子大搖大擺的出現在郭北鎮上，如果失心瘋真的大開殺戒…他想裝作看不到都不行！
殺一個殺兩個惡人，殺了就殺了，殺一整個鎮子？郭北鎮在龍蛇混雜，也終歸有不少無辜人，作為驅魔人如果袖手旁觀，斗笠男絕對過不了自己內心那一關！
想到這里，斗笠男從懷里掏出一張黃紙疊成的紙鶴，掐動法訣，就看到紙鶴的翅膀撲棱撲棱的動了起來，向著天邊飛去。
斗笠男剛松了口氣，便見前方，那個瘦弱人影回過了頭，枯瘦的臉上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把他嚇出一身冷汗！
“嘿，這地方還有驅魔人呢？有趣。”
猴子回頭，正是感應到了身后傳來的微弱的法力波動，回過頭，一眼就看到個戴著斗笠，體內法力幾乎可以忽略不計的驅魔人。
當然，這個可以忽略不計是對他而言的。
稍稍看了一眼，猴子就不再繼續關注，發泄一番身心舒暢的他看到前方一間四面都敞開，幾乎只是用棚子簡單搭出來的客棧后，還很小心的將身上沾染到的血漬弄了個干凈。
清理完，這才走了進去。
“師傅，咱吃點啥？”
猴子進門就坐到了法海坐在的空桌上，笑嘻嘻的問道。
除了他，楊戩和老牛早就坐到了位置上，酒已經上好了，正有一搭沒一搭的小口喝著。
“肉。”
法海隨意敷衍了一句，只是看著旁邊一桌的書生。
猴子順著法海的目光看去，眼前一亮，抽了抽鼻子，好奇道：“師傅，這書生…怎么活到這么大的？”
書生身上倒沒有什么罪孽，不過猴子之所以這么說，主要是因為書生可能是小時候有過什么機遇，肉身純陽，在妖魔眼中，吃他一個，抵得上數十個普通人了。
又沒有修為在身，在這個亂世，書生能平穩活到這么大年紀，著實有些出乎猴子的意料。
“或許是有氣運庇護吧。”
法海端起碗咕嘟咕嘟喝了口酒，笑著道。
氣運之說玄之又玄，沒有人親眼見過，哪怕神佛也只能冥冥中有所感應。
但越是強大的人，越是重視這些，不然怎么解釋有的人喝涼水都塞牙，有的修士隨便出個門就能撿一大堆寶物回來？
“窮鬼！快喝吧！”
這時候，一個身材矮小的店小二冷冷的把碗扔到了書生桌上，碗內水灑出了大半，態度極其不友好，可書生只是尷尬的笑了笑，一點都不敢發作。
一開始剛進來時，小二對他還挺熱情的，在聽到他只要一碗開水之后瞬間變了臉，書生也沒什么意外，一路上走來，他早就習慣了白眼。
不管在什么時候都差不多，人窮，腰桿子想挺起來都挺難的。
等小二離開，書生從懷里掏出一個干硬的饅頭，一口咬下，結果卻發出咔嚓一聲，饅頭？石頭還差不多！
書生憤憤的將饅頭砸了出去，一不小心砸到了另一伙正在喝酒的惡霸身上，被砸到后腦勺的那人…居然被這饅頭給砸暈了過去！
“誰！”
“什么人！”
同桌人開始還樂呵呵的喝著酒，眼神瞬間變了，一拍桌子抄起就放在手邊的劍鞘，怒喝道：“有暗器！”
行走江湖，小心無大過。
聽到聲音，坐在另一桌的同伴也拿著白晃晃透著森然寒氣的大刀走了過來，打量了一番，從桌上撿起那個硬的離譜的饅頭，怒聲道：“什么人，拿饅頭當暗器！”
一手握著饅頭，一手拎著大刀，男人左顧右盼，很快就將目光放在對面桌上，同樣各個兇神惡煞的那伙人身上：“是不是你！”
被指著鼻子罵的男人也不是善茬，把手中碗內的酒水一飲而盡，接著猛然把碗摔碎在地面，一抹嘴唇，惡狠狠道：“血口噴人？兄弟們，砍他！”
剛說完，立馬有人應聲而起，踢翻桌子沖了上去，兩伙人哄打在一團。
他們并不是不知道這可能是誤會，但問題，這世道出來走江湖，最關鍵的是什么？面子最重要！
對于一開始被饅頭砸到那伙人，兄弟被偷襲了打昏過去了，怎么能視若無睹？客棧里面，最可疑的就是另一伙平時就和他們不對付的地痞！
這筆賬，不算他們頭上算誰頭上？
就算是其他人，鍋也得他們背！
而另一伙人呢，都被人指著鼻子罵了，這要是都能忍，旁人怎么看他們？還用在郭北鎮混嗎？
客棧內亂作一團，普通人急急忙忙逃了出去，作為始作俑者的書生弓著腰，嘴里不斷道：“別打了別打了，我借過！”一邊說著，一邊一點一點向客棧外挪去。
乒乓之聲不絕于耳，刀劍相向，但打了半天，連血都沒有見到。
兩伙人看似廝殺不斷，但實際上都很有默契，一刀砍下勢大力沉，但往往都是沖著對方的兵器上砍去。
一言不合把狗腦子打出來的愣頭青混混當然有，可這種人，哪能活到今天？
客棧老板見怪不怪，也不出言相勸，反正打壞了桌子得賠錢，又能賺一筆。
另一邊，最初的斗笠男在被猴子目光嚇到過后，待在原地愣了一會，就又咬緊牙關，小心翼翼的跟了上去。
“不打了不打了，算你們狗運好，今天老子還有別的事要辦，暫且饒了你們的性命！”
又打了一會兒，其中一伙人的頭目見兄弟們出手越來越兇狠，便知道他們有些上頭了，冷哼一聲分開了戰場。
兩伙人持刀對峙，嘴里罵罵咧咧，最后也沒心思繼續喝酒，紛紛散了出去。
這才是如今天下真正的現狀。
妖魔只是一方面，更多的，則是人禍。
法海面無表情的看完這一場鬧劇，淡淡的念了一句阿彌陀佛。
如來佛祖的經文真的有救世之道嗎？如果沒有…那就干回老本行！
亂世當用重典，以殺止殺，方得天下太平。
唯有人族內亂停止人人自強，人道氣運才能有崛起的希望，否則哪怕他殺盡天下妖魔，在大勢所趨之下，很快又會滋生出不知多少邪祟。
一直在外面旁觀的斗笠男子終于鼓足勇氣，踏入了客棧內。
剛一進來，就看到猴子似笑非笑的目光，頓時心中一寒，本能的想要后退，可隨后又鼓起勇氣咽了口唾沫，咬牙來到法海那桌。
長凳已經被師徒幾個坐滿，斗笠男人很自來熟的搬了個單獨的凳子過來坐下，深吸一口氣道：“這位大師氣度非凡，不知從何而來，又要去往何方？”
“我來自東土大唐，準備前往西天靈山求取真經渡化世人，施主可有何事？”
聽到法海的話，斗笠男心中一驚，西天靈山可不是隨便哪個和尚都能去的，在凡間有資格前往靈山朝拜的，至少也是堪堪接近仙佛之流的大德高僧！
這年輕和尚雖然生的慈悲善目，但他修為莫非已經到了那般境界？哪怕從娘胎里就開始修煉時間也不夠吧！
“大師不愧是大師，同桌之人各個都是正氣凜然。”
斗笠男強笑了兩聲，答非所問道：“在下是個驅魔人，不置可否有幸與諸位結識一二？”
“自然可以。”
法海笑了笑，大概已經明白了斗笠男的來意，估計是剛剛猴子鬧事的時候被看到了，所以特意追過來看看？
膽子倒是不小！
“這幾位都是我的徒弟。”
粗略介紹一番后，斗笠男見法海慈眉善目的模樣，總算放松了警惕，慚愧道：“我叫知秋一葉，先前在集市上，我將令徒誤認為妖魔，故而一路相隨，倒是孟浪了。”
“無妨。”
法海聽到斗笠男的名字后，神情不易察覺的微微變化。
他在青蛇世界也認識一個知秋一葉，說起來，應該也算驅魔人，看來這里的場景倒還真是倩女幽魂了啊，這么說來，剛剛那個有純陽之氣的書生，說不定就是寧采臣了？
有趣。
不過這也不奇怪，三千大千世界，偶爾開出一兩朵相似的花，很正常。
就在這時，又是一道身影忽然闖入，身形消瘦，背后負著一把闊劍，還蓄著一臉胡子。
“知秋一葉，你急急忙忙喚我過來到底是為什么，又惹上哪個大妖怪了？”
來人剛一進客棧，就風風火火的說道，當看到與知秋一葉同坐一桌的法海等人時臉色突然變化，喜笑顏開：“請我喝酒來了，早說啊！”
說著，來人便坐到了知秋一葉的旁邊，看到那一桌子好酒好菜，“這幾位又是你從哪認識的朋友，也不給我介紹介紹。”
說著他就伸手準備拿酒壺，結果便聽到身邊略帶尷尬的聲音：“燕赤霞，他們是從東土大唐來的高僧，我也是才認識，剛剛我將其中一個誤認為妖魔，這才以紙鶴通知你前來。”
燕赤霞雙手一僵，饒是不修邊幅如他，也感覺臉上有些燥紅。
原來不認識啊？那他上來就喝酒，是不是不太好？
當他拎起酒壺倒也不是放也不是的時候，法海用溫和的聲音替他解了圍：“相逢是客，道長不必客氣。”
在青蛇世界里的那個燕赤霞幫了法海不少忙，看在那位的面子上，請一壺酒還是算不了什么的。
燕赤霞長舒一口氣，這才舒舒服服的倒了碗酒大喝一口，至于法海這和尚為什么喝酒吃肉么…見怪不怪見怪不怪，他根本沒放在心上。
喝了兩口，他這才想起來問道：“對了，知秋一葉，你是怎么會把好好的人認作妖怪的？”
知秋一葉瞥了一眼嘿嘿笑著的猴子，不知該怎么開口。
其實，他現在心里還是有些疑惑的，可能是先入為主的原因，總覺得猴子有些不對勁，先前看他的兩眼，簡直令他毛骨悚然！
那眼神，怎么看都不像是個慈悲為懷的佛門中人該有的！
吃飽喝足，天色也黑了下來，白蹭了頓酒，燕赤霞有點不太好意思，正好郭北鎮上也沒有個像樣的居住地方，干脆邀請法海去他隱居的蘭若寺借宿一宿。
“蘭若寺那兒雖然現在廢棄了，但好賴是個遮風擋雨的地方，幾位如果不嫌棄，今晚可以去那里住著。”
蘭若寺？蘭若寺啊…
聽到這個熟悉的名字，法海眼里隱隱有些感慨，不知這個世界的小倩長得怎么樣？這里的黑山老妖，又是怎么一個身份？罷了，管他呢。
遇不上就算了，遇到了，那就算這些妖魔鬼怪自己倒霉！
他干凈利落起身，跟隨在燕赤霞身后朝著荒嶺走去，而知秋一葉則搖了搖頭，獨自離開了。
用他的話講，他跟燕赤霞實在不對付，偶爾一起斬妖除魔還行，住一起？還是拉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