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細水長流
阿尼瑪百貨公司的人走后，沈建南憤憤罵了一句。
這一罵，錢皮面無表情的臉抽了抽。
無恥？
你特么連唬帶嚇，連哄帶騙，威逼利誘，只差沒有明著搶了，你居然說別人無恥？
安惠浩二也差點沒忍住，臉上的肌肉要多扭曲有多扭曲。
在他心里，一直覺得秋山君有擔當，有氣魄，乃是世間少有的龍鳳，但現在看，就是臉皮厚了一點電。
沈建南絲毫不知道自己的形象因為一句話在便宜老丈人那里有點人設崩塌了，這廝趁著錢皮不留神的空檔，一掌披在了他的肩膀上。
“皮啊。你不必用這種眼神看著我。有句話叫做，塞翁失馬焉知非福。相比于阿瑪尼自己運作，有我們加入，他們完全不用再擔心生存下去的問題。你信不信，如果沒有我的支持，阿瑪尼很有可能面臨破產的遭遇。到那時候，數百人可是要失業的。”
“要知道，英國人可早就不滿意大利的服裝制造業搶奪了他們的市場，美國各大服裝品牌也早就對歐洲市場虎視眈眈了。”
錢皮無言以對。
里拉貶值，造成棉花價格大幅上漲，預計很快，這種進口資源暴漲就會傳導至整個服裝制造業。而現在，國內經濟又一直萎靡不振，失業率居高不下，許多企業開源節流每天都在裁員，到那時候，被動漲價的國內服裝行業，在國內肯定會面臨嚴重的銷售危機。
服裝制造又是用工最稠密的行業之一，這種惡劣狀況循環下去，只會令國內經濟更加惡劣。
大概是很不習慣沈建南說話的語氣，也或者，很不習慣自己的肩膀被一個東方人拍著，錢皮不動聲色動了下肩膀。
很遺憾，他沒有脫離沈建南的爪子。
又不好直接翻臉弄的太難看，錢皮只好忍受了心里那種膩歪的感覺，任由自己的肩膀上耷拉著一只別人的手臂。
“但我想，對于你也是有好處的。是么？”
“當然。合作的前提是雙贏，就像我跟你之間。這也是我的誠意。如果我只是一個投機者，一個捕獵者，意大利的秩序自然是越糟糕約好，那樣，我完全可以將里拉打進地獄，來發一筆大財。但你也看到了，我是一名投資者，我希望能夠細水長流，有可持續的回報。”
沉默，沉默了片刻，錢皮的眼神劃過一絲暗淡。
“我能夠做什么？”
沈建南齜牙一笑。
“做你想做的就好。但在這之前，我覺得，你應該做好一個總理候選人該做的事情。”
夜，更加深了。
和錢皮又聊了一會，沈建南親自將他送出了酒店別墅大門。
一輛像是幽靈的黑色汽車，在夜色下遠去，望著那走出很遠才開啟的尾燈，沈建南掏出煙噙著，抬頭望著黑壓壓的天幕。
他忽然有一種領悟，這個世界，因為有了白天所以才有了黑夜。
每一個屠龍者，最終必然都會變成惡龍。
政治這東西，總是在利益和妥協中互相交換，錢皮妥協了這一次，那以后肯定還得繼續妥協。
那自己呢？
沈建南眼里劃過一絲恍惚。
但轉瞬之間，這廝的眸子又清明起來。
烏黑天幕，尚有皎潔月光，雖然它有陰晴圓缺，但它終究為更多的人指引了道路。
也許自己做的不夠好，但只要問心無愧。
“明月照我心，秋水洗我耳。富貴亦何為，人生行樂爾。城中黃塵眼為瞇，安得置我丘壑里。”
低吟著不知所謂的詩詞，沈建南踏著大步再次走回了客廳。
和團隊交流著什么的安惠浩二馬上迎了上來。
“大人，合同明天早上就能擬好，您累了的話，就先上樓休息。美智子已經為您放好了熱水。”
沈建南臉上的笑容一滯，怪異看著安惠浩二。
老丈人他見得多了，就特么沒有見過像安惠浩二這樣的老丈人。
這尼瑪......
“大人。有什么不對？”
“呃......沒什么。時間也不早了，事情交給他們做就好，安惠桑也早點休息！”
“謝謝秋山君關心，不過我的精神還不錯，你先上樓休息吧！”
大概是安惠浩二眼里的期待太迫切，沈建南一時不知道該怎么回答了。
良久，他才幽幽道。
“安惠桑。美智子年齡還小，是不是等她畢業了再......”
就像是被人踩到了尾巴，安惠浩二一下子就急了。
“不小了。已經不小了。美初在這個時候，已經生下美智子了。”
終于，安惠浩二意識到自己在說什么，一張老臉瞬間漲的發紅，他下意識搓著手，再也不敢跟沈建南的眼神對視。
“秋山君，讓你見笑了。我......”
想笑。
但沈建南也知道，這個時候不能笑，他只好拍了拍安惠浩二的肩膀，努力做出嚴肅的表情。
可是該說些什么呢？
“安惠桑放心，我會努力的！”
尼瑪，果然是不能跟白癡說話，說多了，自己也會被拉到跟白癡一樣的智商起跑線。
沈建南滿臉黑線，訥訥松開了放在安惠浩二肩膀上的手，想要解釋些什么，又不知道該從何解釋。
跟女婿討論這種事情實在是太尷尬了。
安惠浩二也是尷尬的要死，人生頭一遭發現，老丈人這么難當。
但女婿這么尷尬，不替他遮掩一下多難看。
“加油。”
夜，來了。
夜，去了。
隨著天空泛起一絲魚肚白，漸漸，初陽從海平面升起，照亮了倫敦城的天空。
蟲鳥在院子里嘰嘰喳喳叫個不停，泛著翠綠色的院子似乎為整個府邸憑舔了更多的清新空氣。
諾曼.拉蒙特整著領帶，逗了逗院子里養的幾只小鳥，吹著口哨走出了府邸。
他的心情很好。
當然，他心情沒道理不好。
今天是市場開市的日子，也就等于是他將被載入歷史的一天。
偉大的拉蒙特勛爵，果敢、睿智、以最卓越的謀略，逼的不可一世的德國人讓步，一舉改變了英鎊面臨的貶值壓力，并讓英鎊間接增值。
近代最偉大的財政大臣是誰？
最懂經濟的人是誰？
最懂德國人的是誰？
唯諾曼.拉蒙特勛爵是也。
“噓、噓、噓......”
吹著響亮的口哨，諾曼.拉蒙走出院子，上了早已等候許久的汽車。
“卡爾。早上好。”
大概是心情很好的緣故，拉蒙特朝著司機打了一個招呼。
但他沒有發現，司機眼里劃過一絲猶豫，似乎是想說什么，但最終什么都沒敢說。
拉蒙特的脾氣一向不是很好，發起火來很喜歡罵人。
“還是讓財政部那些混蛋去觸這個霉頭吧。”
很快，汽車在財政部辦公大樓門前停了下來。
拉蒙特打卡車門，昂著頭、挺著胸，整了整因為在車上有些歪的紅色領帶，邁著大步甩著金黃發白的頭發走入了大廈。
呃......
然后，他就看到了一份報紙。
倫敦大學著名心理學教授貝恩.皮爾斯曼觀看了財政大臣諾曼.拉蒙特的講話錄像，皮爾斯曼教授：
這個人在撒謊，他的眼睛在每分鐘內眨了六到七次，是標準的撒謊反應。
老天可見，諾曼.拉蒙特真的沒有撒謊。
他那天講話的時候，確實眨眼眨的頻繁了一點。但他只是犯了一個許多正常人都有的毛病，當生氣憤怒的時候，眼角肌肉會不由自主抽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