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6章 跗骨之蛆
顧不得吃飯，王蘭陵又急又氣的去了縣衙。
從羊車上下來，在走上一層層臺階，站在有著漆紅色大鼓前面的時候，發現這里并沒有人在。
看到這種情況，王蘭陵并未進去，而是站在門口想著事情。
過了十多分鐘，一個衙役就從敞開的大門里面慢悠悠出來，在看到王蘭陵后迅速打了招呼。
“王大人，好久沒見了，怎么這個時候過來了？”
王蘭陵看到武元奎在這里站崗，就看了看左右，“怎么就你一個人在這里站著？”
尋常都是兩個人，就像是門外的石獸一樣，是一對。
武元奎笑著說道：“一個人就夠了，反正也沒有事情，我剛去廁所蹲了會兒。”
偷懶并不是可恥的事情，嘻嘻哈哈的就過去了，各地的衙役在素質上，并沒有現代人所能想到的下限那么高，往往突破下限的事情在這里都是正常事情。
這確實是正常事情，但在王蘭陵看來，味道就很不對。
東方衛是一個愿意做事情的人，他和黑水縣這邊格格不入，也看不起這邊的一些事情。
早先的時候，縣衙和整個官場里的人，都被東方衛罵的狗血淋頭，眾人能把東方衛急的拍桌子。
但是現在東方衛越來越適應這里了…
與其說是適應，不如說是這個縣令，已經被黑水縣給同化，就像是自以為能夠駕馭厲鬼，認為自己使用拳頭把厲鬼打服了的猛士。
從外表上看，縣令對這里的事情越來越得心應手，不論是平時開會還是處理事情上，都越發的沉穩。
高少寒、武元奎這些人，沒有任何變化。
黑水縣的官場，有變化，但是又沒有變化。
新官上任的三把火，已經燒完了。
現在縣令認為他的處境不能說是危險，但基本上是被下面人給揉捏住，就像是看到傷口的蒼蠅，一個個的開始肆無忌憚的依附上去。
但這是王蘭陵所“看到的”一幕，真實的情況是縣令是黑水縣里穩穩的一把手。
“過來找縣令大人商量點事情。”王蘭陵平靜的說道。
縣里最大的確實是知事和縣令，目前掌權，可以裁決一切的也是縣令。
但實際上的情況遠非如此，黑水縣的情況和別的地方應該是沒有多少區別的，這里就和全國大多數地方一樣，存在著一群看不到的小鬼。
王蘭陵意識到了這一點，他雖然也是渾水摸魚的人，但確實有著屬于自己的評判標準。
現代人都是孤獨的，孤獨的人更善于觀察。
武元奎笑著說道：“快請進，這些天縣令大人開了一個煤莊，門里很多人都過去幫忙了，今年冬天過冬就舒服了”
王蘭陵走了進去，縣令賺多少他不知道，但是這些小人物們，肯定也會跟著喝湯的。
就算是縣令不給這些人好處，他們也會自己爭取好處，除非縣令不用他們，否則必定管不住這些人的手。
衙門里冷冷清清的，王蘭陵看到之后就說道：“我有些天沒有過來了，最近衙門里都在做什么？”
武元奎隨意的說道：“沒什么啊，還是和以前一個樣兒，大糞司，不對，是環衛司那邊也派個人過來拉肥吧，我們這邊的糞坑都墊了兩塊磚了。”
在說到正事的時候，武元奎就認真了許多。
“好，這事情我稍后讓人辦了，不過怎么突然又要人過來了？”王蘭陵的手下，以前可不負責衙門和縣令家的肥料。
武元奎無奈的說道：“縣令家里用不了那么多肥料，我們這邊人又很忙，還是交給環衛司負責正合適。”
王蘭陵點了點頭，他不傻，很清楚主要是現在賣不出去那些臭東西了。
有錢拿的話，你看誰會看不起那些臭東西？
縣衙的東西確實是含油量高，但是這東西只是拿來給鄉鎮和附近大戶們種田用的，郡里人才不稀罕這種農家肥，人家用的是高級化肥。
附近大戶因為洪水的關系損失慘重，因為洪水沖了很多東西到地里，再加上被淹死的作物肥田，這一系列原因導致了市場需求的變化，讓肥料不再值錢。
現在那些東西，就是一坨屎。
王蘭陵覺得可以開啟自由買賣的政令了，以田肥為基礎交易品，擴大農村和縣城之間的貿易往來，加強商品的流動性和貿易的普遍性。
壓力決定了動力，王蘭陵早幾個月提出這個政令的話，黑水縣里很多人都不會同意，但現在沒有問題了。
武元奎并沒有去守門，而是和王蘭陵說說話，陪著王蘭陵走到了大院里面的辦公樓區域。
縣令正在遠處的亭子里擺弄著手槍，看到王蘭陵和武元奎過來了，就心情很不錯的喊道：“過來，我在這里。”
王蘭陵走了過去。
東方衛說道：“什么事情，你最近都很少過來了。”
王蘭陵解釋道：“是公務上的事情，我最近忙于學業和婚事上的籌備，今天聽環衛司的人說起商販用煤的事情，這城里的煤到了十塊錢的地步，如此價格，于民不利。”
東方衛將拆解開的手槍放在一邊，看著王蘭陵無奈的說道：“你這小子肯定是被手下人糊弄了，這價格并不貴，店里辛苦的把煤礦打碎弄成煤塊，總要是有個辛苦錢對吧？那些小商小販追逐利潤，是見你好說話才和你這么訴苦。”
王蘭陵規勸道：“大人，這煤價我也是知道的，并不是說要原價賣給下面人才可以，只是這價格太高了一點，稍微讓一些便宜給下面那些人，他們自然會感激大人您。”
“貴？這價格還貴？”東方衛沉下了臉色，“你怕是不知道牧州的煤價，我在軍中的時候，雖然不管采購后勤，但也知道煤價，軍里一噸煤二十五塊，怎么到了黑水縣，十塊錢都嫌貴？”
這…王蘭陵頭皮發麻，封建帝國的軍隊，和現代社會的軍隊可不是一個樣兒。
就算是現代社會，人民軍隊也是全球獨樹一幟的隊伍，而古代軍隊里的貪腐問題，其實遠比別的地方要嚴重的多。
“大人，咱們這黑水縣哪里能和軍隊里比，這里都是一些窮戶，買不起煤。”王蘭陵只能是繼續規勸。
東方衛點了點頭，不耐的說道：“你也說了，他們買不起煤，煤是給那些買得起的人買的，和下面那些人有什么關系？”
王蘭陵迅速解釋道：“大人，原本買得起低價煤的人，他們燒的是煤，現在煤價上漲，他們買不起煤了，自然是選擇買柴，而縣里的木頭本來就不多，有錢的買了木柴，沒錢的自然就買不到，買不到就會凍死啊！”
東方衛煩悶的說道：“什么買得起買不起，你這繞來繞去的，難道我賣點煤，別人家就燒不起柴了？你這是什么鬼話！”
和一個古代人解釋經濟問題，而且對方還是一個武官，一個既得利益者，所以有些話是聽不明白，入不了心的。
王蘭陵還想要說什么，但是縣令揮了揮手，“好了好了，我知道你要說什么了，以后環衛司那邊買的煤，每噸低兩塊錢。”
“今年過冬的時候，你那里缺煤的話直接和店里人說一聲就可以，大家都是自己人，我怎么會虧待你？”
東方衛認為自己非常的慷慨，畢竟發財的時候，也是要順帶著照顧一下自己人。
王蘭陵雖然不是他的原班人馬，但怎么說也算是自己人了，給點好處也是應該的。
見到縣令始終聽不進去，王蘭陵直接說道：“大人！黑水縣的人和山州人差不多，別看死得多，老實了一陣子，但真到了要凍死的時候，只怕是會鬧事，到時候有人再去砍桑木，就不是小事情了。”
這就是王蘭陵想錯了，他看到的都是一些好說話的人，所以并不明白自己手下那些人真實的一面。
但這些人只要動員起來，絕對是比山州那些只會打架的人更惡劣。
兩邊人還有牧州的人都是一個鳥樣，打架下死手，人命賤如狗。
山州人打架是動拳頭直接上，牧州人打架是隱忍偷襲下藥玩暗的。
黑水縣和全國各處駐軍后代集中的地方，打架可都是土槍火炮戰壕，大規模動員連接，小隊式的運輸偵查反偵察的。
連土槍都沒用過的王蘭陵，根本就不想到這些人保護自家利益的手段有多強烈。
東方衛比王蘭陵更清楚黑水縣的垃圾們是什么性格，他沉思了一下，認真的說道：“這個你不用擔心，今年誰要是敢砍山上的木頭，那就是和我過不去！”
東方衛根本就不聽勸，在趕走王蘭陵之后，就找了知事，寫了一個申請封山的報告，要求縣里的人不準靠近大山，并且山上的一些人也要遷徙下來！
云水郡的人覺得這個要求合情合理，為了防止那些賤民上山砍伐桑木和一些國有財產，把大山封了是一個很好的解決方式。
不僅是桑木，只要是山上的東西，都不許私拿，這可都是朝廷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