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春餉 (上)

　　第二天一早，王蘭峰就騎著自行車帶著張珠一起來到了大糞司。

　　進入暖和的辦公室里，張珠就把手上提上的青色布袋子遞了出去。

　　“陵哥兒，這是我爹讓我交給你的，你數數。”張珠數了好多遍，一晚上都沒睡踏實，這錢太多了。

　　王蘭陵說道：“不用數了，這錢放在我這里更不安全，還是放在嫂子你那里吧。”

　　盡管這里沒有小偷，但是安全感并不強，王蘭陵不想把錢藏在這里。

　　衙門的官屬性太高了，自己人都怕。

　　張珠不好意思收回來，就看向了王蘭峰。

　　王蘭峰的身體已經好了，年紀輕，再加上自行車也回來了，一起被嚇到的也不是只有他一個人，所以恢復的比較快。

　　這還是王蘭峰第一次來大糞司這里，這里不僅沒有想象中的糞臭味，還挺干凈，一進來都感覺熱乎乎的，像是從冬天到了夏天。

　　在辦公桌的地方，隨意的擺放著各種瓜子甘果，還有咬了幾口就不吃的甜蘿卜。

　　被妻子推了一下，王蘭峰反應過來才說道：“你現在也不小了，又當官了，咱爹前些時候就和我說了，問你中意不中意白燕，想給你定下親事。”

　　結婚是大事情，在王蘭陵當官了之后，王家堡的人就想通過這個事情修復之前的事情。

　　鳳辣子徐白鳳因為朱寶的事情，一直都被嚇得厲害，吃飯不沒味道，睡覺也經常做噩夢，現在就想著和王蘭陵和好。

　　王蘭陵沒有想到會說起這個事情，他覺得自己的年齡還小，對于結婚的事情暫時沒有那么強的真實感。

　　“過兩年再說吧，我現在沒有那種想法，而且這個官能不能當久，我也沒點踏實感，這錢還是放在你們那里吧。”

　　倒不是不喜歡，徐白燕也是一個漂亮姑娘，但王蘭陵覺得現在自己沒家沒業，結了婚總不能還住在哥嫂隔壁吧。

　　就算是他們不在意，王蘭陵自己也介意。

　　住在府衙這里更不好了，縣老爺都要買宅子另住。

　　自己哪天官帽丟了，想回來拿東西都難。

　　王蘭峰和張珠聽到王蘭陵的話，也就答應了下來。

　　“今天我們鎮子發春餉，我先送你嫂子回去，等下還要去鎮子上忙活。”

　　王蘭峰早就等著今天了，他病能好的這么快，也有發工資的原因。

　　王蘭陵點了點頭，笑著說道：“你先去上班吧，我等下領了谷糧就找輛車送嫂子回去，我這里不缺吃喝，這谷糧你們拿著用吧，我偶爾也回去吃頓飯。”

　　張珠也知道王蘭陵這邊吃喝都是公家的，高興的說道：“哈么！陵哥兒，我晚上買油，明早給你送春卷過來吃！”

　　因為領工資的關系，王蘭峰很快就騎車走了，張珠則是坐在這里和王蘭陵一起吃早飯。

　　王蘭峰是鎮子里公務員，大糞司這邊則是縣里的，領春餉要去倉典所。

　　倉典所是糧庫+金庫+后勤等亂七八糟東西的地方，王蘭陵身上的官服長靴，還有捕頭們的武器，都在這里領。

　　這里含肥量不高，主要是管得嚴，出了問題就要死人的那種。

　　田遠方喊來了一輛馬車，每年發餉的時候，大家都是駕車過去。

　　這個時候就沒有不長眼的過來罰款了，不過用馬車的也不多，更多的還是人力拉車。

　　馬車成本太高，人力比馬車更劃算。

　　不用給馬吃得草料，不用做馬棚，也不用擔心生病問題。

　　在這平坦的縣城里，人力車的效率比馬車強多了。

　　王蘭陵坐在馬車外面看著附近，外面基本上都是手拉肩扛著板車在倉典所這條街上等。

　　田遠方和另外兩個人站在馬車左右，馬車里只有張珠一個人。

　　前方正在排著隊，當馬車往前靠近了一輛板車后，坐在板車上抽煙的人就走了下來。

　　“田工，這位是新上任的王大人吧？久仰了！”

　　田遠方看到來人，迅速說道：“大人，這位是水務司的郭大人。”

　　王蘭陵看著這個四五十歲的男人，對方雖然穿著一個官服，但更像是那種江湖匪類。

　　“幸會幸會，在下王蘭陵，過來領口飯吃，郭大人來了可久了？”王蘭陵客氣的打招呼。

　　這幾天他也摸清楚了這里的官路。

　　含肥量比他高，又比他更自由的，基本上就只有衙門那里了。

　　往年他這個職位不好當，主要是上面兩個老爺都欺負人。

　　今年兩個老爺都很明事理，所以才肥了起來。

　　這水務司就是正了八經的清水衙門了，主要管理河道清潔和城中防火事情，拿的是死工資，同時每年汛期的時候都要格外小心，要經常去附近的江河湖泊里調查，繪圖。

　　唯一的額外收入，就是打井了，不過這個還要和建造司的人一起分，所以沒多少外快。

　　郭巨力看著這個比自己孫子都小的少年，知道這個少年雖然年輕，但前途非常好。

　　“來了一會兒了，王大人說官話吧，我聽得懂，也想學學，最近去衙門里找縣老爺匯報工作，因為不懂官話被罵慘了。”

　　郭巨力很難受，他已經很認真的說話了，但那個妮兒點兒好兒棍兒的縣老爺，實在是太難說話了。

　　周圍人都說他說話沒問題，就縣老爺說聽不懂，還在那里生拍桌子生氣。

　　這當官兒，可是真難。

　　王蘭陵聽到后，就說道：“那就說官話吧，郭大人你隨意，我聽得懂。”

　　這郭大人和東方大人之間，大概就是高配版渣渣輝和西北地區地方話語之間的較量吧。

　　當官要學習說官話，一些地方官去上州城里回報情況的時候，都要說官話。

　　不過這就是一個縣城，很多人都沒有出過縣城，對于官話自然是缺少理解。

　　郭巨力聽到王蘭陵的官話，嘆息的說道：“我現在學也晚了，根本就不是學習的料。”

　　王蘭陵也不想討論這種問題，轉移了話題，說起了高興事情。

　　“都到這個時候了，最先來的縣老爺和知事大人，應該都領完春餉了吧。”

　　郭巨力來得早，聽到后就說道：“沒有，縣老爺今年剛來，春餉沒有，拉了一車米面糧油就回去了，知事大人因為這次辦錯了事情，留職查看，說是今年沒問題的話就和明年的一起發了。”

　　王蘭陵也就是問問，聽到這城關鎮兩巨頭和自己一樣沒錢拿后，舒爽了不少。

　　王蘭陵沒有說話，郭巨力則是小聲說道：“今天來領春餉的是知事大人的妻子，我瞅著她一臉的愁容，估計知事大人的身體不會太好，他沒練過武，身子骨哪里撐得住六扇門的三十大板。”

　　王蘭陵猛地一震，小心的詢問道：“要是死了的話，這錢還有嗎？”

　　郭巨力說道：“有功的話，后人可以拿回去，還有額外的撫恤。若是平平無奇，沒做過什么好事情，自然就是有多少算多少，現在就看知事大人能不能撐過今年了。”

　　聽到這里，王蘭陵就覺得這朝廷還是挺地道的。

　　王蘭陵繼續詢問道：“辭職呢？還有春餉嗎？”

　　郭巨力點了點頭，“有，朝廷哪里會在意這點小錢，該多少，就多少。”

　　郭巨力在木頭煙桿的煙嘴上吸了一口，說話的時候吐出了一陣的煙霧。

　　王蘭陵想了想，自己十八歲之前，能撈夠告老還鄉的錢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