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三章 我思,故你在
“你…要滅我滿門？！”
岳康定又驚又怒，倒吸一口涼氣，“我把地煞無極功送給了你，你卻要殺我全家？！你怎么能言而無信？”
被質問良心痛不痛的林毅，依然無比平靜，淡淡道：“你的鼻子沒問題吧，仔細聞一聞你家里的氣味。”
岳康定惱怒道：“我家里有什么氣味？一直就是這個氣味。”
林毅看了看岳氏，以及幾個仆人：“你們聞到了什么氣味？”
岳氏鼻子抽動，幾個仆人也使勁吸了吸氣，一個個面面相覷。
這時候，一個滿臉雀斑的少年舉起了手，他是洗衣仆人于大娘的兒子。
林毅：“你說說看。”
雀斑少年瞅了眼岳康定，戰戰兢兢，剛要開口，母親于大娘立刻抽了他一巴掌，陪笑道：“這個兔崽子不懂事，他的鼻子是瞎的，聞不著氣味。”
“我聞得到。”
雀斑少年委屈又倔強的昂起頭，迎上母親嚴厲的目光，聲音頓時小了下去，卻仍然快速說道：
“從昨晚開始，庭院之中就開始散發一股刺鼻的血腥味，而且味道越來越大。剛才，我出門的時候，碰到了隔壁的張大叔，他問我家里是不是出了什么事，遠遠的就能聞到一股濃烈的魚腥臭味，好像是…”
林毅替他把后面的話說了，“死人的尸臭味，對嗎？”
雀斑少年不寒而栗，驚恐的點點頭。
“尸臭味？！”
岳康定胸口劇烈起伏，蒼白的臉上漸漸涌現扭曲之色，狠狠搖頭道：“不，我家里沒有死人，我也沒有死，我是活人，活人！”
他猛地轉向岳氏：“翠翠，我們昨晚同床共枕，魚水之歡，你快告訴他們，我是活人，與以前一樣對不對？”
岳氏有些驚恐的往后退去，捂著肚子淚水滑落，顫聲道：“是，相公是活的，活的。”
“你往后退什么，過來！”岳康定臉色倏的陰沉下來，厲聲喝道。
然后他一下站了起來，之前的虛弱奇跡般蕩然無存，臉上轉而露出暴戾猙獰之色。
“相公饒命。”岳氏更加恐懼了，一扭腰朝著林毅這邊跑來。
“賤人，你跑什么？”
岳康定見此情形，頓時怒不可遏，隔空一掌拍出，勁力兇狠襲來，貫穿了岳氏的后背，打得她前傾飛出，口中噴血。
“夫人！”
幾個仆人驚聲尖叫。
岳氏重重摔在地上，人已經斷氣。
岳康定是兩儀境武者，一掌之威拍碎了她的五臟，幾乎是當場斃命，一尸兩命。
幾個仆人哪里知道，還想要拯救一下岳氏，全部跑了過來。
“你們都該死，去死…”岳康定雙眼都血紅了，猙獰畢露，發出野獸般的嘶吼。
拔刀出鞘，見人就殺。
噗！噗！噗…
幾名仆人全部慘死，只有那個雀斑少年比較機靈，拉著于大娘往大門口逃去。
“救命啊，救命…”
雀斑小伙大喊大叫，神奇的一幕出現了，驀然有數道身影現身，他們全部身穿衙役制服，佩戴統一制式的黑刀。
只有一個人攜帶銀刀，并且身穿飛魚服，鶴立雞群，不緊不慢落在后面。
林毅抬起頭，目光微閃了下，一眼認出那把銀刀，正是橫刀司姜魚白。
姜魚白帶領六個衙役突然出現，堵住了大門。
“大人救命！”雀斑少年喜出望外，“我家主人發瘋了，在殺人。”
六個衙役也看到了氣勢洶洶的岳康定，全部神色一凜，卻穩而不亂，分散開來圍住岳康定，六把刀同時出鞘。
岳康定兀然停住。
他是兩儀境，六個衙役也全部是兩儀境，其中一人還是兩儀境巔峰，比他厲害多了。
姜魚白踏步進門，目光凌厲的掃了掃，視線忽然落在了柳三更身上，眼角不由得抽搐了幾下，接著他又看向了林毅，眉頭深深皺了起來。
“怎么回事？”姜魚白看了看遍地尸體，轉向岳康定，表情嚴肅，語氣充滿威嚴。
“橫刀司！！”岳康定看了看飛魚服，整個人像是被潑了一盆冷水，眼神里閃過巨大的驚懼，舌頭打結一般驚慌道：“我，他們，不是…”
回頭看了看岳氏等人，一地尸體，地上全是流動的鮮血，一時間岳康定說不出話來，瘋狂的眼神漸漸死氣沉沉。
姜魚白一挑眉，視線轉向柳三更，象征性的拱拱手道：“柳兄，你怎么在這里？”
柳三更木然道：“主人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主，人？”
姜魚白表情一變，幾乎以為自己聽錯了，下個剎那，姜魚白豁然一扭頭，視線凝注在了林毅身上，愕然道：“萬人往，難道你是柳三更的主人？！”
林毅嘴角微翹，頷首為禮，含笑道：“姜大人，剛才我就察覺到有人跟蹤我，沒想到會是你。”
姜魚白：“灰霧已經降臨，城中人人自危，閉門不出，這時候卻有兩位高手御空而行，在白石城上空旁若無人的掠過，姜某職責所在，自然要跟過來一探究竟。”
橫刀司，神刀國所設立的特殊機關，主要負責監察巡查天下，從事偵察、緝捕、審問等活動，其首領由皇帝任命，直接向皇帝負責。
橫刀司總部在帝都，權力極大，可以逮捕任何人，包括皇親國戚，甚至可以進行不公開的審訊，在有必要的時候，先斬后奏也是家常便飯。
當然，橫刀司分為兩大塊，除開在帝都的橫刀司總部，還有負責地方事務的橫刀司分部。
比如白石郡，橫刀司分部就在郡守府，其明面上職責，主要是協助郡守大人鎮守一方，誅殺邪祟，鏟除魔道邪派等等。
林毅點點頭：“這里發生了一樁灰禍，極其離奇詭異，既然姜大人來了，想必你比我們更有經驗，便交給你來處置，在下告辭。”
“等一下。”
姜魚白嘿然一笑，“是不是灰禍，尚未定論，萬兄弟不如多待一會兒，容我先調查清楚再走不遲。”
林毅自無不可。
姜魚白遞了一個眼神，六個衙役縱身撲出，三下五除二擒住了岳康定。
一番審問之后，姜魚白眉頭擰成一個疙瘩，饒是他處理過數十起妖禍，也無法理清楚發生在岳康定身上的種種詭譎。
岳康定說完，眼神怨毒的看著林毅，嚷道：“姜大人，萬人往答應要保護我，卻言而無信，我一時激憤，這才失手殺人。”
“你一時激憤，不是應該殺萬人往，怎么殺起了自家人？”姜魚白反問一聲。
岳康定愣了愣，竟無法辯駁。
姜魚白略默，沉聲道：“此案極其復雜，我要把你們全部帶回郡守府，交給郡守大人處置。”轉向林毅，卻露出了和善的笑容，“萬兄弟，請你到郡守府喝杯茶，給個面子唄。”
林毅淡淡道：“奉勸姜大人一句，有問題最好在這里解決。岳康定是一個漩渦，會把所有他接觸過的人，莫名的卷入灰禍之中。你將他帶回郡守府，就等于將灰禍引到了郡守府，請三思。”
姜魚白撇撇嘴，似乎不以為然，道：“萬兄弟多慮了，我既然敢這樣做，自然就敢擔這個責任。”
林毅抬頭看了看天，太陽差不多全部隱沒下去，灰霧即將吞沒天地，身軀一震間，背后鋪展開龐大的羽翼，道：“姜大人，你好自為之。”
一飛沖天！
姜魚白臉色一怒，拔地而起。
突然間，上方的天空出現一道陰影，姜魚白拔刀出鞘，拔刀術一斬而出。
巨大的力量撞在了另一把刀上，震得空氣里漣漪波蕩，狂風席卷肆虐，吹散了一大片灰霧，擴散成一個球形空間。
球形空間里，姜魚白與柳三更針鋒相對，恐怖的刀罡激烈碰撞，二人的頭發都崩散，向后高高揚起，凌空亂舞。
柳三更冷笑一聲，眼眸里醞釀滔天殺意。
見狀，姜魚白呼吸一窒。
兩個人身上的威壓急劇攀升，驚天廝殺一觸即發。
就在這時！
“不必糾纏。”
一道淡淡的聲音從遠處傳來，柳三更暴戾的臉上一松，旋即收刀入鞘，轉身而去。
姜魚白沒有追上去，只深吸口氣，望著柳三更和林毅從容遠去的背影，臉色無比陰沉。
“柳三更居然有了主人…”
姜魚白感覺這件事，比發生在岳康定身上的事情，更加離奇，更加邪門。
在灰霧徹底吞沒巨虎山前，林毅和柳三更折返回來。
“你怎么看？”
林毅在問柳三更。
“岳康定一家子，應該全部是死人了，包括那個一臉雀斑的少年。”柳三更木然道。
林毅點點頭：“我也是這樣認為的，岳康定回來之后，在家里過了一晚上，然后所有人都遇害了。”
柳三更：“可是，他們似乎對發生過什么，一無所知，也不認為自己已經死了。此事之詭異，生平未見。”頓了下，“主人似乎察覺到了什么。”
林毅沉吟片刻，不答反問道：“你有沒有聽說過這樣一種元神秘術，能讓人有選擇的忘記一些事情，可以用在自己身上，也可以用在別人身上。”
柳三更想了下，點頭道：“有的，我就知道其中一種元神秘術名為‘忘情術’，取自《太上忘情篇》，不但能讓人失去記憶，還能讓人忘情。”
林毅心神一動：“你也會？”
柳三更木然道：“我本無情，何須忘情？”
你特么真有個性…林毅啞然無語，就見到柳三更一翻手，取出一個長長的卷軸，甩手扔了過來。
林毅接在手里，打開來一看，不禁有些動容。
“這是我準備送給桃花娘子的一幅畫，畫上便有‘太上忘情’的一絲奧義。”柳三更道。
林毅視線早已凝注在畫上。
畫中有一個女子的背影，她望著遠山、大地、河流，抬起玉手揮了揮，在那視線的盡頭，似乎有一個若隱若現若即若離的身影，卻看不出那人是在走來，還是在走遠。
一種玄妙的意境躍然紙上。
女子在期盼心上人的歸來，還是女人在揮手告別過去？
“太上忘情，并非無情，忘情是寂焉不動情，若遺忘之者。言者所以在意，得意而忘一言…”
林毅腦海轟然一震。
忘情術熟練度：0/1000
林毅訝異了下：“這一門神奇的元神秘術，只要1000點熟練度。”
萬能熟練度：4898點 “加持！”
剎那間，數之不盡的玄妙感悟縈繞心頭，林毅對于忘情術的掌握迅速達到了過目即忘的圓滿境界。
林毅一轉頭，看向了兩個仆人，一個是周方，另一個是方乾，老實巴交的一個人，平時話不多，做事卻特別仔細。
林毅閉上眼，再睜開眼。
周方他依然認得，旁邊那個人，他卻一點兒印象沒有了，完全是從未見過，一點兒不了解的空白狀態。
“這就是‘忘情術’的功效。”林毅滿意一笑，他在腦海里設置了一個橡皮擦，效果著實簡單粗暴。
不過他發現，這個“忘情術”不能經常使用，人的記憶、精神都是元神的一部分，做點小手術切割掉一點問題不大，畢竟元神可以自我修復，但大動干戈就得不償失了。
“等著吧，姜魚白要有大麻煩。”林毅盤膝坐下，養精蓄銳。
第二天。
濃重的灰霧遮天蔽日，伸手不見五指，所有人都知道，從這天開始，他們將接連數日見不到太陽，灰霧徹底占據了上風。
黑暗籠罩大地，妖鬼橫行。
六十一號中等虎穴，林毅眉梢抖動了下，緩緩睜開了眼。
幾乎在同時，柳三更也睜開了眼，望向門外，眼神里閃過一道凌厲的殺意。
“萬人往，你出來。”灰霧里傳來一個人低沉的吼叫，帶著無法形容的怨毒。
“岳康定？”柳三更眼眶放大一圈，手按在了刀柄上。
林毅嘴角牽起，嘆道：“看起來，我們也被卷入‘漩渦’之中了。”
柳三更殺意凜冽：“我去殺了這頭妖鬼。”
“你不必出手。”
林毅起身，走過來，“殺了一個岳康定，解決不了任何問題。這頭三級妖鬼，根本不怕我們殺它，甚至它在渴望我們殺人。”
林毅把手按在了柳三更的頭頂，“你的元神強大于我，不要有任何反抗，我要對你施展‘忘情術’。”
柳三更心頭一驚：“主人練成了忘情術？”
林毅笑而不語。
柳三更心頭涌現震驚，萬人往天賦之高刷新他的認知，于是，深吸一口氣，閉上雙眼，放開了元神。
林毅掌心浮現一道白茫茫的光輝，在柳三更的額頭上閃了閃。
很快，柳三更睜開了眼，眼底浮現一絲迷茫，又迅速變得冷漠起來。
“萬人往，你出來！你欺騙我，你言而無信！”岳康定嘶吼著，怨毒的聲音無法形容。
柳三更皺眉道：“外面是妖鬼在作祟嗎？”
他的大拇指頂開刀格，“主人，我這就去誅殺這頭妖鬼。”
他真的一點兒不記得岳康定這個人了，與岳康定有關的事，也全無記憶痕跡。
林毅擺手道：“我來處理就好。”
走到書桌前，提筆在紙上寫了點東西，收進信封里，接著在信封上又寫了一行字：“再見到姜魚白，便是打開信封之時。”
林毅將信封收入懷里。
“萬人往，你出來，你出來啊…”岳康定嘶吼著，狀若瘋癲一般。
“萬大人，這？”
仆人周方、方乾都很害怕。
林毅淡淡道：“不用怕。”
他也把手按在二人的頭頂，掌心白濛濛的光芒一閃而過，二人也迷糊了下，便再次清醒如常。
“萬人往，我恨你，你不得好死！”
外面，岳康定聲音由遠及近，一道模糊的聲音出現在洞口前。
周方和方乾不寒而栗，驚道：“萬大人，好像有妖鬼來了！驅鬼香竟然不管用！”
林毅怡然不懼，鎮定自若，走到洞口前。
岳康定的面孔終于顯露出來，猙獰暴戾，扭曲到了極點，狀若厲鬼一般嚇人。
“萬人往，是你害了我，我不會放過你的…”岳康定半低著頭，披頭散發獰笑著。
林毅微微一嘆：“有意思，有句話叫‘我思故我在’，而你卻不一樣。你出現在這里，在這片地方，只有我們當中有人記得你是誰，那你便會產生‘漩渦’，把所有人都卷入其中，最終漩渦會吞噬掉所有人。”
我思，故你在。
林毅抬起了頭：“但是，我可以忘記你。”
他閉上眼，眉心白光閃動，一瞬間之后，再次睜開了眼，岳康定已然消失不見，他的眼里只有翻滾如潮的灰霧。
郡守府，大牢。
“怎么會這樣？”姜魚白臉色陰沉到了極點，大牢里氣味從來不會好聞，血腥味，霉爛氣味，犯人身上的惡臭味，等等。
姜魚白鼻子比較敏銳，不喜歡來到大牢，但這次，他不得不來。
整個牢房里有十幾間牢室，關押著七十一名犯人，其中便有昨天被押來的岳康定。
灰霧爆發期間，郡守大人自然沒有空審案子，所有犯人全部關押著，等到灰霧散去后再處理。
哪想到，只是一夜間，牢房里尸橫遍地，所有犯人都死了，包括岳康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