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8章 果實
曹正淳的話看似威脅，實際上卻是浸淫官場幾十年的老油條的“良言勸告”。
東廠就是為皇帝干臟活的，曹正淳對此心知肚明，他能快速崛起，全在于皇帝扶持，而扶持他的目的，自然是制衡朱無視。
以前曹正淳覺得皇帝好玩樂，不喜歡朱無視的諫諍，現在才明白，皇帝早就發現了朱無視的謀逆之心，只是朱無視氣候已成，不可妄動，因此扶持一個對手。
如今拿到證據，朱無視入了天牢，看似完事，實則不然。
通過這些年的擴張，東廠已經尾大不掉，且朱無視只是有謀逆之心，并無具體行動，為了制衡朝堂，也為了留一張底牌，皇帝不可能下狠手。
為了保證朱無視再無造反的能力，安心當皇室的打手，削減他的勢力是必然的。
到那時，上官海棠等被他從小養到大的大內密探必然是犧牲品，說不得會給個“教唆皇叔造反，大逆不道”的罪名。
曹正淳提醒上官海棠倒不是善心發作，也不是感念上官海棠留手之恩，而是挑撥離間，把朱無視最得力的幫手廢掉，以便他把案子坐實。
朱無視有謀逆之心，這位曹公公何嘗沒有，雖然他是太監，但他的雄心壯志不比朱無視輕多少，經歷的困苦也不比朱無視少多少。
只不過太監的身份讓他無法偉光正，只能選擇權臣之路，現在，權臣之路已經走到盡頭，為了不被鳥盡弓藏，他只能盡力一搏。
不得不說，朱明皇室鳥盡弓藏的事情做得太多，便是依附于皇室的太監，在發覺到不妥的時候，也會選擇先下手為強。
離開天下第一莊，曹正淳立刻去請圣旨，搜查護龍山莊，不為別的，只為邊關十大將軍的檔案。
由于事情脫離朱無視的算計，倒臺實在是太快，他和萬三千沒有上官海棠這個紐帶，沒有形成信任，因此護龍山莊的檔案無處可藏，仍舊留在地底書庫，只不過關于古三通等私密事情的案卷，被朱無視焚毀了。
至于素心，上官海棠為了拉攏成是非，暗中引導母子兩人發現真相，如今的素心住在公主府，曹正淳有十個膽子，也不敢在這個時候去公主府拿人。
奴才就是奴才，主子就是主子，沒有走出最后一步之前，絕不能犯那等低級錯誤，更別說公主府有成是非坐鎮，曹正淳沒把握打破成是非的金剛變身。
此后的日子，京城的情況一日三變，曹正淳拿到護龍山莊探查多年的情報，把平素最喜歡和自己打對臺的幾個“清流”干的荒唐事公之于眾。
一時間，清流英明掃地，官員人人自危，京城百姓吃瓜吃的都快撐死了。
又過數日，邊關十大將軍有數人選擇“投誠”，朱無視在牢里選擇“自殺”，事情，再次回歸到原本的劇情，只不過，結果卻不一定了。
黑衣箭隊被歸海一刀和段天涯廢掉弓弦，朱無視從棺材中破出，冷笑道：“曹正淳，現在你還有何話說？”
有何話？沒話了，也沒法說。
朱無視只是有謀逆的嫌疑，曹正淳這些時日所作所為卻是真正的謀逆，朱無視殺曹正淳，是為國除賊。
今時今日，曹正淳才知道自己中了何等陰損的算計。
成功的喜悅被一坨冰山砸的絲毫不剩，人生的大起大落，實在是太刺激了，以曹正淳的心性，都承受不住。
沉吟幾聲，一切陰謀，一切算計，都只化為一聲嘆息，以及，熊熊燃燒的戰意。
“好！好！好！”曹正淳連說了三個好，“朱鐵膽，我早就想和你打一場，現在這個愿望終于實現了。”
朱無視冷笑道：“好，今日我便成全你，讓你看看，什么叫做邪不壓正！”
“好，出手吧！”
今時今日，曹正淳不會再有任何保留，他知道，他死定了。
就算他能打贏朱無視，頂多也就是個慘勝，這里還有上官海棠，段天涯，歸海一刀三大高手，半殘的他能勝就有鬼了。
既然必死，那就讓這一戰盡可能的精彩，盡可能的不留遺憾。
太監之身，也有屬于武者的熱血，屬于武者的豪氣。
曹正淳已經很多年沒有這種感覺了，多少年了，他沉迷于陰謀算計，羅織罪名，功力越發深厚，卻沒有當初練武之時的暢快。
他仿佛回到了當年，那個時候的他，還是剛剛入宮的小太監，由于會說話，會辦事，天資卓絕，入了東廠，得傳武功秘籍。
一次次死里逃生，一次次積累功勞，最終，朱厚照殺死了那個野心越發龐大的劉伴伴，把信任給了他，讓他成為另天下人聞風喪膽的東廠廠督。
官職越大，野心越大，最終走到了這一步。
他什么都沒有了，只剩下這身武功。
人都說臨死的時候會回憶過往，可現在，曹正淳一邊和朱無視生死決斗，腦子里卻浮現自己的一生。
曹正淳分心二用，即便朱無視身上有傷，有東廠的人暗中灌的毒藥，施加的暗手，實力不能完全發揮，也該可以輕松打爆曹正淳。
可兩人偏偏陷入僵持，不是朱無視留手，而是曹正淳隨著回憶過往，功力越來越精純，掌力越來越渾厚，朱無視想要施展吸功大法，卻沒有抓到機會。
斗過百招，曹正淳回憶完了自己的一生，他如同靈魂出竅一般，看著一個穿著太監服的家伙和自己的一生之敵大戰，那是自己的身體，但不受自己操控。
他看到自己的體內有一棵種子萌發，長芽，嫩芽吐綠，青青蔥蔥，枝繁葉茂，綠樹成蔭，含苞待放，開花，結果，成熟。
那是一顆黑暗的果實，一顆飽滿的，富含生命力的果實。
那顆果實里有曹正淳的一切，包括他的記憶，他的生命力，他的真氣，他的靈魂。
靈魂出竅終歸是幻象，他發覺到不妥之后做得一切準備都沒有絲毫效果，種子脫落的一剎那，他的生命也到了盡頭。
“朱鐵膽，我輸了！你也沒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