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勢到了一個劍拔弩張的局面,楊晟拿姜在手,又有楚桃葉橫劍警戒,李廷風自然無法再冒進,只是沉聲道,“你們知不知道你們在做什么?現在束手就擒,還只是你們的事情,如若不然,牽扯的就是你們的山門。你們蜀山殘部現在在隱秀峰,身處七里宗的鉗制之下,受七里宗大陣所轄…你現在手上的是七里宗的大弟子,你動他試試,想拿你們一脈殘部的門人全部陪葬?”
被楊晟斧刃抵住喉嚨的姜嘶聲冷笑,“你真敢動手嗎?好好考量那個后果…”
李廷風腳步踏前,但他下一刻又停住。
楊晟手中斧刃已經劃開了姜的喉嚨,在肌腱和聲帶拉開一條縫,血液汩汩從那條縫里冒出,而后楊晟任由得姜伸出那只尚未報廢的手摁住創口,那里傳來唔隆血水和氣流混合的荷荷聲響,若是普通人,這一下估計就讓對方只有出氣沒有進氣,但姜畢竟是修行者,只要頭身沒有分離,仍然有頑強的生命力,這只是警告,切斷姜喉嚨也是避免他這個頌言師的反擊,把局勢引導向不可逆轉的方向,面對眼底掠過驚恐和難以置信復雜神色的姜,斧刃偏轉了換了一個更好下刀的角度,楊晟轉頭,對李廷風道,“要不然你可以再往前試試,看你所說的那些我在不在乎?”
李廷風方才想要以心神震懾眼前的蜀山弟子令其屈服,但現在看對方的眼神,讓他很確定這個蜀山弟子是當真是真的敢把事情逼到那種地步。
這是在大梁的地界之上,眼前這人是瘋子不成?
旁邊一名來自樞密院的煉炁士上前,道,“你敢挾持逞兇動手!反了不成!須知你已經十惡不赦,還不在我樞密院手下束手就擒!”
那叫做王卓的劍客正欲踏前上去搶攻,身畔李廷風突然出手,一掌打上叫做王卓的劍客來不及回劍的腰部,徑直把他轟向了身后與他同路的樞密院同僚修士之中,一時之間,“李大人你做什么!?”,“為何向我樞密院出手?”的聲討四起。
李廷風面對身后被他打致重傷的王卓和他同行修士,嘴角牽起冷聲道,“我不管你們打得什么主意,但若是此時想攪混水的,就別怪我不客氣。”
李廷風的出手造成了姜被挾持的局面,姜身為七里宗大師兄,宗主狄端云的門下首徒,若是出什么差池,七里宗問罪過來,定然會記恨他李廷風,李廷風倒是不在乎個人得失,但若是此舉導致太浩盟和七里宗互生罅隙,那就得不償失!
他并非不知道此時趕到的各方勢力心頭的一些小九九,不乏看出了眼下情形,故意在那邊大聲呼喝,要讓楊晟動手殺死姜,以至于讓他李廷風擔下責任的情況。
李廷風這番話不客氣的向周圍宣告,此時任何人敢煽風點火別有用心,他李廷風都不介意出手掃除這種威脅。
空中蕩出一朵白煙,一名身著七里宗服飾的褐衣長者凌空而落,見此情形,神色震怒,待他看清楚楊晟,“放肆!你一蜀山螻蟻弟子,敢對我七里宗人下毒手!?”
也不算是碰巧了,因為有過被七里宗高層質詢的情況,楊晟對于七里宗一大半的高層都認識,眼下這位正是七里宗的那位孫長老。孫長老讓然不會記得眼前這個螻蟻般蜀山宗弟子的名字,然而面容卻是認識的。
看到眼下情形,已然是目眥欲裂。
當下正欲出手,但在楊晟摁著姜腦袋露出脖頸,斧刃寒芒露出之時,他也停手了,但看得出雙手因為氣急而盛怒,微微顫抖的同時向外散發著靈炁的陣陣波蕩,顯然是內心怒火壓抑到了極致。他拿那個胖道人沒有辦法,現在連個小小的蜀山弟子居然都敢拿捏到他們大弟子來威脅他!孫昭心頭有的只是將楊晟碎尸萬段的憤恨。
而后連續幾聲破風聲,七里宗的幾位長老相繼抵達,面對此狀個個怒目圓睜,功力蓄聚。
孫昭終是強行控制了情緒,森冷的看向符霞,道,“發生了什么事?你們師兄為何這般模樣?”
周圍眾人微微一愕,首先是想到孫昭是不是有所知情,故作不知。但想到事態發展到此時七里宗長老才趕至,應該不是早有預謀。或許眼前的情形,只是在七里宗弟子私下行動時發生的。
但是眼看著在孫長老質問下七里宗七杰弟子不發一語,神色各異,眾人就發現了事態并沒有那么簡單。
“因為你們七里宗的首席大弟子,就是大梁最近發生事件一切的元兇…”楊晟道。
“我沒有和你說話!”
孫長老蠻橫打斷楊晟的開口,鷹目看向七杰弟子那邊。
毋容置疑,現在除了楚桃葉和楊晟挾持姜這件事情之外,在場還有另外兩個醒目的事實,那就是姜這一臉妖紋,身后是斷臂骨肢,還有地上纏繞著斷肢的那個同樣猶如妖體的女子。
大梁因為妖禍,已經波及觀文殿大學士,懷化大將軍,從普通平民百姓到朝堂大員,已經前后有上百人葬身在了這場突如其來的妖禍之中。
有人評論這將是大梁的多事之秋。
有人預言大梁可能將面臨一場巨大的災禍。
而眼下,不久前才因為剿殺妖物,獲得梁皇贊賞的七里宗七杰弟子,眼下就成了這番模樣,到底發生了什么?
“是大師兄…他正在煉一種功法,喂食心懷怨恨之人一種丹藥,而后那人便開始了轉化,在為跌宕不幸的遭遇復仇,憤恨充填了心智的過程中,人也會變成半妖,大師兄再將其煉化,助長自身修為,或者讓他變成…眼前這副模樣…”趙子恒開口。
“住嘴!”二師姐符霞怒叱,對一干已經色變的七里宗師長道,“七師弟已經叛我宗門,他現在所說之話,沒有半點可信!”
幾個七里宗師長看著趙子恒,孫昭負著的手在身后微微顫抖著,嘴唇緊閉,他是知道趙子恒的,也是知道他的性格的。
他知道這可能就是真的了。
但在片刻之后,他用力點頭,“趙子恒叛逃師門,理應捉拿!”
但下一刻,他看到趙子恒來到了楊晟身旁,站在楚桃葉的后面來,道,“我有物證!”
站在雙方正中的懷海禪師一聲梵唱,開口,“我大竹寺愿作為公正,評判此事,只要你拿的出證據!”
趙子恒從懷中取出那本手記,道,“這本手記的來源人叫做程卓,亦是之前被大師兄所謂‘誅殺’的‘妖物’,上面記錄了程卓是怎么樣接受了大師兄的誘導,吃下丹藥,一步步變化的過程。”
同時他再從佩囊掏出一枚珠子,道,“這是七里宗影壁珠,方才此間發生的一切緣由,都被記錄在了這枚珠子之中,可以作為物證!”
影壁珠,是和風月書一樣有記錄功能的法器,趙子恒是七里宗的白岳長老親傳之徒,白岳甚至不惜把白蟒鞭和影壁珠都給了他,如今這枚珍貴的記錄影像法器起到了關鍵作用。
“給我驗證就是。”懷海禪師沉吟,開口。
趙子恒道,“懷海禪師德行深厚,我信得過你。”
趙子恒上前,遞交證物。
懷海禪師持有那些物件,手記在他面前不斷翻頁,他握住影壁珠,就能全數以神念瀏覽內部影像,再看向姜的時候神情復雜,點頭,“證物確實!”
嘩然之聲四起。
盡管有七里宗的符霞還在那邊駁斥訓斥趙子恒拿七里宗法器搞胳膊肘往外拐的勾當,但已然成為了風暴核心的此間宮觀,各方都無比震驚,這件事可謂是七里宗的奇恥大辱,一樁驚天丑聞。
懷海禪師靜默不語,顯然也明白這件事已然到了極其棘手的地步。這可能動輒就會導致如今大梁的修行勢力失去平衡,可能一著不慎,就是萬劫不復,蒼生涂炭。
他方才可以說給予一個公正,可眼下涉及到這么重大的事情,他已經擔不住了。
從他剛才確認這件事開始,這樁消息必然就會傳遍整個王都。
宮觀門口,婢女賈蕓對身邊白紗覆面的正陽公主道,“殿下,事情始末已被懷海禪師證實,七里宗姜就是王都妖禍的始作俑者…這件事,看來棘手了啊!”
是的,哪怕眼前的蜀山弟子在王都為禍,其實都不是什么大事,甚至此時可能在場的多方,更愿意是這樣的結果。因為那座蜀山殘部本身就獨力難支,而且這更是將其拔除的最佳機會。
偏偏是七里宗。
七里宗是南蒼洲太浩盟的十大宗門之一,更在此間大梁形成了和太浩盟王庭執杖,皇權隱約佇立的力量。無論是太浩盟還是皇權,都要拉攏七里宗。
眼下一個最大的難題已經擺在了面前,大梁要如何應對這件事?
誰都看得出來,如果那些妖禍的背后是姜所為,那么他所針對的那些朝堂大員,兵部勢力,這后面所牽扯到的,一個重大的指向就是剪除異己。姜和白椿走得很近,而白椿已然和太浩盟的王庭執杖建立了密不可分的聯系。這件事追查下去,結果肯定會牽帶起二皇子,甚至王庭執杖,會讓大梁的形勢,驟然劇變。
正陽公主仰起頭來,心想當這個裹挾風雷的消息傳遞到皇宮震愕百官之后,父皇究竟會如何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