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第154章再多疼他一點(二)</h3>
他目光深深淺淺,變幻難辨。
于休休綻放一個露齒的笑容,捏了捏他的臉,“好啦,你沒哭。可是,小盆友,你的情緒很不好呀。是不是這個杜姨,讓你不開心了?”
“不是。”霍仲南手撐額頭,聲線沉沉地嘆,“我只是不知道,該不該開心。”
“嗯?”于休休挑挑眉,“這怎么講?”
霍仲南沒有說話,費力地拉過于休休的手,緊握在掌心里,低頭看著,輕輕摩挲。
他不講話的時候,于休休也不催他。
病房里安安靜靜的,一絲陽光的剪影鋪開來,在地面上留下一層淡淡的金輝色,將他們的思緒拉得更長。
“她告訴我一些父親的事。”霍仲南慢聲說。
“哦。她說什么了?”于休休僥有興趣地問。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事。”
“…嗯?”
沉默。
他長長沉默。
于休休眨了眨眼,微微一笑:“如果你不想說,可以不用告訴我。嘿!其實,我對老一輩的事情,并沒有那么感興趣。”
“休休。”
霍仲南低低喚她一聲,拉緊她的手。
“對不起。”
“你傻不傻啊,哥哥,這有什么對不起的?”于休休是真的不在乎,在特地的人面前,她也可以很沒有心機。
“我能理解的。”她滿臉嬌俏的笑,“每個人都可以有秘密的。而且,這不是你的秘密,而是你父親的,你應該替他保守!我很欣賞你呀,霍仲南。”
霍仲南眼睛微紅,盯住她許久。
突兀的,他說:“父親是被人害死的。”
于休休一怔,不知道該說什么。
他父親那件不太光彩的往事,于休休也知道一些,真真假假,她是真的不在意,但她不是趙矅選的孩子,不能替代霍仲南去決定,要不要在意。
“坐下來。”霍仲南拉她坐在身邊。
“哦。”于休休很順從。
兩個人頭碰著頭,說了好一會兒話。
霍仲南身體狀況不好,說話很吃力,并不如于休休那么輕松,說得多了,就越來越慢,于休休心疼他,注意力不太集中,有好幾次想要打斷他,讓他休息。
可是,霍仲南像是因為杜紅鵑的到來,打開了話匣子,他講了許多他父親的事情。有一些是于休休聽過的,有一些沒有。但正如她料想的那樣,趙矅選在他心里如山一般存在,是霍仲南敬畏的人,不僅是他的父親,也是他的老師。
“休休,我時常后悔。”霍仲南無力地說:“如果我早一點懂事,早一點懂得父親,母親,就能挽救他們了。”
于休休皺起眉頭,明知不該問,仍是沒憋住。
“他們倆,到底是怎么沒的?”
霍仲南臉色微微一變,視線移開,“意外。”
意外?如果是意外,怎么挽救?
于休休不太懂,但是她明白霍仲南不太愿意深說這個事情,于是緊了緊他的手,“不要責怪自己,你那會兒還是個孩子呢。”
霍仲南看著她:“其實,我很羨慕你。”
于休休嗯了一聲,“我也很羨慕自己。”
這話題讓人怎么繼續?霍仲南微怔,嘴角一提,“我父母,曾經也很相愛。大概是太相愛了,才會互相傷害。”
他語氣太過沉重,哪怕是于休休這樣樂觀的性子,也很難從這種往事里咀嚼出半點糖分來,嘗到半點“恩愛”的甜蜜。
她不知道霍仲南是怎么從父母的陰影里走過來的,心疼地看著他,輕輕靠向他的肩膀。
“哥哥,你辛苦了。”
“我不辛苦。”霍仲南側過頭,看著她滿眼的擔憂,微微揚唇,“有你,我這輩子,很滿足。”
這就滿足啦,人生才剛剛開始呢?
于休休莞爾一笑,剛想說話,發現霍仲南握住自己的手,越來越緊,越來越緊,緊得都有些不可抑止的顫抖了。
“你怎么了?”于休休緊張地問。
霍仲南臉色很平靜,遠不如他的手那么激動,聲音也有些用力,“休休,如果我可以重新活一次,多好。”
“哈,你在想什么啊?人哪有重新活一次的。”于休休嗔笑看他,輕輕撫他的臉:“別胡思亂想,你生病了而已,很快就會好起來。”
霍仲南的神色依舊凝重。
“如果可以重活一次,我會在認識你的第一天就娶你。”
“你要娶,我也不一定要嫁的呀。”
于休休本想逗他笑一笑,可對上他的視線,再看到他眸底的悲涼,內心突然有些迷惑,
“哥哥,你怎么了?”
霍仲南沉默片刻,搖了搖頭,拿起枕頭邊的書,突然丟開去。
“我想,我可能沒有機會娶你了。”
“不可以!”于休休不喜歡聽到他這么沮喪的話,激動地湊過頭,輕輕吻上他的唇,像小鳥兒啄食,點一下,又點一下,慢慢地貼近,與他的氣息融在一起…
有點苦。
他的呼吸是苦的。
是吃了藥和輸液的原因么?
于休休皺了皺眉,探得更深。
想要汲取這全部的苦澀,替他分擔。
霍仲南看著她紅撲撲的臉,看了許久許久,突然伸手扣緊她的后腦勺,緊緊閉上眼,急切得近乎絕望…
見過杜紅鵑之后,霍仲南的情緒有了明顯的起伏,就連病情也是一樣,甚至不如前兩天恢復得好。
于休休背著他和鐘霖,單獨找了醫生詢問,醫生坦然地告訴她,顱腦損傷不比其他,大腦皮質功能的問題也不是小事,需要引起重視,要是患者再遭受到什么情緒打擊,對恢復極其不利。
他不是個正常人。
抑郁,寡歡,且脆弱。
于休休更加小心翼翼地看著他,看緊他,每天變著花樣地逗他開心,這一來,就把韓惠的事情忘到了腦后。
沒想到,再收到韓惠的消息,是兩天后。
謝米樂哭著打來電話,告訴她:“惠惠,割腕自殺了!”
事發突然,于休休完全沒有心理準備,幾乎不敢相信,這個從大學時代就認識的女孩兒,有一天會想不開,走上這條路。
“現在什么情況?”于休休急急地走出病房,不敢當著霍仲南的面兒詢問,“救回來了嗎?”
“還在醫院搶救。醫生說失血過多,有生命危險。”謝米樂哭得嗓子都破音了,“她是沒給自己留余地的呀,割得很深。休休,可能是我太忽視她了,我根本沒有想到,我也弄不明白,她為什么會這樣做?到底有什么想不開的?”
于休休鼻子酸酸的,難過得有點睜不開眼,
她怕對著光,眼淚就要掉下來。
“不是你的錯,是我,我忽視了。”
馮子強那件事情,謝米樂不知道,但于休休是知情的。被人強\奸,對任何一個女孩子都是心魔。
雖然韓惠選擇了不報警,不讓人知道的冷處理方式,可是她自己一個人根本不能默默消化掉,越是掩耳盜鈴,毒瘡越是清除不了,慢慢的就在身體里化了膿,腐蝕了堅強…
“我懷疑她是因為魏驍龍。”
謝米樂突如其來的話,嚇了于休休一跳。
“米樂,這話可不能亂說。”
“我沒有亂說。”謝米樂哽咽說:“我仔細想了想,她情緒反常的是從金巧巧來的那天開始的。那天,你大師兄把金巧巧送過來就走了,然后就我們三個人在那里聊天,討論裝修的事。
聽金巧巧那語氣,這個房子是裝來做婚房的。她還說,她和魏驍龍年紀都不小了,可能沒有那么長的時間去戀愛,彼此覺得合適,可能就會進奔正題。所以,這房子的裝修,她格外重視,非要你來設計不可…”
于休休聽得有點頭大,“然后呢?”
謝米樂嘆息:“然后惠惠說有點不舒服,不待金巧巧說完,起身就走人了,臉色十分難看,很不禮貌。我后來問她,怎么不高興?她告訴我,憑什么金巧巧的婚房,非要你來裝修?那金巧巧是在暗示什么,懷疑什么?明顯是對你不友好。”
于休休:“…”
謝米樂說:“這事我沒有告訴你,是怕你多想。可我沒想到,就因為我沒有多想,才沒有注意到惠惠的情緒…醫生說,她可能有抑郁癥,你說這好端端的,咋就抑郁了?”
于休休搓了搓額頭:“米樂,辛苦你了。有什么情況,你馬上給我來電話好嗎?不管是為了什么,咱們是朋友,咱們得幫她。等她好起來,再慢慢問她。”
“嗯。你那邊,霍仲南還好吧?”
于休休沉吟一瞬:“挺好的。”
一個人想了片刻,于休休又給苗芮打了個電話,托她去醫院看看韓惠,照顧照顧她。
苗芮氣息有些緊:“我和你爸爸正在醫院。哎喲,你說這丫頭,好端端的,怎么就想不開了?不過,乖女,你別擔心,你爸爸剛剛和醫院打過招呼了。沒事的啊。你擔心也沒什么用。”
于休休淚目:“嗯,謝謝媽媽。”
“謝我做什么?惠惠是你的朋友,我和爸爸肯定當親閨女照顧的,你就放心吧。”
母女倆聊了幾句,末了,苗芮也像謝米樂一樣,旁敲側擊地問起霍仲南的身體狀態。
于休休一樣笑瞇瞇地回應,“恢復得很好,可能用不了多久就能出院了。媽媽,你別擔心。”
苗芮嘆息:“天爺,都給我快點好起來吧,這到底是犯的什么煞哦,一個個的,不省心。”
于休休整宿睡不著,醫院提供的休息室床很小,她翻來翻去有些煩躁,好不容易有了點睡意,就接到了謝米樂的電話。
她說,韓惠已經脫離了生命危險,救回來了。
“幸虧有于叔,求爹爹告奶奶給找到了最好的醫生。太兇險了,差一點惠惠就沒了。”
“救回來了,救回來了就好!”
于休休喜極而泣,一個人抱著膝蓋激動得雙臂發抖。
天亮的時候,她去醫院外面的花店買了一大束鮮花,笑瞇瞇地抱回霍仲南的病房。
“霍先生,有美女送花給您,麻煩簽收一下。”
霍仲南瞇眼一笑:“淘氣。”
“喜歡嗎?”于休休眨眼,目光像閃爍的星子。
“喜歡。”霍仲南看著她的臉,握住她的手,輕輕一吻,重復:“喜歡。”
“我也很喜歡。有這些花陪你,你會康復得更快的!”
在于休休心里,鮮花是有生命和靈氣的東西,能給人帶來希望和祝福,她希望霍仲南看到鮮花,會開朗起來,早日康復。這樣他們就可以早回申城,看父母,看韓惠了。
然而,
于休休沒有料到,這次的京都之行,會耽誤了整整一個月。
一個月后,她也不是因為霍仲南康復了才回去的,而是因為家里的后院起火了——
苗芮死活要和于大壯離婚。
起因,竟是因為韓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