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常情況下,一個人向另一個人要一樣極其重要的東西時,總會被問為什么。
更何況是神魂這種關乎性命的東西。
即便只是從神魂上分離出一縷,也會對修行者造成損害。
但寧知薇毫不猶豫的答應了。
念師和其他修行者不同,不用等到修為達太初五重天才可以凝聚神魂,只要念力境界突破指虛,并且達到一定造詣,便可溝通天地,從而達到凝聚神魂的程度。
而寧知薇的的確確已經凝聚了神魂。
當一縷神魂分離出來的時候,她的臉色瞬間蒼白,嘴角溢出一絲血跡。
江朽把她的一縷神魂納入氣海中,直接握住了她的手,雄渾的真氣朝著她的四肢百骸涌去。
隱隱有龍吟之聲傳出,蓋過了遠處的大江咆哮。
青色真氣在寧知薇的經脈中游走了幾圈,然后朝著她的氣海匯聚,包裹住了那有所損傷的神魂。
許久后,江朽松開了手。
青色真氣仍舊包裹著寧知薇的神魂,她的臉色有些許好轉,說道:“這么雄渾的真氣,你什么境界了?”
她仍舊沒有追問江朽索要一縷神魂的原因。
江朽說道:“我也說不清楚,可能是太初三重天,也可能是太初五重天,總之暫時還無法和太初六重天的強者單獨對戰。”
寧知薇望著江面沉默下去,忽然又說道:“有時間跟我說說你在劍窟內的經歷吧,或者…說說以前的故事也好。”
江朽看了她一眼,說道:“好。”
二人沒有繼續向北趕路,而是走進了巫江畔北岸的一座城。
喬孟城。
城的名字有些奇怪,像是兩個姓氏組合在一起。
其實江朽是下了很大決心才帶著寧知薇來這里的。
喬孟城是巫江沿岸最宏偉繁華的城池,也是隨云王朝的南方重城,雖然今時今日的名聲不及當年,可仍舊占有一席之地。
十三年前,這里是孟家的總壇所在。
江朽對這座城只有一個模糊的記憶,站在街道上,撲面而來的是濃濃的陌生之感。
二人隨意選了一家飯館,吃了一頓火鍋。
南北方火鍋吃法不同,口味也不盡相同,寧知薇還特意讓店家去街上買了一份麻醬,這才大吃一頓。
飯后,二人找了一家客棧暫時住下。
“當日師姐傳信是二十日之后在離川匯合,眼下還有很多時間,我們不用著急趕路。”
天色漸晚,江朽靠著窗戶,視線掠過喬孟城上方,望向更遠的地方,夕陽紅的快要溢出血來。
寧知薇皺著眉頭坐在桌子前,說道:“你干嘛不回自己的房間?”
江朽看向她尷尬一笑,說道:“天色還早。”
寧知薇的眉頭漸漸松弛下來,眼簾低垂,長長的睫毛微微閃著。
江朽又把頭轉向窗外,說道:“我以前住在這里。”
寧知薇抬眼看向他問道:“什么時候?”
江朽說道:“四歲之前,之后便去了太平鎮和老爹一起生活了。”
寧知薇不知為何臉色一怔,隨即低下頭說道:“七殺前輩已經仙去一年了。”
她的聲音有些低沉,不知是因為七殺的死,還是因為江朽自小背井離鄉。
江朽臉上沒有任何情緒變化,說道:“再等等吧,處理完離川的事情,回太平鎮給他老人家立個碑。”
寧知薇說道:“會不會太晚?”
江朽說道:“沒事,他一向都晚的。”
寧知薇沉默不語。
房間內安靜下來。
夕陽沉入地底下,夜幕來臨,卻沒有星星。
嘎吱,嘎吱。
嘎吱,嘎吱。
隔壁房間突然傳出的聲音打破了房間內的寂靜。
似乎是床在晃動。
寧知薇臉上露出疑惑之色,看向江朽。
江朽的臉上露出尷尬的神情,旋即臉色驚變。
隔壁又傳來女人的低喘聲和男人有些污穢的言語聲。
寧知薇的雙頰瞬間飛上一抹緋紅,厲聲道:“你趕緊滾出去!”
“好。”
江朽聳了聳肩,趕緊朝著門外走去。
“站住!”
寧知薇突然喊道。
江朽的手已經放到門上,聽到寧知薇的聲音,心臟猛地跳動起來,轉頭瞄了她一眼。
寧知薇直接越過他,推開門走了出去,只留下了一句話。
“隔音太差,你留在這里,我去你房間睡。”
江朽凌亂了。
這一夜該怎么過?
夜色漸深的時候,開始落雨,加速了這座城池的沉睡。
街上的人匆匆回家,或者去尋找棲身之所。
江朽枕著雙臂躺在床上,耳畔充斥著雨聲,完全蓋過了隔壁傳出的令人心馳神往的聲音。
窗戶仍舊開著,一些雨氣被風吹了進來。
江朽沒有要關窗戶的打算,靜靜的享受著這一分特殊的涼意。
他剛要閉上眼睛,一聲慘叫在雨夜里響起。
他瞬間驚醒,從床上站了起來,走到窗邊。
房門被推開,寧知薇走了進來。
“怎么回事?”
江朽的目光還在搜索著慘叫聲傳來的方向,很快便鎖定了窗子對面一條幽暗的小巷。
那里面有真氣的波動溢出。
大雨澆灌進去,卻掩飾不住濃濃的殺意。
“有人殺人,血氣很濃。”
江朽說道。
寧知薇看向那里,眉心處有光紋浮現,念力無形涌出,很快便覆蓋了方圓百丈的范圍。
幽暗小巷里的動靜自然被她察覺。
二人對視了一眼,很有默契的縱身一躍,落到街道上,朝著那條幽暗小巷靠近。
頭頂的屋檐剛好可以遮雨。
一具無頭尸體躺在大雨滂沱的小巷里,鮮血隨著雨水越來越濃,流向那個滾到不遠處的腦袋上。
黑暗里,雨幕里。
腦袋上的那雙眼睛睜的極大,充斥著痛苦和仇恨。
他生前應該是受到了非人的折磨,最后又落得個尸首分離的下場。
雨水落在他的眼睛上時,竟是被生生震散成水汽,那是死后殘留的怨氣,足以說明此人生前的實力定是已經踏入了太初之境。
三道戴著斗笠的身影分散站在雨中,目光從無頭尸體上收回,似乎是互相看了一眼,就要準備離去。
他們轉身的時候,恰好看到兩道身影站在了小巷盡頭。
正是江朽和寧知薇。
大雨落下,在斗笠邊沿形成水幕,卻擋不住三人充滿殺意的目光。
一道星光落到了江朽的手里,照亮了他的半張臉。
“死的那人是巫江鬼兵營前鋒將軍的副將吧?”
雨更大了。
寧知薇身體表面彌漫著一層無形念力,同時也蔓延到的江朽的身上,阻止了雨水浸濕衣衫。
當江朽說完那句話的時候,那三個斗笠客瞬間爆發真氣波動。
“你是何人?”
中間一人問道。
江朽沒有回答他,左手一甩,落九天劍便飛了出去,一瞬間穿過雨幕和黑夜。
兩道身影應聲而倒。
劍光撕裂斗笠,露出兩張陌生的臉,他們的脖頸上皆浮現一道極細的血痕。
一劍斃命。
唯一存活的斗笠客瞬間靈魂緊繃,驚恐的看向江朽。
江朽伸手接住飛回的落九天劍,問道:“可以說你是誰了吧?”
那人身軀顫抖,不知是因為秋夜的寒冷還是對江朽的懼怕,雙腿如抽筋一般難以動彈,沉默了許久后才說道:“我們是紫霄侯的人。”
江朽眉頭一挑,問道:“紫霄侯是誰?”
那人說道:“隨云王朝唯一的異性侯,十大強者排在第九位。”
江朽眼中露出一絲不耐煩的情緒,再次扔出了落九天劍。
“啊!”
斗笠客一聲慘叫,他的右臂飛了出去,在雨中劃出一道血線。
他捂著不斷冒出鮮血的肩膀,痛苦的跪在了地面上。
寧知薇看了江朽一眼,眼中流露出一絲異樣。
江朽看著斗笠客說道:“不要跟我裝傻,你知道我問的是紫霄侯的真實身份。”
斗笠客的喉嚨中發出低吼聲,說道:“我說了你會放過我?”
江朽說道:“你會死的痛快點。”
斗笠下的目光已經絕望。
他沉默了許久,忽然說道:“他是大渝隱霧的七王八侯之一。”
江朽輕輕握起拳頭,說道:“還有呢?”
斗笠客的呼吸越來越重,似乎馬上就要氣盡,從懷中掏出一個牛皮包裹朝著江朽扔了過去。
“你想知道的都在這里面。”
江朽接過牛皮包裹,輕輕掂了掂。
一道星光劃過黑夜。
最后一個斗笠客也失去了生機。
回到客棧。
寧知薇坐在桌子前看著從牛皮包裹里取出來的幾頁紙。
江朽望著窗外的雨夜,久久不語。
這人間,從這場大雨開始,似乎更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