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個很破舊的小院子,或者說是很老的院子,在大周皇城這種地方,種種或奢靡或威嚴的建筑很多,這種破破爛爛的反倒是少見,說這話的老人抬起頭,呆呆看著天空,想要裝出幾分認真和嚴肅,捂了捂袖子上的破洞。
旁邊的年輕人蹲在旁邊,正在煮著白錫鍋子里的豆腐。
豆腐在咕嘟咕嘟的水泡里翻滾著,聞言頭都沒有抬起來,道:
“人皇氣?”
“老師你又在說胡話了,怎么可能會有人皇這么個說法?我聽都沒有聽過,又是您老自己編造出來的詞語,可萬萬不能給監察司的人聽到,他們那些老學究,只是喜歡在字眼里找銀子。”
“找就找唄,咱也沒銀子給他。”
老頭子嘀咕兩聲,摸了摸自己锃光瓦亮的頭頂,輕咳一聲,嚴肅道:
“我告訴過你我曾經看到過遠古的典籍,在上古的時候,我們人族是歸于人皇的治下,當時候天乾國在的東瀾景洲,天風國和玄國在的越洲,還有大周現在在的神洲,那都是連在一起的。”
年輕人無可奈何,從鍋里盛了一碗豆腐,放到調好的醬汁里面,撒了些現切的蔥花遞過去,老頭子閉住嘴,接過來,夾了兩筷子豆腐扔嘴里,燙的直吸氣,一邊比劃著手,道:
“當時候,我人族人皇,是絕對不遜色于妖帝,還有九黎共主的頂尖高手,龍族之王都要矮我們人皇一頭,嘖嘖,那威風,怎么能是現在比得起的?”
他咽下去豆腐,贊嘆一聲道:
“說一千道一萬,還是這水煮豆腐最能入嘴。”
“旁的都是些什么,失了本真。”
年輕人攪合著醬汁,視線飄飛到遠處燈火輝煌的樓閣,呆呆道:“他們又吃好的了,我聽說那位閣主請了頂頂好的廚子,據說都入道了,做的菜好吃,有一道菜我都見過,當時嘴里口水都沒能停下來。”
“我還偷偷看過一道菜的菜譜,肥嫩黃雌雞腿,煮軟去皮,絲劈如鱉肉。別煮黑羊頭軟,絲劈如裙瀾。更用乳餅、蒸山藥和搜作卵,以梔子水染過。或用雞鴨黃同豆粉搜和丸為卵,沸湯內焯過…”
“以木耳、粉皮絲作片,襯底面上對裝,肉湯蕩好,湯澆,加以姜絲、青菜頭,供之。若加以桑娥、乳餅尤佳…”
他突然聽到了奇怪的聲音,轉過頭看著老人,沉默,然后深深吸了口氣,道:“老師,口水…”
老頭子胡亂擦了擦嘴,一瞪眼睛,道:
“你在說什么?老夫豈是那種饕餮之輩?”
年輕人張了張嘴,默默道:
“老師,你的眼淚從嘴里流出來了…”
老頭子臉色一僵,咳嗽一聲,視線飄過去,道:
“咳咳,荒謬,嘴里怎么會流出眼淚?再說這些吃的算是什么?人皇,來,玄壽,我與你說說人皇的飲食…”
玄壽端著碗蹲在地上,嘆息一聲,道:
“老師,您總說上古人皇之事,不是學生不信,那您倒是說說,當年皆是在人皇統治下的一大片大地,為何現在變作了三大洲?”
老者撫須道:
“這個的話,書卷上記載是當年一場大戰,有神人沖擊了大地,然后讓大地崩裂成三個部分,最后人皇和龍族之王交好,龍王引來了無盡星海之水,淹沒了大地崩裂帶來的巖漿,盡可能去抵擋巨大的沖擊力。”
“但是那力量太強大了,三大洲還是被迫分開,再加上到現在過去了十幾萬年那么久,滄海桑田,早已經和當年不同了。”
玄壽道:“那古籍當中記載的只是這樣嗎?”
老頭子笑呵呵道:“自然不止如此,那古籍當中,說人皇有大權柄,能夠敕令鬼神,無論陰陽,是人還是鬼魂,都應當要聽從人皇之令,人皇還有蒼天賜予的兵刃,乃是皇者仁者之器…”
玄壽還是不信。
老頭子看到自家學生賭氣的模樣,笑著摸了摸發油的衣服,道:
“那這樣,咱們先瞧瞧去,一路上往東瀾景洲去,到時候你看看有沒有?”
“這可是古籍里寫的明明白白的,老師我可沒有騙你。”
玄壽一驚,道:“走?離開這兒?”
老頭子笑道:“你不是不相信嗎?那就去看看,順便,在大周皇城呆了這么久,靜極思動,也該走走了,觀天閣那些大人物們,也鐵定了看著咱們師徒兩個不順眼,早走兩邊兒都省心,懶得看那些鞋拔子臉。”
玄壽道:“要不是老師你總說那些太古事情,也不會這樣。”
“當年你可是陛下親自迎回來的。”
他抬起頭,看到老頭子一身油光發亮的袖口,還是閉上了嘴,只能嘆息一聲,又有點發愁一路上的路費,卻見到自己老師慢悠悠朝著觀天閣的大樓走了過去。
“你知道了嗎?常先那個老家伙今日請辭了。”
“哼,終于是走了,整日里占了資源,卻說些不著邊際的所謂太古秘聞,不過只是個沒有什么本事的閑人罷了,走了也好,將那樓閣推平了,正好修建些亭子,挖開地面,引入天池水來,平日也能釣釣魚兒。”
“不過推了他的院子,他往后鬧將起來怎么辦?”
“放心,他方才將那院子,連帶著一堆破爛般的玩意兒都賣了換錢。”
“都賣了?”
“是啊,便是那發油的被子都賣了。”
觀天閣中,交談之聲嘈雜。
最高層處,一位中年男子卻未曾去管這些閑雜事情,只是在看一座極為繁復的陣法,這陣法并非在人間,而是在空中,在萬丈的高空之上,凌冽寒風,群星之輝被接引下來,絲絲縷縷的金色細芒,組合成方遠超過一座尋常城池的巨型陣法,緩緩旋轉。
這陣法每時每刻都必須要有上萬名無漏層次修士維持。
調動的真人上千。
至于底層修士,更是以十萬這個恐怖數字來計算。
這座陣法將所有經過大周境內的星辰都化作一點,吸引其星力,以群星為算籌,推演天機,檢測國運,當未來有可能發生影響大周朝國運之事時候,陣法就會發生變化。
此刻男子眉頭緊緊皺著,看著這陣法,先前陣法曾經發生過一絲絲變化,但是旋即就又平復了下來,運轉仍舊無礙,但是他心中有一股陰影揮之不去。
他方才看到和當今大周皇帝嫡子相仿的氣運出現在遠處。
大周皇帝的嫡子經受重重保護,不可能遺失。
那么就只有一個可能性,有草莽龍蛇出現了,這個可不是小事情。
他將這件事情對自己的輔官說了,并且打算要告知于黃帝,那輔官沉吟了下,阻止他道:
“大人你直接將此事告知于陛下不妥,若此事是真,只是上報,則顯得你我無能,會令陛下心中不愉,此事若假,你我的位置也就到頭了。”
“善戰者無赫赫之功,不如先將此事處理,再說,區區一草莽龍蛇,大周自原古至今一萬余年,這樣的草莽龍蛇沒有一千也已經不止五百,皆已被提前處置,現在才剛剛出現,成不了氣候。”
“我等請出那件法寶,自然無憂。”
中年男子沉吟了下,微微頷首,道:“善。”
旋即吩咐下去,調用了千名修士,組成陣法,稍微借用了這星辰大陣的一絲絲威能,以極為高明的天機卦術算法,果然鎖定了那一股大周氣運所出現的地方,然后小心翼翼去取出了一枚黑色的箭簇。
這東西可不凡,乃是一條八千年修為的惡蛟,曾殺過仙人,被大周布下大陣絞殺,七天七夜之后,從其魂魄中生出此物,吸收一身的血肉魂魄,沾惹天機而行,能夠壞人道行,傷人性命,是一件有違背天道常理的禁器。
本不應該存在這世上,只因為其循著天機殺人的特性,破例留下。
只是那蛟龍魂魄仍舊存活,沒到夜里便在匣中怪叫長嘯,亂人的心境。
此刻吸收了上千人的法力,箭簇微微亮起血色流光,有邪異之氣逸散出來,道人額頭滿是冷汗,艱難控制住心境,道一聲去。
箭簇瞬間破空而去,順著天機殺人,要碎人的魂魄,滅了人的氣運。
箭簇之上,化作了一條盤旋著的毒龍,一雙血色豎瞳,散發怨毒之氣,此刻兀自在心中冷笑不止,笑區區人族,仗著殺死過他肉身一次,竟然敢生出用人道皇氣符咒所化的封印來利用他,何其大膽!
真的當他們也是人皇之姿嗎?
可笑!
他冷笑,這千年間,曾殺死過十一名具備氣運之人。
封印早已經微弱不堪,此刻只消吞噬最后一人氣運,就可以沖破了封印,再塑肉身!
到時候,觀天閣的那幫蠢貨,都要死!
循著命格而來,他速度極快,且極為隱蔽,幾乎瞬間掠過天地,出現在了元朔,‘看’到了沉睡之中的姬辛,看到那紫青當中泛起金色的命格,心中更是大喜,正要加速貫穿姬辛的眉心,突然察覺到不對。
那箭簇在此旋轉一周,循著氣運之力,直接繞過姬辛,出現在了另一個陌生的所在。
他恍惚了下,看到了另外一人,心中微定。
無所謂,只要是有氣運的,都可以。
大不了出來再吞噬了另外一個。
他飛速朝著對方沖過去,因為即將脫困而狂喜。
他看到對方修為很弱。
不過只是區區的法相境,看起來也沒什么本事。
而且相當地沒有防備。
這種家伙,幾乎一下就能夠殺死。
然后它看到了那人手中的黃色斧頭,輕蔑一笑,都算不上法寶,區區以氣運凝集的兵…
嗯?以氣運凝聚?
毒龍眼底猙獰瞬間凝固,赤色豎瞳看到那一把大斧頭,滿臉呆滯,旋即瘋狂掙扎,想要讓箭簇停下來,心中瘋狂怒吼。
觀天閣那幫家伙是要我來送死!
停!給我停下!!
停啊!!
以氣運鎖定的箭簇飛快前進。
與此同時。
趙離微微抬頭,眼底疑惑:“嗯?”
“好像又有誰鎖定了我?”
“不,我為什么要說又…”
趙離默默吐槽了下,具現出了一尊最擅長對抗因果的佛陀,突然覺得前面有東西飛過來。
以人的本能,順手掄著手里的黃鉞斧,直接砸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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