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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三章 主公,一朝瘋魔(二)

  “是你的人?”陳白起眼神平靜卻帶著壓迫地睨向相伯先生。

  相伯先生看了她一眼,神色依舊輕松自若,倒是好脾氣道:“一會兒跟在我身后,少說話。”

  陳白起感覺自己好像一個不留神被他給套路了。

  眼下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走吧,當場被他們當成可疑敵人攻擊…不走吧,被當成相伯先生一伙的,從他話中可以理解出二重含義,這些人與相伯先生是一起的,但讓他們“少說話”,則表示不可信任,至少亂說話的后果他不保證能管得下來。

  南燭見她還“目光不善”地盯著自家先生,頓時火大道:“你個不識好歹的小娘子,咱家先生是要護你,不然你一會兒出去外面…”

  “南燭。”相伯先生忽地喊住他。

  南燭這人性子歷來便有些莽撞沖動,但好在聽話,見先生不讓他講,便一噎,瞪了陳白起一眼,鼓起腮幫子憤憤收聲。

  先生干嘛要管這兩人,明明是來者不善,壞了他們的好事,可先生卻讓他別生事聲張,說什么襄助之恩,依他對先生的了解,先生歷來只報想報的恩,只受想受的情,其余自愿奉上的,他歷來都是“記不住”、“你是誰”。

  “外面怎么了?”陳白起沉聲問。

  相伯先生這時朝她比了一個“噓”的手勢,眉眼溫和仙嬈,但水色唇瓣卻顯得有幾分寡淡冷漠,他轉頭,正與上來的一眾人撞面。

  其首的是趙國的公子玅,他穿著一身諸紅色胡服,身量偏高,卻肩窄面長,在身后一堆將士的陪襯下倒顯得文弱了些。

  他長相亦不屬于英俊之類的,細長的眉眼,尖細的下頜,令他英氣不足,倒像是那陰險狡詐外露之徒。

  他領著一隊趙兵上前,語調起伏悠長,隱含激動:“先生,東西都拿到了?”

  他眼角端著笑,但笑卻不入眼底,倒像是一個慣用笑臉來偽裝自己真實意圖的人。

  公子玅雖這樣問著,但眼珠子卻早已暗地里將相伯先生的情況分析了一遍。

  當初相伯先生與他們說明情況,瑯中(天坑)內有毒障、險地,若帶大部隊深入只怕還未及要地,便已中毒身亡,他身有倚仗,要求獨自帶著自家小童入瑯中(天坑)一探情況。

  此事魏王一時緘默,而公子玅卻是一口否訣,然,當他的部隊一次次有去無返,他迫不得已也只能應肯下。

  知道他們雖應承下卻都心有不豫,相伯先生也不想在合作期間將關系弄得太僵,便指點他們到另一處入口等候,只要不深處瑯中,便不會受毒障所害。

  公子玅早早便候在這里,因此收到消息他們來了便第一時間迎上去。

  他見相伯先生衣物束發皆不若早前整潔,卻沒有受傷的痕跡,另外,這多出兩人的存在也惹他多看了幾眼。

  相伯先生沒有隱瞞,畢竟此刻那濃滾滾直躥入天上的黑煙還沒有消失,他道:“瑯中失了火,那些遺民已盡數殞落。”

  那些人是生是死公子玅倒是不見多關心,畢竟他們這些當權者都有一個通病,那就是前朝疑者不用,若他當時在,只怕行事亦會如楚滄月一般,選擇斬草除根。

  “那禁地內這幾十年來積攢的兵器庫…”

  相伯先生早就知道他在意什么,直接道:“不見。”

  “怎會不見?!”公子玅控制不住怒急反問道。

  南燭這下便不樂意了,挺身而出:“怎么不見我家先生怎么會知道,你這人倒是好笑,人家萬一沒擱這兒,放別的地方了,你難不成還打算讓我家先生給你變一個兵器庫不成?”

  公子玅本就氣極,聞言猛地一眼橫過去,南燭一梗脖子,硬撐著不退縮,與他對視,但心中卻覺得這個人的眼神著實恐怖。

  而后方的楚滄月一字不漏地聽完他們的對話,他心有疑惑,卻是意味不明地瞥了一眼陳白起。

  是相伯先生講了謊言,還是她在這其中做了什么?

  陳白起權當看不見楚滄月那若有似無的審視。

  她的確私藏了大部隊兵器庫,但還有少部分卻是被雜亂的廢墟與火勢掩埋了,依當時的情形相伯先生沒有下手細察,或者查看了一下覺得那數量少得完全不能是兵器存庫的量也有情可原。

  “公子玅若覺得是我將東西私匿了,不妨搜身。”相伯先生一身風光月霽道,他目光溫和,像是半點不在意公子玅的惡劣態度。

  公子玅聞言面容扭曲了一下。

  這主仆兩人一看便知身無長物,再說那可是屯積了數十年的鐵鑄兵器,它們又不會自行縮小,這兩人身上能藏多少?

  他們守在門口便是為了避免他們耍花招,沒想到最終還是功虧一簣。

  公子玅到底還是一個很有城府之人,他按捺下情緒,皮笑肉不笑地問道:“那君授冊呢?”

  “應是在死地族人的手中。”相伯先生這句話倒是肯定。

  公子玅握了握扇柄,眼瞳微瞇,像腹蛇吐液:“所以,這把火究竟是何人放的?”

  相伯先生若論起演戲來,那當真能是一個演技派,完全看不出痕跡,他先是茫然,繼而又是嘆氣勸道:“知道是誰又有何意義?事情既已發生,眼下還是盡快連絡上魏王,先找到君授冊再說。”

  有何意外?

  公子玅心道,自然是看是誰生了一副狗膽與他等作對。

  “魏王早作安排,入夜時分,便會大舉進攻死地。”

  相伯先生抬頭,看了看天色:“眼看…離入夜已將近。”

  “不過是一群癡心妄想的人罷了,拿下他們又何須多費腦筋。”公子玅輕蔑道。

  “死族的制毒能力會是個麻煩。”相伯先生道。

  “蒙著口鼻,不靠近便好,我倒想看看他們死地的本事有多厲害。”

  “他們今日正舉行春祭,不早不晚,倒算是一個好時機。”

  “說起來,這一路多得先生相助,破解那鬼谷多陣,令我軍得以順利進入死地,只是…”公子玅忽然話題一轉,視線直指陳白起與楚滄月兩人:“這兩人是誰?先前與先生一道的人當中可不曾見過他們?”

  相伯先生被他打了個回頭槍,卻仍無半分異樣,他像退休的老干部一樣養生道:“與我一道,自是我的人。”

  陳白起下意識在楚滄月身前擋了一下,她不知道他們會不會認出已經完全變了樣的楚滄月,但她知道絕不能讓他們有絲毫的懷疑。

  公子玅對嬌小弱氣的陳白起并不感興趣,卻在楚滄月身上多看了幾眼,覺得那身形有幾分眼熟,卻又覺不像見過的,于是收回視線。

  “既是先生的人,那玅便不多過問,可若出現問題,先生可是要負責的。”他半真半假地玩笑道。

  相伯先生:“自然。”

  公子玅讓人讓開位置,以扇柄敲掌:“事不宜遲,我們先回死地與魏王匯合再說吧。”

  “請。”

  陳白起跟在他們身后,心道,相伯先生為何要替他們打掩護,他到底想做什么?

  幾人下了洞口,一路沿著曲腸小道深入山腹,這洞內狹窄寒冷,石壁上掛著冰霜,陳白起穿著單薄,楚滄月亦是,但她好在身體健康能扛冷,但體虛病弱的楚滄月卻被冷得嘴唇發白。

  她與他走在最后,她看了他一眼,他呵著白氣,眸中霧意朦朧,她伸手握住了他的手掌,發現他指尖冰冷發顫,便渡了一些巫力過去。

  楚滄月感覺一股暖意從那一截柔膩軟綿處傳來,不一會兒,那股令他抽搐僵硬的寒意逐漸被趨散,他詫異地看向她。

  “忍著點。”

  她目視前方,沒多少感情地說道。

  他看著她做著與她說話語氣完全不一樣的舉動,這副傲嬌掩飾的她…莫名有些可愛。

  似在她耳邊低笑了一下,然后他回握住她了,力道有些克制。

  “我都忘了何時不是在忍了…”

  來到比較開闊的地段,相伯先生便隨便找了個借口讓公子玅等人先行,公子玅見他與自己人有話有講,便識趣地留了空間給他們。

  相伯先生回頭看了一眼,他等陳白起與楚滄月走近,便對她:“你過來。”

  陳白起不知他什么意思,一時沒有動。

  相伯先生與她靜靜對視一會兒,道:“你不知中了殞命的人,倘若長時間待在這寒冰之處便會加速病變?若你不想他死在此處,便過來。”

  他的聲音一如既往的溫和親善,好像一個好脾氣的好好先生,如果忽略他話中的意思。

  陳白起眼眸微怔大。

  似在辨別他是否在開玩笑,但在確定他是認真時,便驀地沉下臉。

  原來他知道“殞命”,原來他早就看穿了楚滄月目前的身體狀況,那么他巧舌如簧引誘他們進來,這一切都是故意所為了!

  至于他有沒有認出楚滄月的真實身份,她卻是不確定了。

  陳白起胸腔溢出一種尖銳的刺,正所謂自負要不得,她這一次遭了他的道便是過于自負,她以為她了解相伯先生,但卻不知,她了解的是那個與陳嬌、陳煥仙相識的相伯先生,那個對付無關之人有多殘忍無情的相伯先生她何曾去了解過。

  好在,她醒悟得還不算遲,她眼下是“陳芮”,一個與相伯先生不認識,甚至在立場上還是敵我難辨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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