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臨,周公館車馬盈門,依然高朋滿座。
周佛瀚搖身一變,成了國民政府上海接收大員。這,讓熟悉他的很多人幾乎驚掉了下巴。
日本人投降后,很多日偽政府的漢奸淪為階下囚。周佛瀚依然矗立不倒,他不倒也就算了,還被重慶政府看中,任命為上海特別行動隊總司令。
周佛瀚手里有一支一萬饒隊伍,有一支進可攻退可守的武裝力量,周重新成為重慶蔣先生跟前的紅人,實實在在是真金白銀的力量,任誰也不敢對他覷。
這,不能不令那些走狗們佩服。走狗們一個個熱淚盈眶,更加堅定了追隨的決心。
楚遠喬坐在后排不起眼的角落里悶聲不響,默默地吸著香煙。周佛瀚獎勵有功之臣,楚遠喬隨之有了旅長頭銜。這樣的宴會,他這樣的有功之臣不得不來。
“楚旅長,您怎么坐在這?”
楚遠喬抬眸,馬闐舔著臉朝他笑。
馬闐,馬秘書晉升為辦公廳主任,多虧了楚遠喬對他的敲打。馬主任心里感激,自然對楚旅長格外注意,也格外關心。
“旅座,您是有心事?”
不待楚遠喬話,馬闐一屁股坐在他身旁的椅子上。
“今兒來了好幾位國民黨大員,您怎么不上去打個招呼,混個臉熟;卻只坐在這里悶聲不吭地吸煙?兄弟,我提醒你,這絕好的機會一定要抓住!”
“謝謝,”
楚遠喬瞥了眼他那張洋洋得意的臉,未置可否地笑笑,
“馬兄真以為,他們會拿誰當回事?這幾位國民政府的要員,可不是那么好惹的。人家以為我們在上海這一片撈到了多少實惠呢。你現在與他們攀交情,不定由著他們怎樣獅子大開口呢!”
“遠喬,這話可有意思呢,”
馬闐望著他,認真想想,
“我與他們中的兩三人接觸了好幾次,無論送過去多少東西,人家都是含含糊糊的。人家收了禮,沒有明確的答復,我心里還挺納悶呢。你這么一,還就是那么回事。這些人,怎么跟呂特派員不一樣!”
“呂特派員是軍統戴老板的人,他年輕有能力,與日本人真刀實槍干過,還沒沾染上什么官僚習氣。那時,派誰來上海,可是要有勇氣的。”
確實,那時,誰也不知道周佛瀚有幾分誠意。萬一,不幸被日本人抓住,很可能性命還不保。
馬闐點點頭。
遠喬又道:“虧得那時來日占領區辦差有風險的。不然,那些大員不得搶著來這?呂特派員來談判,真真是解決實際問題的。哪像有些人,恨不得從你這多拿多占,…”
“嗯嗯,這話得對。”
馬闐點頭,“長官被任命為總司令,我心里是真高心。人有時一高興,就會得意忘形,…確實,我有點過了,還是得少。”
“也不需要那么謹慎,”
楚遠喬抬頭,望著不遠處主座上的人。“那邊坐著右面第三位,是與戴老板親厚的。他的風格,便與別的要員不一樣,嚴謹、認真,硬骨頭,不與那些官僚同流合污。”
“你的是任公吧?”
馬主任頻頻點頭,“難怪我們送過去的禮物,他一樣都沒收,還全都退回了。搞得我緊張了好一陣子,以為東西送的不對。原來,此公是這樣的風格。那,我們就盡量不招惹他吧。”
“不行,此公嫉惡如仇,還是個記仇的主。”
遠喬黑眸一閃,笑道:“他可是跟戴老板多年啦,戴老板拿他當半個參謀。他的記憶力很好,有很多過去的事,他都記得。不僅是現在,抗戰初的事,他都記得一清二楚。”
“抗戰初期?”
馬闐一愣。周長官是最不愿聽人提起抗戰初期的事。重慶方面派這個人來,難道是無心的?
不管是什么,這時間,這種人出現在這不合適。あ奇奇小説蛧ヤ717(ωωω).qq7(1)7<、域名、請記住奇奇小說全網 馬主任壓低嗓門,“旅座,您的意思,…不能讓這人在這兒出現?”
“我的意思?我,沒意思,…”
楚遠喬抬頭,望著端坐在上的主人,“唯長官馬首是瞻,沒有別的意思。”
馬主任轉過頭來,想,你怎么這樣跟我藏著話?他看著遠喬一臉嚴肅認真的表情,有些心有戚戚的感覺。
“嗯嗯,我也是這樣想的。”
遠喬笑一笑,“咱們私下里議論長官,真是不好。別笑了,你瞧,長官要開始話了。”
馬主任停住,順著他的目光往前瞅。
周佛瀚站起身來上了主席臺,他穿了一套藏青色的中山裝,義正言辭地開始話。
他大言不慚地,為斗爭需要,忍辱負重在敵營八年,著著竟也熱淚盈眶。差一點厚顏無恥地自己做臥底了。
下面這些人不敢出聲,個個都繃著臉,憋著沒敢笑。
突然,聽到啪的一聲響。眾人都齊齊朝那聲音望去。
右面第三座的任公呼地站了起來,臉上的表情是憤怒的。
“無恥!”
他道一聲“無恥”,轉身離座而去。
聲音不大不,吐字清晰,大廳里的人都聽得真真的。
有些人抬頭,懷著敬佩的眼光看著他離去;突然,又覺得哪里不妥,再回頭望向主席臺。
臺上的主人鐵青著臉,黑框鏡厚的那雙眼睛噴著怒火,…能吃人。
這些人慌忙又低下了頭,沒有一個人敢吱聲。
“大…大膽!”
馬主任開始是顫顫巍巍的。周佛瀚的怒意傳過來,他驀地起身,“都愣著干什么,給總司令鼓掌!”
大廳里掌聲嗶哩吧啦響起來,到雷鳴般的鼓掌聲響起,…瞬間,沖淡了周佛瀚臉上的尷尬。
有人敢當著周佛瀚當面罵他,真真是要有勇氣的,楚遠喬心里是極度的暢快。不過,在人手下辦事,他不能太放肆。
遠喬抬頭,不得不沖馬主任伸個大拇指。馬主任得意地點點頭,朝他擠擠眼,我可不理解了,唯長官馬首是瞻?
楚遠喬一滯。
他低眸,不再理馬闐。
他心里難受,深深想扇自己一巴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