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佛瀚說,運輸線很重要,筱曉紅都可不顧。不言而喻,然后,再派胡生去運輸公司,難道就是單純的監督?
不言而喻,這些事絕不可能是巧合。
這,別有用意。
遠喬隱隱地心里發緊。一種不可預見的事物橫亙在前,他心里沒來由地忐忑著。
遠喬離開市政廳,心急火燎來到了夢巴黎理發廳。
李介浦剛好在。
李介浦迎面走上去,“楚先生,好久不見了。您今日來理發?”
“嗯!”
楚遠喬悶著聲,在霧氣繚繞的店里更加陰沉。
李介浦將他引入內室,為他圍上圍裙,“先生,您坐好,準備剃頭哦。”
楚遠喬閉眼,悶聲不吭地,任他打理著。
楚遠喬突然睜開眼,瞧著李介浦急急低吼,“那運輸線必須換人!”
“為啥?”
李介浦一愣,手一顫,差點將他一塊頭皮扯下來。
“哎呦!大師傅,您輕點行不?”
楚遠喬疼得嗷嗷叫,“輕點,您這是謀殺顧客嗎?”
“不敢!手誤哈,我手里拿的推子,得虧不是剪刀。”
李介浦不好意思地笑笑,“您火急火燎的,到底出了啥事?”
“咱們運作的運輸線,被周佛瀚夫婦盯得緊,還派了精明強干的人進入,內子是一個女人擺不動,很難與那些人周旋。”
楚遠喬蹙眉,又道:“內子缺乏斗爭經驗。請向老A同志緊急請示,速速派人將內子替換下來。”
“好,我會向上級組織反映的。”
楚遠喬將心中的疑慮向李介浦大致說了。
李介浦知道問題的嚴重性。他答應遠喬,下班后會向上級組織反映。
楚遠喬回家來到書房,見輕妤趴在書桌仔細匯算著,他不好打擾她,躡手躡腳地去了臥房。
現在,遠喬能明確,周佛瀚都知曉的事,絕不止楊慧怡入股掙零花錢那么簡單。
他們可能在找運輸線,苦于沒有途徑。正好在此時,是他透露給他們信息。
你以為自己能暗度陳倉?人家求之不得,借用你的線路做事。
誰占誰的便宜,真還說不好。
楚遠喬十分后悔,將輕妤推到如此險惡的處境,恨不得呼呼扇自己幾個耳光。
偷運違禁物資,無論日偽軍都不是好通融的。
先不說楊慧怡是何態度。輕妤在人眼皮子底下做小動作,為解放區運送大量的物資。既要逃避路上的重重關卡,又要躲避胡生那靈光的嗅覺,更要防止被利用做傷天害理的事。
這對男人都很難,何況是一女子?
遠喬深深自責起來。
他寄希望于李介浦,希望他向上級組織的陳情被采納。如此,有人換下他的輕妤,輕妤才能抽身而退。
警備團裁撤人員的事,可以慢慢來。
唯獨運輸線一事,關乎方方面面,千萬不能出了岔頭。
過了好幾天,李介浦那邊才傳來信息,約他在暢園茶樓見面。
遠喬以為,事情終是有了眉目。
他興沖沖地趕到,看到李介浦肅穆的神情。
他的心,頓時涼了半截。
“遠喬,換人的事很棘手。”
李介浦不敢看他熬出紅血絲的眼睛,“老A同志精心布置了兩撥人與楊慧儀談生意合作。這兩撥人前前后后費盡了心機,說盡了好話,都被楊慧怡拒絕了。”
“什么?”
遠喬心里一顫,越發覺得是自己害了輕妤。
“老A同志說,尊夫人出身名門,又是哥倫比亞大學畢業。論智慧、能力,以及經商背景,有幾人比得上?硬條件都都擺在那,楊慧怡會挑選的,是吧?
而且,尊夫人不愧出身儒商,做事專業典范。她準備了很完備的計劃書,合約什么的很全面。而我們的同志,…怎么說呢,學識確實不夠,得向尊夫人好好學習。”
上級組織對輕妤的評價很高,不,其實很多人都知道。
夏家四小姐的優點很多,比如說聰明伶俐,做事情專業。商業做過,教育做過,做生意是堂堂正正,從不坑蒙拐騙。
無論是誰拿錢投資,當然會相中她這些優點了。
上級組織派遣了兩撥隊伍,楊慧儀沒有相中他們。
“也就是說,這件事的候選人只有夏輕妤?”
遠喬心里發堵,將她推到這么個危險的處境,是他自己!
輕妤若她有什么,自己是難辭其咎。
李介浦望著他,又道:“老A說,令夫人是有本事有能耐的,也并非表面上那么柔弱。既然是專業的,你就該相信她。”
“我當然知道,她是很專業的。可是,對敵我之間斗爭的復雜性,知之甚少。”
楚遠喬心里呼啦啦的,像被什么重物敲過,空落落的。
“那些經驗,是長期斗爭中摸索出來的。在這樣復雜的斗爭中,讓她如何去應對?”
“你說得很對。你的擔憂,我們也有。”
李介浦重重地點頭,“我們會加派人手多保護她。”
“可是,這…這,不是一回事兒。”遠喬蹙眉,“生意場上,拼的是心力和智力。戰場上,拼的是斗志和毅力。這,和那,…不一樣啊。”
李介浦頓時語塞。
他沉吟半響,說道:“從上海出來的運輸線,原來顧語霓同志負責。再增加一條運輸線,為解除顧語霓同志的負擔,同志們是統一通過的。
顧語霓同志出身好,背景好,一直默默奉獻,從來沒叫苦叫累。怎么,尊夫人就不同,比她更嬌貴?”
“你?”
楚遠喬瞪著他。
顧語霓同志革命斗爭經驗豐富,她們根本就沒有可比性。
眼下,就算他不同意。
周氏夫婦鎖定的人,怎么能半途而廢?若不做,她又能逃到哪里去?
“遠喬同志,關心則亂。你的心情,我們都理解。”
李介浦又道:“你反映的情況屬實。周佛瀚夫婦突然對運輸線這么感興趣,絕對不是偶然。觀察一段時間,切記不要盲動。這是老A同志的話。”
“好,我們會注意的。”遠喬點頭承認。
楚遠喬沒別的法子,眼下只能硬著頭皮往前走,吩咐輕妤格外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