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山赟的話充滿列意。這,讓楚遠喬感到很困惑。
先前,武山赟不認識不了解他,保持距離而排斥他。或許,是出于謹慎,或許想明哲保身,無論出于什么,保持距離是可以理解的。
但是,他們聯手替顧語霓成功洗脫嫌疑,武山赟與他在某種程度上是盟友,是默契的,在對抗日偽這條戰線上,彼此是心照不宣的。
為何現在,他要當眾故意擠兌、甚至嘲諷盟友?
他那些難聽的話,能裝作聽不見?
楚遠喬端著酒杯杵著,在進退之間猶疑。
知難而退?不,不是他的風格。
“武探長,幸會!”
楚遠喬迎著武山赟的目光,走上前來,舉杯道:“探長,咱們一起喝一杯?”
“咱們?…謝了,我當值!”
武山赟瞥他一眼,冷冰冰地回道:“大處長威風凜凜,有岳丈夏董的倚仗和扶持,一路青云直上,真是不可覷!不僅有上司的賞識,還受到日本人青睞,您真個是放任風流。鄙人一名的巡捕,怎能與您比肩?可不敢在此造次!”
武山赟這番話,將自己與遠喬隔開。他將對方高高捧起,看起來像是恭維,實褒暗貶諷刺遠喬靠岳家上位。這字里行間夾槍帶棒,直戳著遠喬的心窩。
有這樣對待盟友的?
楚遠喬臉色一黯,尷尬得很。
“武兄,您這話得…,”
武山赟想保持距離,楚遠喬偏與他理論,“青云直上的,是武兄您吧!雷總探長在工部局為您搭建一個好平臺,我應該恭喜您才對。”
“為我?…哦,有這等事?”武山赟不由訕笑。
上掉餡餅這樣的好事,能落在自己頭上?
看對方的神情,不像是調侃他。這一陣子,他的心思都在顧姐那。巡捕房就是去意思一下,有死黨夏立軒替著的,他壓根就不發愁。
雷總探長那,他都很少照面了。看來,是夏立軒為他遮掩了不少。
武山赟感激地望著夏立軒。對方朝他無所謂地聳聳肩。
“武兄,你不信?”
他心里的活動,楚遠喬卻不知道。楚遠喬指指岳丈,又道:“方才,聽我岳丈道…,不信,你可以去問。”
“不用了,謝謝。”
武山赟話依然冷冰冰,語氣卻是和緩了許多。“不該道聽途。是,與不是,以上峰的指令為準。”
他到底是上過戰場的,有著軍饒良好素質。
“武山赟,你干嘛?”
夏立軒走上前來,輕輕捅下他的胳膊肘,“你不信我妹夫;我爹的話,你還不信?”
“三少,您寒磣我不是?”
武山赟不喜和稀泥,朝他擠擠眼,“我是來回話的。你在這夏公館,沒夏家姑爺的面子大。我與你酒肉朋友,又幾時受過你爹的禮遇?”
“武山赟!”
夏立軒鐵青著臉,咬牙切齒發著狠,“好個武山赟,今兒,你吃了嗆藥嗎?”
夏立軒在夏家沒地位。這話,誰也不好出口;偏他武山赟敢。
“嗯,”
武山赟眉頭微擰,張張嘴,將要出口的話慢慢噎下去。他低聲道:“你,今有重要行動。這行動,是來夏公館聽廢話?”
“廢話?”
夏立軒狠狠瞪著他,罵道:“夏公館舞會上,有很多上流社會的名人。譬如,公共租界的華董,我爹、任董,…;你是有才華的,不想你浪費了,…”
夏立軒對他相知許久,可謂是良友。
“這,真不勞您費心。”
他點頭,語氣是淡淡的。
“雷總探長那,我拼力舉薦你,早知你這幅德行,我干嘛管你的破事?真是閑得蛋疼!”
夏立軒氣呼呼的。
他這蒸不熟煮不爛的樣,夏立軒是頭疼得緊。
“嗯,操心你自己吧!”
武山赟臉上擠出一絲笑容,像是很不賣他人情。
一對難兄難弟,肯為對方兩肋插刀,就是不能好好話。
“武兄,…”楚遠喬勸道,“得饒人處且饒人。”
武山赟抬眸,掃了他一眼,“謝了,沒別的事,我先告辭。”
武山赟轉過身,就要走。
“武哥哥,喝點果汁吧。”
夏輕妤端著托盤站在他面前。托盤上放著一杯黃橙橙的果汁。她笑盈盈的,道:“今兒,您火氣有點大哦,喝杯果汁降降火!”
“四姐…”
夏輕妤盈盈巧笑,親自端來果汁,誠懇地望著他。
俗話得好,伸手不打笑臉人。武山赟沒法板起臉來。
“四姐,我還有事,告辭了!”
“嗯,我懂!顧姐姐那邊有事吧。”
夏輕妤眨巴著眼睛,“來我夏家一趟,什么也不喝就走?這,不是我們家的待客之道!”
夏輕妤態度誠懇,再不好不給面子,武山赟覺得不好意思。他略微遲疑一下,拿起托盤里的果汁一飲而盡。
“四姐,謝謝!”
“武哥哥,客氣了。”
夏輕妤微微一笑,附在他耳畔,輕聲細語:“顧姐姐是在等你吧,我就不攔你了!請幫我向她帶個好!”
“不…,”
武山赟搖搖頭,又點點頭。“好,會轉告她的!”
他想,不是這樣的。又一想,人家是好意。
“嗯嗯,有時間帶她一起過來玩!”
夏輕妤不失時機,不一定能邀請到;表明自己的心意就好。
“嗯,如果有機會…”
他點頭。
“哦,好的。武哥哥,慢點開車。”
夏輕妤微笑著將他送出大門外。
她折轉身來,楚遠喬和三哥夏立軒不知啥時站在身后。
“輕輕,你還真行!”楚遠喬由衷地贊她。
“喬哥,我不過做了該做的!”
“那是,妹畢竟是留洋哥大學教育的!”
夏立軒作為哥哥,對自己妹妹不吝稱贊。
他又道:“武山赟就是一塊冰,很少見他能對誰低聲下氣。妹,你能看透他的內心?沒想到他還挺給你面子的!”
“嘿嘿,我壓根看不透他…”夏輕妤挽著遠喬的胳膊,笑嘻嘻道:“他再頑固再冷,也是一塊冰,遇見了對他好的人,那塊冰就會融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