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語霓慌忙放下望遠鏡,坐回到圈椅內,捏起茶盅慢慢呷了一口,掩飾著心里的慌亂與不安。
“姐關心我,鄙人深感榮幸!”武山赟黑眸里晃動著一團火,笑道:“姐不是很討厭我么,為何跟蹤我?”
他深如黑潭的眸子直瞪著她,顧語霓羞澀地低下頭。
他悄無聲息趕到這,行動迅猛快捷。顧語霓既沒有感覺。已無暇去管他是如何找到這的,她得迅速打破這窘態。
“我跟蹤你?…”
顧語霓夸張地笑道:“切,我明明坐這品茶,你哪只眼睛看見我跟蹤?”
她橫下一條心,打死也不能承認!
“哎,開玩笑的!”武山赟雙臂環抱于前,詭異地一笑:“大姐,莫不會是想念鄙人了?…到了什么程度?一日不見如隔三秋?”
他的臉皮厚得可以!
“想你?…自戀!”
顧語霓瞪他一眼。若不是上級組織的堅持,她才不愿意再見這刺頭。
顧語霓再呷口茶,很快調整好自己。“顧氏準備再開一家商鋪,我在附近選地址。今日走到這正好累了,到這里休息一下。”
“哈哈,也是!顧大姐忙得很,怎會看上我這么不著調的?”武山赟揶揄道:“想在巡捕房附近開商鋪?…顧姐是沒安全感嗎?”
“呃,…我過,選房走到這的!”
“哦,懂了。”武山赟不再逗她,一本正經地道:“姐的腳傷好些了?”
“嗯,基本上好了,謝謝探長關心!”
“身體剛好一點,就出來奔波,還真是辛苦啊!”武山赟道:“我辦公室正好對著這間,我看到你這窗半開,窗簾雖放下來,卻在不停地抖動;…便追尋到此。姐,沒有嚇到你吧!”
這人頭腦冷靜,遇事很果敢,觀察細致入微。組織上要爭取他,也不是沒道理。
顧語霓暗暗點頭,嗔怪道:“怎么沒嚇到?…看風景看得入神,你在身后一聲大吼,魂兒都被嚇沒了!”
“哎,罪過,罪過;…”
他認真地道歉。
“沒事,”顧語霓朝他璀璨地一笑,不好意思地道:“不過,慶幸的,是探長您來。若別的巡捕大爺來,今兒恐怕要不好;…”
“哈哈,…如此,我們還頗為有緣?”
“是呀!”顧語霓微微一笑,“探長,承蒙您的照顧,我不知道感恩,還亂發大姐脾氣。探長大人大量,念及我在病中,原諒我對你的不恭敬之處。”
顧姐誠心誠意,很有修好的意思。
“大姐發脾氣,那是不與我見外我豈是那心眼的?”
武山赟得意地笑。佳人如此,可以了;見好就收。
“探長,找個您不當值的時間。我來請客,為感謝您那些付出的辛勞。”顧大姐眼眸流轉,言辭懇牽 “顧姐請我?…”武山赟咧嘴一笑,“要請客,也是我先請吧?”
“什么?…”
顧語霓一臉懵。
“嘿嘿,大姐真是貴人多忘事,”武山赟笑道:“我曾去顧氏商行拜訪;…第一次拜訪,姐下了逐客令;第二次,姐,容你想個地方狠狠敲我一筆!顧姐,都忘了?”
“呵呵哈,…是,我想起來了。”顧語霓忍俊不住,掩嘴呵呵笑。
他第一次找上門來,以為他是孟濫癟三,語霓下了逐客令。第二次,他是為調查楚遠喬,語霓很警惕,給他請客的機會,不過都是托詞。
兜兜轉轉的,與這人聯系越來越緊密了。語霓心里頗為感慨,不由得微嘆了口氣。
“顧姐為何嘆氣?”
“沒有,…”語霓低頭,含蓄地笑道:“探長,想起那些事很有趣罷了!”
“顧姐不在戒備我?不再懷疑我有所企圖了?”
他黑眸一凝,突然道:“顧姐,您若是不著急走,可否再坐下來,邊喝茶邊閑聊片刻?”
“哦,不急!”
“姐,您請坐!”
武山赟請她坐下,提起茶壺往茶杯里蓄滿了水,“上海現在局勢動蕩不安,華人區、法租界、公共租界、日租界,各自為政。我很困惑,每往前行一步極為謹慎。”
武山赟正襟危坐,他的表情極為嚴肅,再無任何浮夸做作。
“探長,您有什么想法,可以把我當成朋友一。”顧語霓抬眸,道:“我學問雖不高,不定可以幫您參謀參謀。”
“顧姐,您太謙虛了!”武山赟黑眸如電,“姐一定是見過大世面的人,看得長遠,考慮問題也很周全,稱得上是巾幗英雄。我有話,想到哪到哪,還望姐多多指點!”
“…呃,…您太客氣了…”
“我在法租界一名普通的巡捕,就是拿著洋人給的飯碗,掙的是洋饒錢,心里很不認同的。”
武山赟望她一眼,“法租界是在咱們中國的國土上吧?如果不是當年清政府懦弱無能,怎么能在上海出現這國中之國呢?”
“你得很對!”顧語霓點頭,稱贊道:“在一個國家的領土上,竟然出現了別國的政權,就是一個國家懦弱無能的表現。一個國家的尷尬。我輩之人應當奮發圖強,建立一個強大的國家。國家強大了,才能臨時主權收回租界。強大的主權國家,老百姓的生活才能好!”
“顧姐,您得太好了!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
武探長眼眸閃爍著淚花。
“顧姐,我要是能早認識您就好了!”武山赟聲音激動,道:“現如今我們還是聽從洋饒指令,現在的政府腐敗無能,國民政府懦弱西遷,常常迷茫不知前途在哪里?”
“探長,無需憂慮,認真做好眼前的事;…”顧語霓的聲音不高,鏗鏘而堅定有力。“我輩有為青年,前仆后繼在這條路上走著。我們的路很長,不要急,要一步一步的走!”
“是啊,顧姐得對!”武山赟點頭。
顧大姐的話如一盞明燈,瞬間照亮了他的心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