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2 物超所值的一堂課

　　吳鋼，王治文的演技很好，這一點方云墨從來都沒有懷疑過。

　　但是同樣的，‘演技好’這個形容詞的適用范圍氣勢還是非常之寬泛的。

　　能夠讓觀眾入戲，可以稱之為演技好；

　　被業內專家肯定，得到影評人的褒獎，也同樣可以稱之為演技好；

　　甚至于到了n年之后，拿了個被很多人聽都沒聽過的野雞獎項，也一樣可以被拿來吹噓成演技好…

　　當然，隨著網絡環境的發展，越來越多的‘秘聞’被網友們扒了出來，那些名字聽上去頗為高大上的野雞獎項的真實本質也慢慢為人所熟知，廣大觀眾對于這些東西的辨別能力也開始慢慢提高了，什么事真實有效評價，什么事藝人們自編自導搞出來的宣傳通稿，大家基本上一看就能分辨出來。

　　話是這么說沒錯，可方云墨壓根就沒想到，王治文和吳鋼指導他的方式…居然這么的豪橫。

　　三個人，一分鐘，演一遍，然后就問他到底弄沒弄明白自己差在哪？

　　這尼瑪神仙也搞不明白啊。

　　方云墨是有金手指沒錯，可他的金手指嚴格算起來就是個時間變速器。

　　那玩意最多只能讓他在比別人更少的時間里練習更多的次數，可不代表能增加他的‘悟性’。

　　說句不好聽的，方云墨能達到如今的成就，基本上都是靠時間磨出來的。

　　其中他個人天賦和領悟能力方面所占的比重，其實非常有限。

　　就那剛才那一段戲來說吧。

　　在方云墨看來，那就是一段很簡單的，六爺登場，通過對白表明出場目的及個人身份的戲而已，雖然吳鋼表現得舉重若輕，揮灑自如，但是要是放在方云墨自己身上，他也有信心可以完成。

　　至于從中看出什么玄機…

　　不好意思，臣妾做不到啊。

　　不明白就是不明白，方云墨只能瞪著無辜的大眼睛，沖著王治文傻笑…

　　“唉…如今的小字輩們，領悟能力都這么差的嗎？”

　　被方云墨瞪得不自然的王治文嘆了口氣，一臉恨鐵不成鋼的開始解釋起來。

　　“我先來問你，老吳這個角色在戲里的身份是什么？”

　　“使用針灸為手段的刑訊高手啊。”

　　方云墨對這種問題可謂是對答如流。

　　廢話，他是編劇。

　　改編劇本之前，改編編劇首先要做的事情就是為每個出場角色撰寫人物小傳，從而為后續統計服化道打基礎，王治文這種問題自然難不倒方云墨。

　　“那我再問你，觀眾是怎么知道六爺的這種身份的？”

　　這個問題比剛才的稍微難了一點，方云墨稍微想了想才開口回答道：“王田香先向六爺說明了請他前來的原因，也就是那句‘那個女的嘴很硬，用盡了辦法也不肯開口，’這句話就向觀眾說明了六爺是個有辦法讓人招供的人…”

　　“對了一半！”王治文搖了搖頭，“那句臺詞只能向觀眾傳達六爺‘有可能’是個刑訊高手，但是如果是對針灸有所了解的觀眾，他們能從老吳的細微動作中發現他這個角色是個對針灸有所了解的人…”

　　“有么？”方云墨一頭霧水，“下一個鏡頭，六爺就已經把自己獨有的刑具拿出來了，觀眾們難道不是應該那么時候才知道六爺是如何刑訊逼供的嗎？”

　　“你說的那是大多數，不懂針灸的觀眾，少部分、懂針灸的人在這個鏡頭里就已經知道了。”

　　“什么鬼？”

　　盡管方云墨本能的想要否定王治文的說法，但理智告訴他對方絕不會在這種問題上開玩笑，于是他只得當著王治文二人的面，悄悄喚出了演藝空間，然后使用模擬播放功能，在里面重溫了一下剛才那短短幾十秒的戲。

　　很快，他便發現了其中的玄機。

　　是吳鋼的手！

　　剛才那段戲一開始的時候，吳鋼所飾演的六爺是戴著帽子的，但是當方云墨向他問好的時候，出于禮貌，吳鋼一邊點頭哈腰，一邊用手把帽子從頭上摘了下來…

　　就在這摘帽子的一瞬間里，吳鋼的手雖然握著的是自己的帽子，但是他的食指和拇指卻在無意識的搓動著。

　　如果忽視掉那頂帽子，或者把吳鋼手上的帽子換成銀針的話就會發現，他剛才手上的動作其實是針灸時插入人體后進行調整的姿勢…

　　正如王治文所說，吳鋼的這個動作雖然對于大多數觀眾來說太過細微，甚至于毫無意義，但如果觀眾中有懂針灸的人，那么這些觀眾就會比其他人早那么幾個鏡頭發現六爺的身份和他所慣用的手段。

　　對于觀看諜戰題材的觀眾來說，哪怕只是能夠比其他人早那么幾秒鐘發現某人的身份，這也足以讓人從中體會到愉悅的感受了。

　　不僅如此，方云墨在崇文的時候還有一個發現。

　　吳鋼不僅手上有動作，他的腿、膝蓋，乃至于整個身體，在剛才那段戲里，也是全程保持著微微彎曲，似乎隨時打算跪下去向人行禮的樣子。

　　很明顯，這也是吳鋼為六爺這個角色所設計的細節。

　　六爺雖然是一個刑訊高手，但是從他的衣著打扮以及言談舉止中可以看得出來，他身上似乎有前清宮廷的影子，在前清那么一個封建社會里，六爺這樣的人應該是歸于‘衙差’一類的人物，而在那個社會里，衙差的身份是下九流中的一門，對于達官貴人而言，不管六爺的刑訊手段有多么高明，他都只是一個毫不起眼的小人物罷了。

　　不光是別人把他當成小人物，哪怕是他自己，恐怕也早就把自己當成了小人物。

　　在這樣一種心理狀態下生活了幾十年的六爺，早就從內心深處認同了自己下九流的身份，所以即便是前清沒了，但他卻并沒有因為換了一個侍奉的主子而拜托自己內心深處的枷鎖。

　　于是乎，一個有著自己獨特行為舉止習慣，但是又擺脫不了自己過往心理枷鎖的六爺就這么誕生了。

　　平心而論，吳鋼所表現出來的這個六爺，其實已經超越了方云墨所撰寫的人物小傳所包括的范圍，但是在看完了吳鋼的表演，再回想一下自己所撰寫的人物小傳，即便是方云墨也只能承認，因為吳鋼所增加的這些小動作，小細節，不僅讓六爺這個形象更加的豐滿完整，而且也讓這個出場不多，與劇組簽約檔期只有七天的大龍套在所有觀眾的心目中留下了重重的一筆。

　　更重要的是，方云墨可以肯定，吳鋼為了這些細節動作，在進組之前絕對是做足了充分的準備的。

　　光是這份對待工作的認真態度，就足以讓方云墨好好學上一學了。

　　“治文哥，吳鋼老師，今天這一課，我上得實在是太值了！”

　　對于這些老牌演員，方云墨已然是佩服得五體投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