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夏小宇把他爸爸送給他的那輛沃爾沃V60開到胡萊他們樓下的時候,就看到森川淳平背著一個感覺比他人都高的登山包,還提了一個行李箱,正從單元門洞里走出來。
看到從車窗里探出頭的夏小宇,他就咧開嘴,用蹩腳的漢語招呼道:“你好,小宇。”
夏小宇見狀連忙打開車門,從車上下來,然后幫他打開了后備箱門:“這都是你的東西?”
森川淳平搖頭:“不,箱子歡哥。”
夏小宇明白了,行李箱是張清歡的。
然后他就看到張清歡背了一個雙肩包走出來,一邊走還一邊對抱著個箱子的胡萊抱怨:“我說讓你找個搬家公司嘛,你非得自己來…我說你省這點錢做什么?”
“我想也沒多少東西啊,哪想到收拾出來還是有這么多。當初我從嶺南回錦城的時候,就一個行李箱和一個背包…喲,小宇來了啊?”
“胡哥我來幫忙。”夏小宇一個箭步上去,從胡萊手中接過了他抱著的箱子,稍微有些沉,但他還是接穩了,然后轉身放到了后備箱里。
“謝謝小宇啊,一會兒還得跑一趟,東西沒拉完。”胡萊松了口氣。
“還好你這車是旅行車。”張清歡看到之后嘆了口氣,“要是個小轎車的話,咱們還得多跑幾趟。”
“沒關系,我把后排座放倒,還能再放點。”小宇放好箱子之后,就去放倒后排座椅了。
王光偉從電動車那邊過來,搖頭道:“我那邊塞不下了,后面還得坐人呢。”
胡萊拿起手機看了一眼:“小星星都到了,他就兩個行李箱和一個背包…還是他撇脫(方言:干凈利落、灑脫、方便的意思)。”
在打完和首爾樂金的比賽之后,第二天上午凡是在比賽中出過場的球員,都獲得了半天假期,可以不用去訓練。
所以夏小宇這樣最后替補出場踢了十分鐘的球員,也一樣有半天假期。
但按理說,就上場了十分鐘,可以說和沒上場沒什么區別。所以之前就算如此,夏小宇也不會真的在家休息而是會很自覺地去訓練基地跟著球隊一起訓練。教練組也不會說什么,對于這種替補球員愿意自我提升來主動訓練他們是歡迎的。
但今天因為要搬家夏小宇沒去訓練,選擇來幫忙。
裝好車之后兩輛車駛出了這個老舊的小區。在小區門口,門衛秦大爺給他們開門時瞥了一眼后面夏小宇那輛塞滿了東西的汽車對胡萊說道:“搬走了?”
“嗯,搬家了。主要是歡哥,給你添麻煩了,秦大爺!”
坐在副駕駛的張清歡白了胡萊一眼:“跟我有啥關系?”
秦大爺樂呵呵地笑道:“不麻煩不麻煩。唉走了還有點不習慣呢…以后就見不到你們咯。”
王光偉說道:“秦大爺你這話說得,你還可以看我們的比賽呀!”
“哦,對,我把這事兒給忘了…到時候我在電視機前給你們加油!”
秦大爺說著給他們打開了供汽車通行的那扇大門。
胡萊他們在車內依次向秦大爺揮手作別。
兩輛車載著他們和他們的行李,小心翼翼地駛出了這老舊的小區向新房子和新生活駛去。
秦大爺在門口看著兩輛車拐上公路,匯入車流搖頭嘆息一聲,轉身回了自己的門衛室。
這個小區將會恢復之前的那種寧靜不會再經常有來歷不明的女孩子在門口探頭探腦地晃悠,他的工作會輕松許多。這當然是好事但秦大爺卻還是有些舍不得這些可愛的年輕人…
胡萊他們兩輛車抵達新房子的時候陳星佚已經在收拾自己的房間了。
他把行李箱打開將衣服全都鋪在床上,一件一件往衣柜里掛。
聽到外面的汽車鳴笛聲,他便從里面跑出來幫忙。
六個年輕人就猶如螞蟻搬家一般,一趟趟穿梭在房子和汽車之間。
王媛正在院子里曬著今天上午剛洗好的衣服,就聽到斜對面那幢大別墅的門口傳來了嬉鬧的聲音。
她好奇地走到院墻旁邊向外張望,然后瞪大了眼睛,壓低聲音呼喚丈夫:“老秦,那幢別墅的租客是胡萊他們誒!”
“嗯,我知道了。”丈夫的聲音冷不丁地在自己的身后響起。
這把她嚇了一跳,扭頭看到丈夫已經站在自己身后,被嚇住的她抬手拍了一下秦林的胳膊:“悄無聲息的,你嚇死我了!”
秦林沒理會妻子的抱怨,而是望向外面的那兩輛車和六個人。
他們正在劃拳,贏了的興高采烈,輸了的繼續對決,最終決出一個失敗者中的失敗者——王光偉。
接著便看到王光偉從車子后備箱里拖出了一個箱子,抱在懷里向別墅大門走去。
其他人則抄著手抱著臂,在他身后嘻嘻哈哈地看熱鬧般跟著走進了別墅。
“他們這是在干嗎呢?”妻子不解地問。
對這幾個年輕人已經很了解的秦林給她解釋:“應該是就剩下這一個箱子了,他們靠猜拳來決定誰搬這最后一個箱子。”
“那箱子看著也不沉啊…這還需要猜拳決定誰來搬嗎?”妻子更不解了。
“只是一群年輕人之間的小游戲而已。”秦林笑著搖頭,轉身走了回去。
他在想,接下來的生活恐怕會熱鬧許多了…
當王光偉把箱子放在客廳里,大家看著那堆積如小山的行李,大眼瞪小眼。
“搬家真麻煩,一想到再把這些東西分門別類地放回去,我就要瘋…”張清歡癱在沙發上不想起來。
“懶惰!”胡萊批評道。
張清歡瞥了一眼同樣在沙發上葛優癱的胡萊:“你好意思說我?”
“其實還好吧?大家都只用收拾自己的東西。”夏小宇嘴巴上這么說,也不是很想動。
只有森川淳平走向了那堆行李,從中開始找自己的東西,然后把它們分揀出來,再一件件往樓上他的房間盤。
“森川真是干勁十足…”大家看著他的身影稱贊道。
“動起來吧,同志們。”王光偉從椅子上起身,“別叫日本人看扁了。”
他這么一說,涉及到國際形象,剩下的人也不好意思繼續癱著了,長吁短嘆地開始干活。
陳星佚因為最先來,他的東西都放得差不多了,就那么幾件衣服,他也不掛了,開始挨家挨戶串門看熱鬧。
他先來到森川淳平的房間,發現森川淳平的行李箱打開,所有東西就這么裸露在外面,他沒收拾。倒是把兩件胡萊的國奧隊球衣鋪在床上,然后就這么肅穆地站著,低頭凝視著那兩件球衣。
看到這一幕,陳星佚感到有些不適,他叫到:“誒森川…”
森川淳平收回了目光,轉頭看向他:“干啥子?星星桑。”
陳星佚本想說你這樣子真是像極了在向遺體告別…但他想了想,覺得這么復雜的漢語森川淳平可能聽不懂,也理解不了。
反正也不是自己的球衣…
他這么想著擺擺手:“沒事兒,你忙你的。”
說完他就退出了森川淳平的房間。
他來到下一個房間,王光偉正在整理東西。
作為六個人中唯一的錦城本地人,他的東西并不多,因為絕大部分東西他都可以放在自己的家里。
“要幫忙嗎,老王?”陳星佚倚在門口問。
王光偉搖頭:“不用,我這很快就好。你收拾完了?”
“沒,還差幾件衣服,就扔床上了,懶得弄。”然后他發現王光偉房間里的衣柜空空蕩蕩的,“誒你就這么幾件衣服嗎?”
“是啊。”
“換季的衣服呢?”
“哦,放家里了。等換季了我再回去拿,這邊就不放那么多東西了…”王光偉解釋道。
“本地人真好。”陳星佚感嘆道,然后轉身走了出去,“你忙著。”
“好。”
從王光偉房間里出來,對面就是夏小宇的屋子。他探頭在門口望了一下,發現夏小宇正在把個盒子放到桌子上,從他小心翼翼的動作來看,似乎是非常珍重的東西。
他頓時來了興趣,走進去:“什么東西啊?”
看到陳星佚進來,夏小宇就笑道:“陳哥你看著眼熟不?”
陳星佚湊上去一看…裝在盒子里的全國高中生足球錦標賽冠軍獎牌。
“靠!”他想起來了,這是自己缺的那一塊金牌,沒想到被夏小宇秀了一臉。
夏小宇笑了起來。
陳星佚在他的笑聲中撇嘴:“有個東西,我有兩個,你有一個。我說的不是蛋蛋,你猜是什么?”
夏小宇的笑容凝固在了臉上。
這下輪到陳星佚開心地笑出了聲,仰頭大笑出門去。
出門拐上樓梯,來到第三層,便是那個位置最好,因此房租貴了五百塊錢的后花園景觀房。要真是花團錦簇的后花園,倒也罷了,但現在被改成了足球場,每天起床拉開窗簾就能看到已經熟悉不到不能再熟悉的足球場,陳星佚不知道歡哥會不會看吐了。
每天起床第一句,都給自己打打氣:早安,足球人!
“要幫忙嗎,歡哥?”
“干嘛?你要幫忙?”
“哦,沒事兒,我就問問。”陳星佚擺擺手。“歡哥你忙你的。”
“你特么…”張清歡白了陳星佚一眼,繼續收拾他的東西。
陳星佚進來徑直走到那扇寬敞的大窗戶跟前,看著下面被鐵絲網圍起來的足球場。
平整的草皮上畫著可以長久保存的白線,勾勒出一個九人制足球場來。禁區被縮小,一邊只有一個,不像正規球場那樣有大禁區和小禁區之分。
盡管不及正規足球場大,但從這三樓望下去,還是相當震撼的。
“這景觀真無敵了,難怪房租要貴上五百呢。”陳星佚感慨道。
張清歡聽到他這話,就說:“那你給我五百,我把這房子讓給你。”
“不了不了,歡哥是我們中年齡最大的,我們得尊老。”陳星佚笑嘻嘻地說,轉身準備離開。
就在這時,他瞥到了張清歡床頭柜上擺放著的一個相框,里面夾著一張合影。
穿著騰龍球衣,面容稚嫩青澀的張清歡居中,在他左右兩邊各站了一男一女。
他剛想順嘴問一句,突然想起了張清歡過去所經歷的事情,于是迅速收回視線,和張清歡告辭:“歡哥我去胡萊那屋了。”
“趕緊滾!”張清歡不耐煩地擺手,把他轟了出去。
從張清歡的房間出來,再順著走廊往里走,就是胡萊所在的房間了。
當他走到門口的時候,胡萊正在從背包中取出一顆圓滾滾的…足球。
“我去,我說你背包怎么那么占地方呢…你沒事兒帶個球來干什么?”陳星佚就驚了。“給我們踢的?”
“踢你個頭。”胡萊將足球放進了房間里的一個玻璃柜的最上層。
“咦,這么臟個球,你還當寶貝供起來了?”看到胡萊這個動作,陳星佚更好奇了。
“這是我用自己的零花錢買的第一個足球。”胡萊說道,然后扭頭問陳星佚:“你還記得你的第一個足球去哪兒了嗎?”
“你丟掉了你的第一個足球,也丟掉了你的初心!”
“初心你妹…”他用狐疑的眼光看著那個臟兮兮的足球,“再怎么說,也不至于走到哪兒都帶著啊…”
“你不懂,這球對我來說意義非凡,是它讓我走上職業足球這條路的。”胡萊看著足球,眼神認真。
見他這樣子,陳星佚一時之間也分不出來他到底是在說真心話,還是在演給自己看,于是他撇撇嘴:“行吧…”
他又環顧了一圈,發現胡萊的房間里普普通通,唯一稍顯突兀的就是這個足球了。
或許他沒說謊,這個足球對他真的有很重要的意義,就像森川淳平的那兩件胡萊的球衣;夏小宇的全國大賽金牌,畢竟就一塊;歡哥的全家福合影…
以此類推,這個破足球對胡萊有著非同一般的意義,也挺正常了。
話說回來,不知道老王會對什么更珍視呢?
以前陳星佚以為老王最珍視他的頭發,但是當他知道王光偉把發型剪成了寸頭之后,三觀都差點崩了。
如果真的很珍視頭發,顯然是不會做出這樣決定的。
想來想去,他還是想不到在王光偉身邊會有什么對他特別重要得東西。
嘖,這個無趣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