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爾布說完,“看見”船頭的許七安,宛如被人當頭一棒,瞳孔略有擴散,表情瞬間呆滯。
“如果沒有事,本靈慧師就先告辭了。”
伊爾布收回目光,語氣平淡的說了一聲,打算走人。
“等等!”
許七安緩緩吐出一口氣,問道:
“初代監正祖籍是不是在湘州?”
他問這句話的時候,表面平靜,心卻悄然繃緊。
伊爾布皺了皺眉:
“我怎么知道,我便是知道,憑什么要告訴你。”
趁機懟了許七安一句后,扭頭就走。
略顯灼熱的陽光里,許七安坐在船頭,默然不語。
“怎么了?”
慕南梔在船的另一頭,問了一嘴。
出于彼此間的熟悉,她能感受到許七安狀態有些不對,拿到復活魏淵的煉器材料,本該高興才對啊,可他卻坐在那里發愣。
許七安呼出一口氣,定了定神,道:
“記得柴家大墓地圖的事嗎?”
慕南梔歪著頭,想了想:
“柴家祖輩以前是守陵人,后來因為大墓的地圖被滅門,唯一的,嗯,孩子被賣到南疆當奴隸,后來回來湘州,成立了現在的柴家。。”
這句話她說的磕磕絆絆,努力回憶。
許七安又問:
“那你覺得那座墓是誰的墓?”
慕南梔嗔道:
“我怎么知道呀!”
白姬嬌聲附和:“就是嘛!”
唉........許七安半嘆息半吐氣的說道:
“那我如果告訴你,初代監正叫柴新覺呢?”
慕南梔和白姬同時往左邊歪頭,表情迷茫,嬌憨可愛。
她們腦子沒轉過彎來。
許七安一時間也分不清她們是沒記起初代監正這號人物,還是沒聽懂他話里的意思。
畢竟初代監正的信息被屏蔽天機,但因為歷史割裂感的緣故,無法讓人徹底遺忘。
“大墓的主人,就是初代監正。”許七安直接揭開謎底。
然后,慕南梔和白姬同時瞪大眼睛,圓滾滾的。
“那柴杏兒是初代監正的后人?”慕南梔覺得許七安在胡說八道,一臉不信:
“這怎么可能呢,姓柴的人比比皆是,或許是巧合呢。”
“是巧合呢!”白姬復讀了一遍。
許七安搖搖頭:
“姓柴的人很多,但能讓許平峰親自找上門的,就不多了。世上沒那么巧的事。
“而且,初代監正是五百年前死于武宗造反,從時間上來說,雖然無法證明柴家有五百年的歷史,但也不存在矛盾。”
推一推時間線,柴家原本是守陵人,而后放棄守陵人身份,在湘州定居。后來,因為有人覬覦大墓地圖,滅了柴家滿門。并把唯一的孩子賣去南疆為奴。
一百多年前,那位孩子重返湘州,成為如今的柴家先祖。
也就是說,柴家存在的歷史,絕對不會低于兩百年。
所以時間上沒有矛盾。
“我以前一直奇怪,為什么許平峰會關注一個小小的江湖世家。與他這位二品術士相比,柴家就如螻蟻。知道柴家擁有神秘大墓地圖后,我又開始奇怪,這個大墓為何能引起許平峰關注。”
許七安捏了捏眉心:“后來,我以為是許平峰接觸了尸蠱部首領,從他那里看到地圖,才循著這條線找到了柴家。”
慕南梔用了好長時間,才消化他的話,蹙眉道:
“難道不是?”
“不排除這個可能,但或許還有另一種可能!”
許七安臉色變的有些難看:
“也許,許平峰是從五百年前那一脈手中得知大墓的信息,知道柴家是初代監正的守陵人。只是有幾個細節我還沒想明白。”
“哪些細節呢?”
白姬脆聲聲問道。
許七安沒有回應。
第一:許平峰尋覓初代的大墓作甚?初代人都死了,他的墓還有什么價值不成。
第二:初代監正當年死于武宗叛亂,他的尸骨有沒有保存下來還兩說,這座大墓里埋的,真是初代的尸體?
靖山城。
披著麻布長袍的薩倫阿古,沿著石階,登上祭臺。
廣闊的祭臺上,兩尊雕塑面對面佇立,其中一位披著廣袖寬袍,面容年輕,頭戴荊棘王冠。
另一位穿古代儒袍,頭戴儒冠,一手負背,一手置于小腹。
薩倫阿古走到巫神雕塑前,微微躬身,行了一禮,接著口中念念有詞,隱約聽見一些詞匯:
“白帝........守門人........初代監正.........它有問題..........”
說完,薩倫阿古垂頭,做出聆聽姿態。
幾秒后,阿倫阿古抬起頭,眼睛慢慢瞇了起來,自語道:
“大荒,只有一位.........”
西域,阿蘭陀。
身披袈裟,少年僧人形象的廣賢菩薩,盤坐在一株菩提樹下。
青絲如瀑,身穿白衣,赤足如雪的琉璃菩薩,手里拎著一只玉壺。
玉壺的“繩索”是一條細小的黑蛇,蛇尾勾住壺柄,蛇頭被琉璃菩薩捻在手中。
“守門人確定是監正嗎。”
琉璃菩薩聲音悅耳,卻不摻雜感情。
“伽羅樹是這么說的。”廣賢菩薩面帶微笑,雙手合十:
“依本座來看,十有八九便是了。”
兩位菩薩也是近來才得知守門人的概念,伽羅樹菩薩從青州傳回來的消息。
琉璃菩薩頷首,語氣平淡:
“是與否,都不重要。”
她把玉壺遞給廣賢菩薩,道:“小心著些,莫要傷了護教神龍。”
說著,輕輕摸了摸黑蛇的腦袋。
廣賢菩薩捻起小蛇,食指和大拇指按住小蛇的腹部,往上一擼,黑色小蛇驟然僵直,似是極為痛苦,猩紅的嘴猛的張開,噴出一股帶著腥香的血霧。
血霧沒有飄散,而是裊裊娜娜的匯入廣賢菩薩身前的金缽中。
廣賢菩薩松開細小黑蛇,接著拿起玉壺,傾倒壺口,慢慢滴出一粒淡金色的水珠。
琉璃菩薩心疼的把細小黑蛇捧在掌心,小心呵護。
金缽蕩漾起“金紅”的光暈,一圈圈的擴散。
廣賢菩薩屈指輕敲金缽,低聲道:
“起!”
金紅交融的光輝,從金缽中飄起,宛如流螢,又輕紗緞帶,飄向阿蘭陀深處。
俄頃,一輪烈日從阿蘭陀中升起,金光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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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腳下的信徒,紛紛跪趴在地,雙手合十,額頭抵著地面,贊頌佛門神跡。
白帝現身之后,空氣中水元素劇增,云海翻涌起來,相互疊加、碰撞,雷霆因此誕生。
監正等人身下的云海,變成了醞釀雷電的烏云。
白帝蔚藍色的豎睛,凝視著白衣翻飛的監正,它的聲音一如既往的低沉:
“守門人不會輕易殞落,你若是守門人,初代又算什么?”
見過薩倫阿古后,它得到一個相對滿意,但又充滿悖論的答案。
初代監正的種種不尋常表現,昭示著他便是守門人,但若是守門人的話,又豈會死的如此輕易。
見監正沒有回答,白帝繼續說道:
“神魔殞落后,我便一直在想,如果世間有什么東西能象征天道,那么會是什么呢?
“是花鳥魚蟲草木精怪?是神魔?是人和妖?是而今的各大體系?
“不是,都不是。”
白帝搖著頭,一字一句道:
“是氣運!
“神魔殞落,是天命如此。
“人、妖兩族崛起,亦是天命如此。包括如今,妖族式微,人族漸漸主宰九州大陸。
“這也是得天道眷顧,人族當興。而這一切,都繞不開氣運。”
“與氣運相關的兩大體系中,儒家是吞納氣運,與之融為一體。故儒家讀書人無法長生,此為小道。
“但術士不一樣,術士煉化氣運,執掌氣運。天命師與國同體,國滅則身死,反之,便與國同齡。將自身與天道眷顧者捆綁融合,此為大道。
“因此,我有理由懷疑初代監正是守門人,他得天道眷顧,故而創立術士體系。”
許平峰、伽羅樹菩薩默然不語的旁聽著。
監正神色從容,與棋盤前端坐,看不出喜怒。
“但我剛才說了,守門人不會輕易死去,而你又殺了初代監正。于是我又想,會不會從一開始,初代就不是守門人。
“真正得天眷顧的是術士體系,而非初代。創立出術士體系后,他的使命便完成了,而后真正的守門人,也就是你,親自登場。
“那么你的真實身份,很有些秘密啊。”
白帝說完,目光炯炯的望著監正。
監正回望白帝,笑道:
“想知道,自己過來試試。”
白帝豎瞳厲色一閃。
轟隆!
云層中閃電亮起,緊接著,虛空中傳來“嘩啦啦”的響聲,監正身后升起一道百丈高的、虛幻的黑色巨浪。
狠狠朝他拍擊而去。
這是純粹由水靈之力凝聚而成,白帝這一擊,幾乎將方圓百里的水靈之力抽干殆盡。
監正緩緩起身,傲立不動,在巨浪拍打而來時,右手往后伸出,探入虛幻的黑色巨浪中。
接著,右臂猛的一拽,拽出一把漆黑的、宛如實體的長劍。
他身后,黑色巨浪崩潰坍塌。
煉金術師!
普通煉金術師,煉的是鋼鐵,是器具。
頂級煉金術師,煉的是法器,是神兵。
巔峰煉金術師,煉的是怎么把人和馬雜交在一起。
到了監正這個境界,煉的是天地元素,是微觀層次的排列和重組。
他如果愿意,可以輕而易舉的點石成金。
用對方凝聚而來的水靈之力,煉出一把水靈之劍,當然也在煉金術師的領域范圍內。
“還你!”
監正反手一劍斬出去。
水靈之劍斬中的是殘影,白帝真身出現在監正面前,右爪揚起,拍出樸實無華的一爪子。
轟轟轟........虛空仿佛都被這一招拍的坍塌。
“叮!”
斜地里,黏稠漆黑的劍光,從虛空中竄出。
它又傳送回來了。
同時,這一劍被屏蔽了天機,悄無聲息,狠狠斬在白帝腰側。
劍光炸成純粹的水靈之力,而白帝化作白影倒飛出去,它四蹄“抓握”虛空,滑出數十丈,才抵消斬擊之力。
白帝望著遠處的監正,低沉的聲音緩緩道:
“很久沒有和你這個境界得敵人交手了,有意思。”
話音落下,伽羅樹菩薩頭頂,凝聚出兩道法相。
許平峰腳下,則亮起一道直徑三丈的圓陣,天干地支、五行八卦一應俱全。
三大巔峰高手圍殺監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