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玉衡一愣,美眸里迸射出亮光,她望著楚元縝,抿了抿唇瓣,道:“許七安干預天人之爭,贏了你和李妙真?”
楚元縝點頭,苦笑一聲:“我不知道他為何突然出手。”
其實他心里有些許猜測,是金蓮道長暗中慫恿,理由是避免天地會成員生死相向,但這個猜測他不能告訴洛玉衡。
“仔細說說,他是怎么打敗你的。”洛玉衡看了他一眼,隨后將目光投向姹紫嫣紅的花圃。
楚元縝感覺國師一下子明媚起來,就像院子里爭奇斗艷的花,不復方才的沉重。
“其實他打敗我和李妙真,借助了外力,他身上有一本儒家的冊子,記錄著許多法術。不過刀劍和法器也是外物,輸了便是輸了。”楚元縝豁達道。
洛玉衡沉吟道:“單憑儒家法術,不足以勝過你和李妙真。”
她語氣很篤定。
聽到這個問題,楚元縝臉色忽然古怪,看著洛玉衡傾國傾城的容顏,低聲道:“此事,我正要請教國師........”
停頓一下,他用一種無法理解,難以置信的語氣說道:“許七安把金剛神功推到小成境界,我不拔劍,根本破不開他的防御。
“但是國師,他修行金剛神功月余,如何能做到這般程度?”
這種情況,絕不是一句“天縱之才”能形容的,楚元縝左思右想,認為度厄羅漢聲稱許七安是佛子,或許還有另一層意義。
比如佛門高僧的轉世之身。
洛玉衡笑了笑,道:“前些日子,有一只貓來本座,求一枚青丹,說可以幫我拖延天人之爭。”
有一只貓.......貓妖?不對,妖族進不了皇城,更進不了靈寶觀........能以貓的身軀進靈寶觀,并與國師聊及天人之爭,對方要么是國師故友,要么是道門中人........
楚元縝很聰明,擅長分析,立刻鎖定了一個可疑人物:金蓮道長。
再以此展開聯想,許七安強行干預天人之爭的原因很好解釋,是受了金蓮道長的慫恿。
青丹的藥效,楚元縝是知道的,不禁想起戰斗時,許七安得意洋洋的說,正是自己和李妙真替他錘煉了身軀.......
一切豁然開朗,金蓮道長與國師達成某種交易,前者幫忙拖延天人之爭,后者支付相應的代價。
而這個代價,肯定不只是青丹,青丹給了許七安,金蓮道長另有所圖。
所以,許七安金身突飛猛進的原因是服用的青丹。
聽說許七安贏了我和李妙真,國師的驚訝不是裝的.........嗯,說明她對這樁交易信心不足.........楚元縝作揖,道:
“李妙真打破金身之前,不會再挑起天人之爭,國師可以放心了。”
洛玉衡頷首。
楚元縝不再久留,告辭離開。
他走后不久,一只橘貓躍上墻頭,琥珀色的瞳孔幽幽的望著洛玉衡。
“我沒想到他真能做到這一步。”洛玉衡輕嘆道。
“這說明我的猜測是真的,他身體里藏著秘密。”橘貓沉聲道:
“當日從大墓里逃出來,他與我說,能戰勝古尸是監正在他體內留了后手。呵呵,他以為我是普通的地宗道士,我便假裝信了他的鬼話。
“那天偶然間見他金身精進神速,愈發加深了我的懷疑,于是順水推舟的慫恿他出手,想看看他肉身到底強到什么程度。
“沒想到他主動索取青丹,并毫無障礙的吸收藥力,把金剛神功推到小成。”
洛玉衡眼波流轉,表情認真的凝視橘貓,“你有什么猜測?”
橘貓沉吟著說道:“經過我對他的觀察,以及監正的布局,我懷疑他體內的秘密與佛門有關。你不覺得監正點名讓他參與斗法,是很奇怪的事嗎,好像是刻意讓他進佛境,修行金剛神功。”
“不算奇怪,但結合你說的這些,林林總總的匯聚,那就很奇怪,也很不簡單。”洛玉衡望著平靜的池面,瞳孔擴大,目光渙散,邊沉浸在思考中,邊說道:
“佛門也來插一手?”
橘貓笑呵呵道:“監正的棋子,佛門的佛子,以及那古怪氣運伴身,師妹啊,你現在不做決定,將來人家未必肯跟你雙修呢。”
洛玉衡抬頭,瞪了橘貓一樣,姿態嫵媚。
“你似乎很開心。”她說。
“當然,許七安身上秘密越多,意味著他越不是常人,將來助我屠魔的勝算越大。”橘貓悠然道。
洛玉衡嘴角一挑,“呵”一聲:“他身上那些饋贈,都是要支付代價的。師兄你樂觀的太早了。”
聞言,橘貓臉色僵硬,繼而感慨道:“他身上全是糊涂賬,將來清算的時候,希望能安然度過吧。到時候,身為道侶的師妹,你要相助他。”
“我自然........”洛玉衡下意識的說道,然后醒悟過來,怒道:“滾出去。”
皇宮。
老太監小跑著沖進皇帝的寢宮,興奮的嚷嚷道:“陛下,陛下,大喜事.........”
盤膝打坐的元景帝立刻睜眼,沒有怪罪老太監的失禮,但也沒流露喜色,反而嘆息道:“是楚元縝贏了吧,呵......”
贏了又如何,不過是替國師贏來三招先機,二品和一品的差距,不是三招能彌補的。
“不是不是,”老太監興奮道:“陛下,天人之爭沒有打起來,被許銀鑼阻止了。”
元景帝瞳孔略有收縮,被突如其來的消息所震驚,他身體微微前傾,追問道:“怎么回事,如實說來。”
老太監當即把侍衛傳來的消息,如實匯報。
其中,包括許七安的出場,許七安的尬詩,許七安當著群眾的面,與李妙真和楚元縝立約,以及戰斗過程等等。
老太監諂媚的笑著:“如此一來,陛下就不用擔心國師的事。哎呦,許銀鑼真是太厲害了,莫名的讓人心安吶。”
就像之前的斗法,就像京察之年中出現的樁樁大案,只要許銀鑼在,總能完美解決。
說完,老太監發現元景帝愣愣發呆,不知在想什么。
“陛下?”
元景帝瞳孔微動,恢復靈光,從沉思中擺脫,他似與老太監說話,似喃喃自語:“朕記得,鎮北王當年,都不如他........”
老太監立刻低頭,不敢發表意見。
另一邊,心情復雜的金鑼們返回打更人衙門,姜律中想了想,道:“不如我們一起去見魏公,將此事告知他?”
南宮倩柔冷笑道:“去替許七安邀寵么。”
表情如雕刻般終年不變的楊硯淡淡道:“聊一聊無妨。”
只有武道相關的事,才能讓這個面癱男人提起興趣來,對于楊硯來說,如果冰冷的世界里有一個溫暖的港灣,絕對不會是令男人向往的深淵,而是“武道”二字。
八位金鑼進了浩氣樓。
茶室里,魏淵握著一卷書,手邊擺著茶和糕點,于早晨燦爛的陽光里悠閑看書。
“你們回來了。”
魏淵頭不抬,接著說道:“讓我猜猜誰贏了,嗯,李妙真新晉四品,根基未穩。楚元縝的修行之道是劍走偏鋒,兩人本該半斤八兩,但我聽許七安說,楚元縝自創養劍意竅門,三尺青峰藏于鞘中數年不出,如果他出劍.........”
聽著魏淵自顧自的說著,好似運籌帷幄的智者,分析天人之爭的結果,楊硯幾次三番想開口喊停,告訴義父:
您別瞎猜了,事情根本不是您想的那樣。
但被姜律中等一干金鑼用眼神,或手腳制止。
“所以我覺得........”魏淵察覺到下屬們的小動作,見楊硯一臉難受,他皺眉問道:
“有事?”
楊硯立刻點頭,沉聲道:“義父,許七安贏了天人之爭。”
說出這句話,楊硯如釋重負,不用尷尬的看著義父表演。
魏淵少見的愣住,沒有表情的愣住,繼而愕然道:“你說什么。”
“今晨卯時,許七安強行干預天人之爭,一人約戰兩位道門杰出弟子,與他們約定,欲天人之爭,先打敗他金身.........”南宮倩柔知道楊硯不喜歡長篇大論說話,接替他把戰斗過程告訴魏淵。
“雖然是用了儒家的法術才贏下楚元縝和李妙真,但不可否認,許寧宴的金身已經強大到不輸四品武者的肉身。”姜律中感慨道。
其他幾名金鑼同步感慨,今日之前,他們議論許七安,還帶著俯視的心理。但今日之后,許七安在他們心里,地位從有潛力的晚輩,晉升為比他們稍差,但遲早會追平的人物。
魏淵久久無法平靜,而后想起自己剛才的一通分析,解釋道:“哦,這是我沒有想到的。”
幾位金鑼心里暗笑,但他們受過專業訓練,輕易不會笑。
魏淵掃過眾人,道:“你們先退下吧,本座看書,需靜。”
眾金鑼轉身的同時,魏淵提筆,刷刷刷寫了好幾張條子,然后召來吏員,道:“給幾位金鑼送去。”
“嘿嘿,難得看到魏公出糗,心里莫名的覺得舒坦。”踩著樓梯,姜律中笑哈哈的說。
“都怪楊硯,屁事都憋不住,被魏公察覺了。”張開泰指責楊硯。
南宮倩柔也露出了些許笑容。
他也覺得偶爾讓義父出糗,是件令人身心愉悅的事。
“哈哈哈。”眾金鑼同時笑出了聲。
“無聊。”楊硯淡淡評價。
姜律中楊硯等金鑼剛下樓,身后傳來吏員的呼喊:“幾位金鑼稍等,魏公有條子給你們。”
金鑼們茫然接過,展開條子一看,個個呆若木雞,愣在原地。
“我,我守夜增加一個月,理由是半夜時常擅自離開衙門........哪里有時常,我就偷溜去教坊司而已,只有一次。”姜律中目瞪口呆。
“我罰俸三月,因為折騰死了一個死刑犯。”南宮倩柔嘴角抽搐。
“我罰俸兩月,理由是,楚元縝當年敗給了我,現在擁有不輸我的戰力。魏公認為我修行懈怠........可我已是四品巔峰,沒有機緣,不可能晉升三品。”
“我罰俸一月,你這算什么,我的理由是出門是先邁左腳,魏公覺得我對他不尊敬.......”
然后,金鑼們同時看向楊硯,他手頭空空如也,沒有紙條。
“有趣!”楊硯淡淡評價。
“.......”眾金鑼。
茶室。
“堪比四品肉身的金剛神功,堪比四品肉身的金剛神功.......”魏淵指頭敲擊桌面,喃喃自語。
許七安啊許七安。
魏淵輕嘆一聲,起身,負手走出茶室,道:“備車,本座要去一趟司天監。”
許府。
許七安醒來時,已經過了午膳,他睜開眼,而后被洶涌而來的疼痛填滿大腦,忍不住發出呻吟。
“你醒了哦。”
蘇蘇坐在床邊,笑吟吟的看著他。
許七安點點頭,捂著額頭坐起身,呻吟道:“我沒睡多久吧.......嘶,頭疼的要裂開了,不過,儒家法術的后遺癥也還好嘛。”
聞言,蘇蘇嗤笑一聲:“你知不知道自己又死過一次了?”
我死過一次了么,為什么我又死過一次這件事,我自己卻不知道........許七安朝女鬼投去茫然的眼神。
“準確的說,是魂魄離體了。七日內如果不能歸身,你就真的死了。”蘇蘇皺了皺鼻子,道:
“是我家主人尋回了你的魂魄,以德報怨,多偉大呀,你再看看你,她把你當朋友,你卻背后捅她刀子,呸,下賤。”
許七安指頭用力往蘇蘇身上一戳,只聽“噗”的一聲,這層紙就給捅穿了。
蘇蘇大驚失色,捂著胸,嚶嚶嚶的跑出門,叫道:“主人,許寧宴把我的胸捅破啦,快幫我補補。”
幾分鐘后,許鈴音跑進來,到床邊,手里拿著啃過一口的雞腿,遞給許七安,說:“大鍋,吃雞腿。”
“你拿來的雞腿?”許七安有些嫌棄,“上面都沾了你的口水。”
“我中午留的。”
小豆丁蹦了蹦,大聲說:“吃過雞腿你就會好起來,師父告訴我的。”
說著,她豎起小眉頭,解釋說:“但是我太想吃了,就悄悄啃了一口,你就當不知道,好不好。”
見許七安不說話,她又大聲說:“好不好。”
許七安這才接過,大口啃起來。小豆丁站在床邊,眼巴巴的看著,咽著口水。
李妙真帶著女仆鬼進來時,看見兄妹倆坐在床邊,你一口我一口的啃雞腿,她愣了愣,冷漠的表情略有好轉。
她終于換下了道袍,穿著一件淺粉色的對襟長裙,同色的緞帶勒住小腰,袖口的云紋繁復華挺腰細,本該是極美的良家少女打扮。
但過于凌厲的氣質破壞了她的形象。
許七安認為,她適合穿輕甲,或者是迷彩服,警服之類的制服。如此,才能凸顯出她的凌厲干練的氣質。
天宗圣女坐在圓桌邊,沉著臉,冷冰冰的說:“我需要理由。”
需要理由嗎,需要嗎需要嗎........許七安腦海里閃過星仔的臺詞,但不敢說出來,怕皮過頭被李妙真打死。
“金蓮道長求我幫忙,支付的報酬是青丹。我沒理由拒絕。”許七安道。
“你知道天人之爭無法阻止,為什么還要蹚渾水?青丹比命還重要?”李妙真怒道。
你不懂,我身上有太多秘密,實力是我的底氣........許七安笑道:“天宗如果讓你殺我,你會殺嗎?”
“我不會。”
李妙真沒有矯情的扯什么師命難違,但很嚴肅的告訴許七安:“如果我始終贏不了你,宗門的長輩會出手的。相信我,他們不會主動殺人,但殺起人來,沒有任何心理負擔。
“別說是殺你,如果有必要的話,屠城他們也不會皺眉頭。當然,他們不屑做這種事。”
媽誒,感覺天宗比邪教還可怕,邪教至少知道自己在做壞事,或者有做壞事的理由。天宗是真的莫得感情啊........許七安沉吟道:
“你將來,也會變成這樣嗎?”
李妙真一愣,她從那雙疲憊的眼睛里,看到了關切,不帶其他成分的關切。
沉默的對視了幾秒,她頷首:“會的。”
許七安苦笑道:“那真是個讓人悲傷的事。”
之后是長達一刻鐘的沉默,兩人都沒有開口說話,許鈴音躺在大鍋懷里,專心致志的吮吸雞腿骨。
“宗門那邊,我會幫你把控的。真到了逼不得已,你及時認輸便是。我們天宗的人從不記仇。”
是因為不值得記嗎.......許七安點頭:“好。”
待李妙真走后,許七安摸了摸許鈴音的腦瓜,柔聲道:“幫大哥把麗娜叫過來,我有話問她。”
“噢。”
許鈴音小屁股一挺,從床邊蹦下來,握著雞骨頭,扭著小胖身子跑出去。
不多時,南疆小黑皮腳步輕快的進來,活潑明媚,眼兒總是彎彎的,未語先笑。
“找我什么事。”操著一口地道的南疆口音。
“麗娜,你在我家里住了好些天,有沒有什么不滿意的地方?”許七安笑容和藹的問。
麗娜歪著頭,想了想,道:“沒有。”
這里的飯菜比南疆好吃多了,素菜也能煮的那么鮮美,街道那么寬,房子那么大,床也很舒服.......說實話,麗娜都不想回南疆了。
只要這家人不趕她走,她可以住到天荒地老。
“你滿意就好,我們大奉人很好客的。”許七安說道,停頓了幾秒,他看著麗娜的臉,說:
“有個問題一直想問你,你怎么知道撿銀子的是我?你還知道些什么?誰告訴你的?”
ps:記得糾錯,謝謝大佬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