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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七章 如何破局?

  兩刻鐘后,許七安踏出浩氣樓,站在樓底,閉目凝神片刻,毅然離開。

  離開衙門,騎乘小母馬,沿著寬敞到難以想象的內城主干道,快馬加鞭的奔向刑部衙門。

  主干道寬一百多米,直達皇城,是皇帝出行時走的路。這種寬度主要是為了防止刺客埋伏在路邊,一旦遭遇冷箭和刺殺,如此寬敞的道路便能為禁軍提供充足的緩沖時間。

  不多時,抵達刑部衙門。

  許七安遠遠的看見許二叔的身影,他披甲持銳,應該是巡街的時候收到消息,便立刻趕來。

  許二叔被刑部衙門的守衛,攔在大門外。

  兩名守衛大聲呵斥,其中一位伸手猛推了許二叔一下,他也不敢還手,踉蹌后退。

  “怎么,一個小小的御刀衛百戶,敢強闖刑部衙門?”一名守衛指著許平志的鼻子罵,再不滾別怪老子動粗。

  練氣境的許平志硬忍著,憋屈的握緊拳頭,沉聲道:“我是許新年父親,我有權力探監。”

  另一位守衛嘲諷道:“科舉舞弊重犯,不得探視,這是一直以來的規矩。你這個不識字的匹夫,懂個球。”

  許平志確實不知道,科舉舞弊相關的案子離他過于遙遠,接觸不到。

  “那你們還問我要三十兩?”許平志眉毛揚起,怒火如沸。

  “就坑你怎么了,這里是刑部衙門,你還敢動手不成。你動一個試試。”守衛冷笑道。

  “嗬.....腿。”

  另一位更干脆,一口唾沫吐向許平志。

  許平志急忙避開。

  兩名守衛猖狂大笑。

  “呼.......”

  許二叔緩緩吐出一口氣,看了眼衙門里走出來的兩列士卒,顯然,只要他敢在刑部衙門口鬧事,今兒就吃不了兜著走。

  白白把把柄送到人家手里。

  “滾!”

  守衛睥睨著,呵斥道。

  噠噠噠.......突然,急促的馬蹄聲傳來,循聲看去,一匹矯健的駿馬疾沖而來,悍然沖撞刑部衙門。

  撞向橫眉豎目的兩名守衛。

  其中一位守衛避之不及,被小母馬撞中胸口,重重摔飛出去,掙扎了片刻,緩緩倒地,受傷不能再起。

  竟然真有人敢在刑部衙門口行兇?

  “寧宴。”

  許平志見到侄兒,如釋重負。

  “鏘.....”拔刀聲連成一片,衙門里的守衛聽到動靜,紛紛持刀奔出,要把敢在刑部衙門鬧事的家伙千刀萬剮。

  可他們看清馬背高坐的銀鑼是許七安后,一個個啞火了。

  為首的守衛收回刀,抱拳沉聲道:“許大人,這里是刑部衙門。您要知道,沖撞刑部,打傷守衛,輕則入獄、流放,重則斬首。”

  許七安不理,翻身下馬,一腳踹翻那名腿腳利索,避開小母馬沖撞的守衛。

  “哎呦.......”那守衛慘叫一聲,翻滾在地。

  許七安摘下腰后的佩刀,拎在手里就是一頓抽打,刀鞘抽打皮肉發出的悶聲,讓人心驚肉跳。

  守衛慘叫連連。

  “許大人!”

  “叫我子爵大人。”

  守衛頭目噎了一下,假裝沒聽見,大喝道:“你真當刑部沒有高手,真不怕陛下降罪,不怕大奉律法嗎。”

  “你盡管放馬過來,這點破事擺不平,我許七安在京城就白混了。”許七安冷笑一聲,揮舞刀鞘繼續抽打。

  那守衛最開始還能躲避,或抬手抵擋,抽了十幾下后,雙眼開始翻白,奄奄一息。

  守衛頭目咬緊牙關,握刀的手背青筋綻跳,卻不敢真的與狂妄銀鑼動手。

  當日斗法的景象歷歷在目,許七安的聲勢還沒散去,這個節骨眼上,等閑人不敢與他硬碰硬。

  最關鍵的是,此人有免死金牌護身,縱然在刑部衙門口大殺一通,最后也不過是罷官革職,性命無憂。

  見守衛還剩一口氣,許七安罷手,把佩刀掛回后腰,淡淡道:“三十兩銀子,就當是兩位請大夫的診金,以及湯藥費。”

  出完氣,他盯著守衛頭目,道:“進去通傳,我要見許新年。”

  聞言,侍衛頭目沒有拒絕,也沒回應,用眼神示意手下把兩名傷者抬進衙門治療,深深看了眼許七安,退回了衙門內部。

  俄頃,侍衛頭目返回,道:“孫尚書有請。”

  許七安把韁繩栓在衙門口的石獅子上,回頭招呼:“二叔,我們一起進去。”

  許平志沉默的跟上,兩人進了衙門,穿過前院、回廊,許二叔張了張嘴,想說點什么,但選擇了沉默。

  守衛帶著叔侄倆進了偏廳,偏廳的主位上,坐著穿緋袍的孫尚書,臉色嚴肅,面無表情的等待著。

  “見過孫尚書。”許七安抱拳。

  孫尚書目不斜視,眼里似乎沒有許七安,淡淡道:“少了兩個字。”

  盯著孫尚書看了幾秒,許七安彎曲了脊椎,以下級面見上級的語氣,抱拳道:“卑職見過孫尚書。卑職想見一見許新年”

  見到這一幕,許平志的眼睛突然有些發酸。

  孫尚書露出滿意笑容,道:“科舉舞弊是大罪,家屬探視乃人之常情。”

  突然,話鋒一轉:“不行。”

  ......許平志咬牙切齒。

  說完,孫尚書不再看叔侄倆,端起了茶盞。在官場上,話說到一半,主人端茶卻不喝,代表著送客。

  “不打擾孫尚書了。”許七安轉身離開。

  望著叔侄倆的背影,孫尚書淡淡道:“院子里有幾根荊條,聽說許大人修成佛門金身,有沒有興趣試試。”

  許七安頭也不回的走人。

  許平志邊走出刑部衙門,邊罵道:“狗娘養的尚書,還想讓你背荊條請罪,老子就是拔刀砍了他,也不會答應。”

  “二叔怎么來的這么快?”許七安問道。

  “是你來的太慢了,我收到消息后,便立刻回家安撫你嬸嬸和玲月,結果完全沒用.......”許二叔頭疼道:

  “就知道哭哭哭,唉,寧宴,這事兒如何是好?”

  許平志雖是粗鄙的武夫,但國子監和云鹿書院的“過節”,他是知道的。來的路上,努力分析了一波,覺得二郎入獄,十有八九和這事有關。

  “這件事非常復雜,二叔你先回去,我還有事辦。”

  許七安不想浪費時間,跨上小母馬,噠噠噠的順著街道跑遠。

  他的腦海里,浮現魏淵的話:

  第一步,你要阻止刑部屈打成招,府衙的陳府尹為官油滑,左右逢源,一旦此事坐實,他多半不愿得罪孫尚書。

  “孫尚書對我恨之入骨,科舉舞弊案正好給了他報復的機會,甚至,這就是他推動的。再不濟,也是參與者之一,想讓他善待二郎,幾乎是不可能的事。”

  小母馬跑出一層細汗,氣喘吁吁,終于在外城一座院子停了下來。

  “道長,道長,江湖救急.........”

  許七安推開院門,直奔里屋,看見金蓮道長安詳的躺在床上,像是睡著了一般。

  又,又上貓去了........火急火燎的他,見到這一幕,嘴角忍不住抽搐。

  有過上一次小母馬愛的后踹,以及有求于人的目的,許七安沒有用物理方式喚醒金蓮道長,坐在桌邊默默等待,三分鐘不到,門口出現一道纖細的影子。

  “什么事。”

  金蓮道長蹲在門檻,聲音溫和平靜,似乎已經習慣這副模樣交談。

  “我堂弟許新年被卷入科舉舞弊案.........”

  許七安簡單的講述了事情的來龍去脈,而后說道:“道長,我需要你的幫助。”

  橘貓琥珀色的瞳孔幽幽的凝望,震動空氣,說道:

  “我對大奉官場了解不夠,無法給你提出有效建議,這件事你不該找我,魏淵才是政斗高手。如果政斗分品級的話,魏淵是二品。”

  本來很焦急的許七安,聽到這個話題,忍不住接了下去:“只是二品?那誰是一品?”

  橘貓笑呵呵道:“自然是元景帝,論帝王心術,元景帝已經登峰造極。魏淵和王貞文都有望政斗一品,但他們理念不合,政見不同。

  “元景帝特意把兩頭猛虎放在朝堂上,自身真正的坐山觀虎斗。”

  有道理啊........等等,你特么不是說對朝堂情況了解不多?許七安心里罵著,嘴上則問:

  “那道長覺得,政斗有超越品級的存在嗎?”

  “當然有,”金蓮道長抬起爪子,舔了舔,說道:“政斗的最高境界,就是武力壓服一切,一言九鼎,無人敢違逆。每一任開國皇帝都是如此。”

  道長好像漸漸被貓的習性影響了.........果然,任何生物,其實是身體控制著大腦,身體分泌的激素決定了你要做的事.........餓了要吃飯,困了要睡覺,渴了要喝水,金庫滿了要施舍給女香客,那么問題來了,金蓮道長喜歡上雌貓還是上雌貓?

  這時,橘貓嘆息一聲,放下爪子,幽幽道:

  “你似乎很喜歡在生與死的邊緣徘徊。”

  并反復橫跳?許七安腦海下意識閃過這句話,然后連忙把話題轉回來,說道:“道長,我想請你幫個忙........”

  順著京城外的運河,往南,在城郊十里處,有一片湖,煙波浩渺,兩岸青山環繞,湖中荷花成片,景色極為秀麗。

  湖邊還有炊煙裊裊的農家,茶館和酒樓。

  因為此地就在京郊,乘船便能達到,快捷方便,因此每年春季,便有無數乘船游湖的年輕公子和富家千金,甚是熱鬧。

  一艘精巧的繡船停泊在岸邊,王思慕今天可謂是盛裝打扮,穿著時下流行的廣袖輕紗裙,花紋顏色與底色相同,既顯繁復精美,又低調內斂。

  妝容精致,梳著好看的發髻,烏黑秀發間點綴金釵玉簪,完全是按約會的標準來的。

  可是一個時辰過去了,人家游湖游了一個來回,王小姐的船還停在原地,心情就很不美麗。

  “小姐,算了,咱們回去吧。”丫鬟小聲勸道:“許會元不會來了。”

  “是不是你們消息沒送到?”王思慕不接受這個現實,輕輕瞪一眼丫鬟,試圖給許新年甩鍋。

  “哪敢啊,肯定是送到了的。”丫鬟委屈道。

  王思慕呆坐許久,明眸中難掩失落,輕聲道:“罷了,回去吧。”

  “哎。”丫鬟輕快的應了一聲,小步離開船艙,去船尾通知船夫返航。

  船夫們把錨從水里拉上來,合力劃動船槳,繡船徐徐行進,沿著運河返回京城。

  回了京城碼頭,王思慕進入等候在路邊的馬車,吩咐道:“蘭兒,你現在即刻去許府,就說我要去找玲月小姐玩兒。

  “我在這里等半個時辰再出發。”

  “小姐,這是為何啊。”丫鬟皺緊小眉頭。

  “縱使他對我無意,我也要知道的明明白白。”王小姐非常攻。

  春闈會元許新年,因涉嫌舞弊,被刑部緝拿,押入大牢。

  這則注定將震動整個京城的大案,從府衙和刑部流傳了出去,再通過六部,悄然蔓延整個京城官場。

  再經幾日發酵,傳播,屆時就全民皆知了。

  午休時,相熟的官員、吏員們聚在酒樓、茶館等地方,討論科舉舞弊案。

  “我就知道,云鹿書院的學子取得會元,朝堂諸公們會答應?這不就來了嗎。”

  “這你就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此事絕對沒那么簡單,那許新年是許七安的堂弟,許七安是大奉詩魁,《行路難》此等佳作.........要說沒貓膩,我是不信的。”

  “屁話,這世間莫非就一個許七安會作詩?我們讀書人就不能靈光一現,妙手偶得?”

  “行了,爭執這個沒有意義。許會元這次栽定了,不管有沒有舞弊,前途盡毀。我記得元景十二年,有過一起舞弊案,三名學子牽扯其中,案子查了兩年,最后倒是給放了,但名聲盡毀,學業荒廢。”

  “元景二十年也發生過類似案子,不過那次是證據確鑿,涉案的學子和主考官都被陛下給斬了。”

  “此案要是坐實,以許新年云鹿書院學子的身份.......嘶,左思右想,毫無轉機的可能,你們說魏公會不會出手?”

  “極有可能,那許七安是魏公的心腹,必定求魏公出手。”

  “那魏公要是束手旁觀呢?”

  “魏公不出手,那還有誰能救許會元,指望許七安那個武夫嗎?破案、殺敵,他或許是一把好手。官場上的門道,豈是區區武夫能琢磨透徹的。”

  借宿在故友家中的楚元縝,午膳時間,也從衙門歸來的好友口中得知了此事。

  三號陷入科舉舞弊案中了........三號雖然絕頂聰明,但云鹿書院和國子監的爭斗屬不可逆的大勢,非聰明能彌補........最好的結局就是革除功名,三號不能為官,這是朝廷的損失.........

  “我聽說此事是新任的右都御史上書彈劾而起,但估摸著,嗯,各黨派或旁觀,或暗中助力,許新年危矣。”好友說道。

  楚元縝嘆口氣,沉聲道:“我便是厭倦了黨爭,才離開廟堂。自古黨爭傷國力,帝王修道傷氣運。”

  好友臉色大變:“元縝,慎言。”

  “怕什么,我早是一介白衣,逍遙自在。”楚元縝哂笑一聲,繼而嘆息:“我方才思考了許久,竟無法破局。除非魏淵下場廝殺,以許寧宴的潛力,魏淵應該會做出決定。

  “不過,這或許正是那群人希望看到的。哎,還是無法破局。”

  皇宮。

  德馨苑,穿著素色宮裙的懷慶坐在桌案后,朝屋內的侍衛長頷首:“本宮知道了,你退下吧。”

  待侍衛長離開,懷慶起身,走到窗邊,蹙眉沉吟:“如果是我,我該如何破局?”

  思考許久,搖頭嘆息。

  然后,她突然又想,如果是許寧宴,他會怎么做呢。

  內城一家酒樓,孫耀月訂了一個雅間,邀請國子監的同窗好友們飲酒,主要目的是分享一則即將震動京城儒林的大事。

  “春闈的會元許新年,今晨被我爹派人緝拿了,據說是因為科舉舞弊,賄賂考官。”

  “消息屬實?”國子監的學子震驚不已。

  “自然屬實,我親自去衙門確認過,問了我父親,雖然被他趕出衙門,但朱侍郎已經與我透露了。那許新年就在牢中,等待提審。”孫耀月掃視眾好友,得意洋洋的說。

  孫耀月是孫尚書唯一的嫡子,學業頗為不錯,比大部分紈绔子弟要強,不過有個毛病,特別愛八卦。

  對于云鹿書院學子許新年高中會元,孫耀月既嫉妒又憤怒,而今他因科舉舞弊入獄,別提有多開心。

  “那銀鑼許七安不當人子,仗著魏閹狗的庇護,在京城耀武揚威,寫詩辱罵我父親,真該千刀萬剮。”

  孫耀月猛的一拍桌子,肆意大笑:“剮不了他,就剮他的堂弟。哈哈哈,喝酒喝酒。”

  國子監學子們聽到這個消息,又詫異又解氣,就是嘛,春闈的會元讓一個云鹿書院的學子得了去,他們這些國子監的讀書人,尊嚴何在?

  肯定是舞弊,絕對是舞弊,不接受其他理由。

  “孫兄,獨樂樂不如眾樂樂,此等大快人心的事,咱們要讓它廣為流傳才是啊。”

  “有道理,就這么辦,今晚教坊司見。”

  酒足飯飽,孫耀月醉醺醺的離開酒樓,進了停在酒樓外的馬車,在扈從的攙扶中,爬上馬車。

  真打算小睡片刻的他,看見墊著虎皮的軟塌上,蹲坐著一只體態修長的橘貓,琥珀色的瞳孔,幽幽的望著他。

  沒有任何動靜,馬車繼續前行,車窗忽然敞開,躍出橘貓,它豎著尾巴,小貓步邁的極快,消失在熙熙攘攘的人流中。

  刑部。

  孫尚書招來吏員,問道:“去獄中問問,許新年招供了沒有?”

  吏員領命退走,幾分鐘后,返回復命:“尚書大人,那許新年骨頭硬的很,怎么打都不肯招供。”

  “那是打的不夠,”孫尚書冷哼一聲,道:“刑部酷刑多的是,給他一一嘗個遍,石頭也讓它開出花來,嗯,留口氣就行了。”

  “是。”

  吏員退下,前腳剛走,后腳就急惶惶的沖進來一人,做富家翁打扮,頭發花白,過門檻的時候還給絆了一下。

  “你來衙門作甚。”孫尚書皺眉問道。

  此人正是孫府的管家,跟了孫尚書幾十年的老奴。

  “老爺,大事不妙啊........”老管家哭喪著臉,顫聲道:“少爺他,他不見了。”

  “什么叫少爺不見了?”

  孫尚書臉色微變,起身走過來,盯著老管家,沉聲重復:“什么叫少爺不見了!!”

  “跟隨少爺外出的下人,不久前回府匯報,今日少爺在酒樓宴請同窗,吃過酒,進了馬車........然后就不見了,馬車回了府才發現車里根本沒有人。”

  老管家抓耳撓腮,焦急中帶著茫然,小心翼翼道:“府上客卿說,許,許是老爺近期得罪了人?”

  大奉官場有一套約定俗成的潛規則,政斗歸政斗,絕不禍及家人。倒不是道德底線有多高,而是你做初一,別人也可以做十五。

  還會因此被視作不懂規矩,遭整個階層排斥。

  這條潛規則的權威性很高,甚至朝廷也認同它,不明文規定出來是因為它上不得臺面。

  但大奉有一條制度,任何官員,一旦入京為官,那么父母或妻兒就得一同入京。

  這條制度存在的意義在哪里?

  一條制度,為一個潛規則鋪路,可見這個潛規則的權威性有多高。

  得罪了什么人........孫尚書喃喃自語,腦海里自然而然的浮現出許七安這個賤人。

  “愚蠢!”

  孫尚書大喝一聲,須發戟張,怒不可遏,咆哮道:“自以為綁架我兒,便能讓本官屈服?黃毛小兒,自毀長城。

  “我兒若有任何閃失,整個京城都沒你立錐之地。不,你全家都得死。”

  怒吼之后,把桌案上的折子統統掃落在地,茶杯“砰”的摔個粉碎,筆墨紙硯散落一地。

  老管家噤若寒蟬,大氣不敢出,老爺為官多年,早已養成寵辱不驚的城府。

  這般氣急敗壞的模樣,卻發生過兩次,前一次是那首極具羞辱性的詩,兩次都是因為這個叫許七安的黃毛小兒。

  孫尚書突然提起官袍下擺,以不符合他這個年齡的矯健身子,狂奔出屋子。

  “老爺,您有什么吩咐只管讓老奴去做........”

  老管家追出來,大聲說。

  孫尚書置之不理,咆哮道:“來人,來人,速去監牢,不得動刑,不得動刑........”

  刑部衙門的天空,回蕩著孫尚書的“不得動刑”(破音)。

  一刻鐘后,此時,已經初步冷靜的孫尚書氣喘吁吁的返回堂內,接過老管家奉上的熱茶,喝了一大口。

  “黃毛小兒,敢要挾本官,無知,愚蠢!”

  罵完,孫尚書話鋒一轉,吩咐管家:“你即刻去一趟打更人衙門,讓那天殺的狗賊來見我。”

  盡管對方壞了規矩,但孫尚書現在也硬氣不起來,能談當然最好,先保住嫡子無恙,再與姓許的狗賊秋后算賬。

  管家點頭應是,轉身正要離開,便見一位守衛跨過門檻,抱拳道:“尚書大人,那許七安又來了。”

  來的正好!

  孫尚書雙眸射出精光,瞬間挺直腰桿:“讓他進來。”

  俄頃,守衛帶著穿銀鑼差服的許七安入內,姓許的狗賊一副笑瞇瞇的表情,閑庭信步,不像上午求見時,沉著臉,壓抑怒氣。

  而孫尚書此刻的表情,恰似那時的許七安。

  “我兒孫耀月在何處,許七安,速速放他歸家,本官可以當做這件事沒發生過。”孫尚書目不斜視,好似眼里根本沒有許七安。

  “什么意思?本官聽不懂啊。”

  許七安一臉無辜,想了想,忽然臉色大變:“好啊,孫尚書不但冤枉我堂弟科舉舞弊,竟連我也想栽贓陷害,世間竟有如此卑鄙無恥之人。”

  “你........”

  孫尚書終于移動目光,死死盯著許七安,他沒開口,而是揮退了堂內的吏員。而后,一字一句道:

  “本官念你年輕,不懂規矩,愿意給你一個機會。你若還想在京城官場待下去,就乖乖放人。”

  許七安搖頭道:“孫尚書一定弄錯了,本官不知道你在說什么。”

  頓了頓,他恍然大悟,關切道:“聽孫尚書話中的意思,難怪貴公子出事了?遭賊人綁架?你跟我說啊,我這人最急公好義,破案無人能及。只要孫尚書開口,我保證,一天之內,就能將他給你找回來。”

  跟我裝傻........孫尚書怒從心頭起,惡狠狠道:“許七安,別忘了你也有家人。”

  許七安嘆口氣,面露哀色:“尚書大人,您對我看來不了解。我自幼父母雙亡,二叔將我養大。

  “然,嬸嬸欺我辱我,百般羞辱,十五歲時,便將我趕出家門,讓我住了狗窩。可惜我沒有一個十萬軍隊簇擁,并且會歪嘴的父親.......”

  “許七安!”孫尚書怒喝著打斷,盯著他看了許久,低聲道:

  “你究竟想如何?科舉舞弊案是陛下要查,刑部與府衙主審,滿朝文武盯著,非我一人說了算。你若想以我兒為要挾,本官只能同你魚死網破。別天真了!”

  這年頭啊,誰更橫誰就能占便宜........堂弟的重要性自然是不如兒子的,我能“狠心”,他卻不行.........許七安瞇了瞇眼,走到孫尚書面前,附耳低語:

  “我只有一個要求,許新年入獄期間,不得動刑,別想屈打成招。他少一根手指,我便斷你兒一根手指,他身上有多少傷口,我就在你兒身上留多少傷口。

  “科舉舞弊案結束后,不管許新年能不能脫罪,我都依言放你兒子。”

  “許七安........”

  孫尚書正要呵斥,許七安忽然黑化,臉色猙獰,厲聲道:“叫我子爵大人。”

  ........孫尚書服軟了,沉聲道:“子爵大人,我憑什么信你。”

  許七安緩步走到桌邊,拾起一塊糕點吃起來,淡淡道:

  “孫尚書有的選嗎?信或不信,你都要依照我的意思去辦。除非你不想要嫡子。我沒讓你幫許新年脫罪,只是要你別做多余的事。這件事不難。”

  他走到孫尚書面前,在那身緋袍上擦了擦,沉聲道:“真如你所言,我也有家人。”

  這一步,是魏淵教他的,但辦法和計劃,是他自己想的,魏淵沒有出主意。

  什么都不做,寄希望對手心懷仁慈,那只能是癡人說夢,今早在刑部遭遇的戲耍和冷遇就是正好的證明。

  想要擊倒敵人,就要抓住對方的弱點。

  而大部分的弱點,就是骨肉至親。不過,禍及家人是大忌,其中的尺度,許七安要自己去斟酌和把控。

  所以,他沒異想天開的認為,僅憑一個孫耀月就能救二郎脫身。只拿孫耀月與孫尚書做筆交易,這樣一來,難度就大大降低,性質也輕一些。

  至于孫尚書不同意,非要對許二郎用刑,那許七安也說到做到。甚至讓孫尚書白發人送黑發人。

  目前為止,一切都在他的預料之中,歸功于尺度把握的好。

  孫尚書吐出一口氣:“本官信你一回,我不會對許二郎用刑,也希望我兒回府是,也是全須全尾,安然無恙,否則,后果自負。”

  “這是自然。”許七安哼道。

  “不過我對你也不放心,我要去見一見許新年。你讓人安排一下。”

  說著,他邁著六親不認的步伐走到門口,突然回身,笑道:“對了,子爵大人........叫的不錯。”

  孫尚書臉色陰沉,氣的胡須發抖。

  “嘩啦啦.......”

  鎖鏈滑動的聲音里,獄卒打開了通往大牢的門,潮濕腐朽的氣息撲面而來。

  在獄卒的帶領下,許七安走過昏暗的通道,來到關押許新年的牢房前。

  許新年閉著眼睛,背靠著墻壁休憩,他穿著獄服,臉色蒼白,身上血跡斑斑。

  見到小老弟凄慘模樣,許七安臉色徒然一沉,終究是來晚了一步,二郎在獄中吃了些苦頭。

  他低估了孫尚書迫不及待報復自己的決心。

  許七安輕聲道:“二郎,二郎........”

  許二郎愣了愣,懷疑自己聽錯了,愕然睜開眼睛。

  我平時一章的是。所以,今天的是1.2萬——1.5萬之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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