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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五十九章 郁悶的鐘公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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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月初一,依舊是個響晴的天氣。

  一大早,錢千鎰就騎了馬來鐘野府上閑聊。

  “世子爺今日好閑,”鐘野剛活動完筋骨,赤膊流汗,一身腱子肉好似銅鑄的,虬髯棕發牙齒潔白,望著錢千鎰笑道:“好些日子沒見,還沒恭喜世子喜得良緣。”

  錢千鎰一臉的春風得意,笑道:“好說好說,你只要把你那私藏的梨花雪拿出一壇來給我喝,就算是你誠心道喜了。”

  “恰好前幾日我剛得了十壇,”鐘野邊擦身邊說道:“我叫葫蘆弄兩個下酒菜來。”

  又轉身叫冬瓜:“去把駝伯前幾日送來的酒拿一壇過來。”

  “怎么就一壇呢?起碼得拿三壇。”錢千鎰忙說道:“我自己就能喝一壇,你們公爺的酒量最少也得兩壇。”

  錢千鎰還是去年的時候在鐘野這里喝到過吳六娘釀的梨花雪,自那之后就愛上了,只可惜酒不多,每次只能解饞而已。

  他想要出錢多買一些,怎奈鐘野不告訴他這酒的來歷,明知道吳六娘是個奇女子,錢千鎰又自詡風流,鐘野是怕兩個人勾搭到一處,自己反倒變相成了拉皮條的了。

  “不瞞世子爺說,人家的確是送了十壇酒來,不過已經過去好幾天了,您也知道我們公爺的酒量,到現在就剩下一壇了。”冬瓜無奈地道:“就這一壇,您若是再晚來幾個時辰,只怕也沒了。”

  錢千鎰聽了只得苦笑,鐘野嗜酒,酒量又奇大,他還沒見過酒量比鐘野更大的人。

  大約過了一盞茶時分,錢千鎰和鐘野在樹下的石桌旁邊喝酒邊閑談。

  桌上擺著兩盤下酒菜,一盤風干泥鰍干一盤咸水煮豆。

  這兩樣下酒菜和端王世子的身份相比未免顯得實在寒酸,可錢千鎰卻不覺得,葫蘆的手藝冠絕天下,隨便拌個野菜都能讓人回味不已。

  又何況錢千鎰什么山珍海味稀奇物沒嘗過?反倒覺得人間煙火市井百味,凡俗尋常者最為雋永歸真。

  “世子得償所愿,竟還有功夫到我這里來閑聊,真是難得。”鐘野灌了一大口酒道:“像這樣的好天氣,怎的不約韋家六姑娘出去游玩?”

  錢千鎰聽了,臉上忍不住顯出幾分沮喪的神色來,說道:“原本是約了蘭珥今天出去游湖的,還有邵二夫婦。誰想邵二的老婆如今害喜害的厲害,別說坐船了,就是出個門都很難。”

  大周的風俗,已經定親的男女每月可相約出來見一次面,但必須有家人陪同,不得私會。

  錢千鎰便想著邀請邵桐夫妻倆,如此既合規矩又能各得其樂互不干擾。

  邵桐寵妻無度,即便是在眾人面前也擋不住他對韋蘭珮舉止親密。

  有他這么個“不正經”的姐夫打頭,錢千鎰自然也可以效法之。

  趁機牽一牽韋蘭珥的小手或是挨一挨香肩,光是想一想就妙不可言。

  可惜的是,如此憧憬泡湯了,因此跑到鐘野這里來喝悶酒。

  “我說漫郎,”錢千鎰三杯酒下肚就開始沒大沒小起來:“那小宜寧進宮也有些時候了吧?你可有什么打算沒有?萬一被別人瞧上了,你不是要蒙頭在被子里哭暈過去?”

  鐘野苦笑不語,一提起衛宜寧他的心就像被泡在苦水里頭,胸腔說不出的憋悶。

  “你倒是說話呀,還拿不拿我當兄弟?”錢千鎰瞪起醉眼問鐘野。

  “我能有什么可說的?凡是進宮伴讀的女子,莫不被賜婚世家子,我空有個爵位,實則一文不名。”

  “你若愿意我便替你去跟皇上說,”錢千鎰一拍胸脯道:“用不著如此消沉低落。”

  “我但凡不如此落魄淹蹇,必會親口向皇帝求取。”鐘野仰天長嘆道:“大丈夫生于天地間,別的本事沒有罷了,讓自己的女人食不足衣不周可謂恥辱。偏偏我就是如此,沒的辱沒了人家,還是算了。”

  鐘野雖然頂著國公的頭銜,但以來因為抗旨殺人被奪了二十年俸祿,二來他家本在隴西有封地,后來和突厥議和,尼堪投降大周卻被鐘野所殺,尼堪的族人不忿,為平息此時,便把鐘家在隴西的封地給了他們作為補償。

  鐘家在京城的宅子是后賞賜的,因此他在京城只有住處而無封地。

  他本人又無實職,也沒有立功,所以一無所進,就算偶有進項,他又揮金如土,難有積蓄,因此度日很是艱難。

  “嗨,漫郎啊,你也真是生不逢時。”錢千鎰慨嘆道:“若早生二十年,恰逢對突厥作戰,憑你這一身的本事,何愁不能揚名?只是如今無仗可打,無地可收,便是天縱奇才也無處施展。”

  鐘野聞言但笑不語。

  “若你肯放低身段,也未必無人接濟你,”錢千鎰喝了口酒道:“想當初我也動過這念頭,不過你又同我講了齊景公的事,我便知道萬不可接濟你了。”

  錢千鎰因為和鐘野走得近,見他實在困窘,也想要幫襯他些,畢竟端王府有的是錢。

  但鐘野卻講了當年齊景公要賞賜廩丘給孔子作為食邑而孔子拒絕的事,因為大丈夫不茍取。

  意在告訴錢千鎰,他無功不受祿。

  錢千鎰見他如此更加敬重他,卻也因此不再動接濟他的念頭。

  “漫郎,我以前沒覺得自己有什么不好,甚至還嘲笑過你沒本事,”錢千鎰喝得有些醉了,語氣有些含糊不清,但說的話卻振聾發聵:“可自從和你傾心相交后,我慢慢覺得有些不對勁了,為何你這樣的人得不到重用,那些白癡草包卻能身居高位,這個朝廷好像病了,而且病得不輕。”

  錢千毅的聲音越來越低,最后趴在桌子上睡著了。

  鐘野毫無醉意,他深邃的眼眸透著清冷又孤絕的光,他比錢千鎰更早感覺到了這天下的病態。

  從那些戍邊盡忠的老兵身上,從封家兄弟那樣人面獸心的官家子弟身上,從徐家等權勢熏天的外戚身上,甚至從吳六娘等市井小民的身上,鐘野早就察覺到了某種頹唐散敗的意味。

  只是,他能做的太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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