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沒有光,趙云卻看得很清晰,明明隔很遠,他卻覺得槍就壓在身前,明明豎立著,他卻感覺到槍尖的鋒芒頂在眉心。
那桿通天徹地的槍靜謐卻震撼著趙云,也震撼著他手中的穿云槍,趙云在顫抖,穿云槍也在顫抖,既像看見王者而激動,也像遇到王者而恐懼。
一人一槍在橋頭以不同頻率顫抖著,在這莊嚴肅穆的環境中,居然有一種古怪的滑稽。
也不知道抖了多久,趙云終于在震撼中恢復一絲意識,他感覺身體的控制在絲絲縷縷地緩慢回歸,他感到牙齒不受控制地上下碰撞,他感到衣衫被汗水打濕貼在身上的粘稠和不適,他感到有點逼仄的運動鞋束縛的腳趾急需釋放。
他終于生出一個想法。
…以后真的不能貪便宜買減價的沒碼鞋…
繼而紛亂繁雜的想法一個接一個地冒出,他的眼中轉動出靈性的光芒。
然后他又感覺到手中顫抖的穿云槍正十分不協調地震顫著,他用力一握,手指緊緊地扣住長槍。
…能動了…
他緊握著槍,也不知道是壓制住對方,還是他成為了穿云槍的梁靜茹,穿云槍也漸漸平靜下來。
又過了半響,感到自己的狀態已經調整得不錯,趙云霍然抬頭直視那似遠似近的銀色長槍,感受著對方冷漠、高傲、正直、鋒銳的氣息,深吸一口氣,緩緩抬腳。
一步踏出,空中壓力驟增,這不是單純的將人壓趴下的壓力,而是一種鋒利得要將人從上到下刺穿的壓力。
處于這壓力之下的感覺,不像是頂著五指山,而像是釘耙壓頂,身上的每個毛孔都被無形的鋒利刺得劇痛,但若仔細看去,那皮膚卻只有被重物壓下的痕跡,并無破損。
…這是,物理壓力疊加精神壓迫?重壓是真的,尖銳是虛的…哎喲,不對,對不起,尖銳也很真…
頂住壓力再進一步,肩上的壓力頓時倍增,繼而全身部分部位的劇烈刺痛,趙云腦海還在分析情況,那邁出的腿卻已經誠實地跳了回來,壓力刺痛立即消失無蹤。
剎那地獄到天堂,他差點忍不住對那矗立的銀槍一拱手,說一聲:“對不起,打擾了。”
…壓力還好,老子一身清明上合功注水百分百,剛剛進去也沒感到要被壓趴下,可那要命的刺痛…
后怕地摸了摸褲鏈,趙云嘗試著將手中的穿云槍向前懟了懟,見這桿靈性十足的長槍沒有異樣,可見前面的壓力和鋒利都只針對人。
他想了想,又放出兩個云騎士,騎著高頭大馬探頭探腦的向前摸去,走了老遠一段,同樣沒發現問題,趙云便揮手收回兩道珍貴的圣級能量。
整理一下衣襟,將被壓力壓得坍塌的兩邊肩膀衣服拉直,順便拍打了一下鞋子上的塵土,他身上冒出一層厚厚的白云覆蓋著自己,瞬間變成一個拿著穿云槍的云人。
謹慎地邁出腳,這次沒有壓力和鋒利,他長吁一口氣,又邁出另一只腳,整個身子便進入了之前那可怕的壓力空間。
…哎喲,眼皮和鼻孔包不住,好痛…嗯,看來刺痛不針對眼球,只有眨眼的瞬間會痛,那我瞪著就好…鼻孔…
趙云退后一步,回到了安全空間,然后一臉得意的從族長戒指中摸出了一個簡易的氧氣罩。
…真得感謝黃羅岳,要不是他那氣溶膠毒藥,我才不會隨身帶個氧氣罩…
裝備妥當,趙云輕松的邁開腿向前走。
…果然,只有偶爾的瞬間眼皮刺痛…看來這關我能輕松通過…
趙云得意的走著,那通天徹地的銀槍很快便只有五步之遙。
輕松的腳步繼續踏出,可當他跨入那五步距離的瞬間,恐怖的氣勢如山洪爆發,摧枯拉朽般將那層云朵全數磨滅,無形的鋒利之力精確地斬開氧氣罩。
龐大的壓力和全身刺痛瞬間襲來,前一秒還笑吟吟的趙云瞬間被壓伏在地,發出震天動地的慘叫聲,轉瞬戛然而止。
張口慘叫,那鋒利便直插咽喉。
…嗚,怎么回事,為什么緊貼地面那邊還會刺痛…啊啊啊啊啊,忍住,不能喊出聲…
牙關緊咬全身肌肉繃緊,趙云用盡全力地抵抗著重壓和劇痛。
…壓力比之前大了很多,但還扛得住,可這痛…嗚嗚…
便在趙云趴在地上無計可施之時,一把淡漠的聲音響起,分不清男女,卻極具韻味:
“回去,或碰觸七殺。”
沒有余音裊繞,這聲音如同自帶閱后即焚的特效,趙云只能回憶起內容,卻怎么都無法再想起究竟是怎樣的聲音。
…是誰,通關指引嗎?管不了這么多了…回去,回去幾十步,向前五步,根本不用選嘛…
有了方向的趙云似乎也生出了一絲動力,他圓睜雙目屏住呼吸,努力在緊繃著對抗疼痛的肌肉中榨取額外的點滴力量。
他顫抖著的右手一寸一寸遞出,仿佛過了半個世紀,終于伸直,手指狠狠扣住地面,竭力將自己的身體往前拉。
那微微變形的手掌上,青筋鼓脹關節發白。
憋著氣忍痛用力,終于,趙云的身體被拉著向前挪動了半步距離,硬憋的氣隨之一泄,只覺得全身肌肉哪怕被不斷針刺,卻再也緊繃不住,緊咬的牙關松開,空氣和鋒利同時穿入喉嚨,頓時,全身痙攣拱起如熟蝦,
他任由身體抽搐努力張開口,舍棄咽喉般扯著氣,眼神落在眼前五道手指摩擦留下的血跡上,腦中一片空白,只覺得那紅色和灰色混沌抽離,恍惚間似乎連刺痛都變得虛幻。
他無神地看著不遠處沒有任何變化的銀槍,眼神漸漸迷離,眼白卻詭異地滲出紅絲。
當那紅絲密布眼眸,趙云似乎突然受驚的野獸,他猛地抬起頭,從喉嚨中發出陣陣瘋狂嘶吼,全身肌肉不合理的顫動起來,隨即四肢用力在地上攀爬蠕動,硬生生的在幾個呼吸間爬過了四步距離。
只剩半步不到,可也就到此為止了。
他眼中紅光消退,竭力地伸出右手,顫抖著試圖將手指關節拉伸那么一丟丟,可就是那一丟丟的幾毫米,卻始終是無法逾越的鴻溝。
…呵,這就是神器嗎,人窺視神…的力量…果然…不…不行…嗎…
意識變得斷斷續續,右手也無力地跌落地面,被鋒利刺激的身體偶爾抽搐,他眼前景物漸漸模糊,黑暗如上下閉合的幕布緩緩扣上,活力、能量甚至靈魂和意志都陷入了一種無悲無喜無傷無痛的境界。
他就這樣趴在銀槍之下,卑微如彌塵,蜷曲如蟲孑,等待著遙遠宇宙的革命導師召見。
那亙古不變的長槍,高傲冷漠正直鋒銳的長槍,突然晃動了一下,碰到了趙云奮力伸出的手指。
仿佛冷漠的女王抬腳踢了踢趴伏在跟前的舔狗,看看對方死沒死一樣。
那感覺,傲嬌得人設崩壞,不,槍設。
彌留的趙云根本無法感覺自己被完成了“通關指引”,他在恍惚間感到似乎有和煦的陽光清風拂過,隨即便有一種發自靈魂的溫暖舒適蔓延至全身每一個細胞,所有的疼痛和壓力隨即被掃入時間長河,仿佛從未出現。
他晃了晃腦袋,朦松的眼睛似張未張,神態愜意而自然,好像他只是趴在地上打個盹,然后在午后的日照下自然醒來。
…啊,睡得真好…
他睜開眼,恍惚間看到,那高高在上的冷傲銀槍似乎在低頭打量自己。
“啊,小七啊,別鬧,我再睡會…”
他呢喃了一句翻過身,卻突然雙眼猛地睜圓。
…銀槍…低頭…打量我…
表情凝固地奮力扭動已經僵硬的脖子,趙云抬頭看去,卻只有筆直鋒銳,刺得眼睛生疼。
…呼,還好,只是錯覺…
他放下心中大石,一邊爬坐起來,一邊揉了揉被異物略略黏連的眼睛,當光線再次映入眼簾,龍橋不見了,銀槍也不見了,甚至都不再是藏寶閣了。
他坐在一座山前,山很高,高聳入云,云中隱有金色光芒,更有各種天籟之聲隱隱傳來。
…一定是我揉眼的方式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