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楊大老爺有很大的可能是不會那么慘的。
根據他跟宋氏與謝梅珺交代的情況來看,他只是幫助揚州知府斂財而已,也沒有鬧出天怒人怨的禍事來,沒傷過幾條人命,倒是可能有幾戶人家傾家蕩產的,不過他很少出面做那個壞人,頂多就是出出主意。當然了,他也有分上一杯羹,不多,只是讓頂頭上司相信他是自己人,而非當面屈從,背地里戳刀的二五仔。
他聲稱這是迫于上司的權勢,不敢違抗,只好不情不愿地做了幫兇。
只不過事實如何,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宋氏與謝梅珺都對他的說辭持保留態度,謝慕林就更沒有理由相信他的誠實了。
但愿他真的能果斷辭官,脫離揚州這個泥潭吧,否則隨時都會成為炮灰,與揚州知府一同被京城派來的欽使解決掉。只是據他自己交代,因為有把柄在上司手中,現在中途說要走人,恐怕沒那么容易。就算揚州知府知道自身難保,也不會好心地放過同伙的,多半更想要大家一起死吧?
宋氏與謝梅珺拿到了楊大老爺的手書后,便淡定了很多,已經在寫信回老家,請宗房大老爺謝澤山夫妻出面,與楊家談謝梅珺和楊意全正式斷絕關系,帶走一對兒女的事宜了。如果楊大太太拒絕,楊大老爺的書信就是謝家的倚仗,楊家沒有不答應的理由。自打在京城見過焦聞英后,宋氏與謝梅珺心頭一直盤桓的焦慮,總算消散了不少,接下來就要看謝家一方行事的速度,是否能趕上京城清掃林家黨羽的速度了。
不管楊家是否會淪落到抄家流放的地步,謝家都不想跟這種事沾上邊,事先有所準備,大家都能安心些。
這一晚,謝謹之與謝顯之兄弟倆還去給燕王殿下請了安,順便提了提自個兒家里發生的這件小事。燕王雖然沒有說什么,但他表達出了安撫宋氏母女的態度,就已經是一種表態了。若能得他庇護,謝梅珺母子三人在北平的日子自然能過得更順心。
宋氏也私底下跟謝慕林提過:“離開老家時,真是萬萬沒想到會有這樣的變故。當時我只想著要帶你姑姑和表哥表妹離開湖陰,避開楊家那些糟心事罷了。沒想到我們在京中會從焦大人處得知林家黨羽即將遭到清洗的消息,而楊大老爺前兩年每每寫信來,都沒少提他得到了上鋒的器重,前程不同往日,有二皇子母家做靠山,有望高升。從前我們沒把他這些炫耀的話放在心上,如今卻要暗地里捏一把汗了。幸好他還沒有糊涂,知道事情輕重,一聽說林家可能自身難保,就答應了和離斷親之事。雖說他是抱著為楊家保住一絲血脈的念頭,才同意的,但只要結果合乎我們家的期望,其他的便都是次要的了。”
謝慕林正色道:“我在京里這么長時間,竟不知道祖母和姑姑都在為這件事操心,實在是不應該。早知如此,我也可以幫著多打聽一些消息的!”
宋氏微笑著搖搖頭:“傻孩子,這是你姑姑與姑父之間的事,我替他們操心就罷了,又與你一個孩子什么相干?如今的結果也不錯,所以我才會告訴你,而不是平白地讓你跟著擔心。”
謝慕林問她:“祖母打算讓姑姑和楊表哥、楊表妹在北平落戶嗎?燕王殿下有心庇護,再有爹爹從中操作,想來楊表哥與楊表妹是不會受楊家連累的。”
宋氏淡淡地道:“眼下還沒到那一步呢,且看楊家會是什么結局再說吧。若楊為思果真如他所說,只是隨波逐流,沾了些好處,不曾作惡,那頂多就是丟官去職,回鄉閑住罷了,不至于拖累家族。那我們就省事許多了。楊氏畢竟也是湖陰望族,能保住還是保住的好。”
謝慕林不解:“難道祖母還打算通過自家的人脈保他嗎?萬一他作了大惡,那豈不是太便宜他了?”
宋氏笑笑:“楊為思哪里有那個膽子?他是個懦弱又貪心的性子,卻不敢冒一點兒風險,否則他也不至于在揚州任上蹉跎多年。他干不出什么天怒人怨的事,倒是有可能知道不少內情——且看他能不能下得了決心吧。反正能自保的法子,我已經暗示過他了。”
暗示過他?
謝慕林不由得開始猜測,宋氏暗示了楊大老爺什么法子?難不成…是慫恿他去做污點證人,告發頂頭上司揚州知府嗎?那倒是很有可能保住他的官位,甚至有望高升…但他能下得了這個決心嗎?林家還沒完全倒呢,林家背后的二皇子也還安然無恙呢,他難道就不怕會招來仇恨?
楊大老爺會做什么,謝家人暫時還一無所知。次日清晨,他們再度跟隨燕王府的船隊,踏上了北上的水路。船隊經過淮安時,短暫地停留了一個中午的時間,給各條船補給采買的時間,午后便再次出發北上。
之后的行程都是如此,基本每日都能保證在逆風情況下,趕上一二百里的路程,遇上大風大雨的天氣,也會停駐在港口避風,但只要天氣好,就會早早出發,走上一天的船,直到天快黑時才會找地方停泊。他們也不追求每次必定在大港口停靠,但也從來不會在荒野無人之處歇息,基本每天都能獲得補給。船隊的行進效率極高,只是有些讓人吃不消。
謝老太太從第三天就開始嚷嚷著身體不適,第四天開始,謝涵之也開始暈船了。謝慕林只得將離開湖陰時,從杜老爺子那里拿到的防暈藥丸取出來喂他們服下。謝涵之稍稍好受了些,借著這兩年在家里鍛煉得稍稍健康些的身體,勉強能支撐下去。謝老太太卻依然每天喊難受,可謝慕林若跟她說,要是不想跟著燕王府的船走,上岸找地方歇息幾天的話,這個冬天就別想到達北平了,她便咬死了也不敢再提下船的話。
只是每天看到謝老太太叫難受,謝慕林也挺煩惱的。沒兩日,謝映慧那邊也開始有些反應了。謝映容依舊把自己關在房間里不出來,但據她的丫頭說,她也沒少頭暈作嘔,頭疼腦熱,吃不香睡不好的。
謝慕林只好開始考慮,弄些治暈車暈船的梅子蜜餞什么的來,看對她們是否有效了。
她才起了這個念頭,古娘子便趁著夜里找上了他們的船,送上了一包蜜餞。
謝慕林盯著那包蜜餞,眨了眨眼:“古娘子這是…”
古娘子也沖她眨了眨眼:“這里碼頭上有一家專賣蜜餞的鋪子,賣的蜜果子治暈船最有用的。謝二姑娘若是正為此煩心,不如到那家鋪子瞧瞧?”她壓低了聲音,“咱們家小爺在那鋪子里也有干股呢,包管東西干凈可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