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琴神思恍惚地回了自己的艙房,連走過來打算向她問安的女兒謝映芬和兒子謝涵之都沒留意到。
謝映芬與謝涵之對望了一眼,都覺得有些不對勁。眼下是暫時騰不出空來,但等到開了船,他們會找來宛琴的貼身丫頭詢問清楚的。
而謝慕林那頭,也通過張婆子知道了一些內幕消息。
葉金榮離開宛琴后,跟張婆子交談了幾句方才回到毛掌柜等人身邊的,因此張婆子得到了一些情報:“葉伙計不清楚他老子到底給琴姨娘傳了什么信,但看琴姨娘的模樣,肯定是傳了信的。他說他老子壓根兒就沒干過這種探聽消息的差使,也不知道曹家大少爺是怎么吩咐的他老子,用的手段粗淺又愚笨,只怕琴姨娘也看出來了。曹家大少爺肯定沒安好心,可他老子心心念念著要討好主家,重新往上爬,所以壓根兒就不在乎。
“琴姨娘別的事情上可能糊涂,這種大是大非,她想來還是能拎得清的,就算真給家里寫信,也只會寫些不甚要緊的雞毛蒜皮,搪塞過去就算了,也是讓她老子別被主家踢到一邊的意思。可她并不是什么聰明人,就算她以為自己傳出去的都是小事,保不住就被居心不良的人利用了,坑害到咱們老爺頭上。因此葉伙計求二姑娘別誤會了琴姨娘,也別給她犯傻的機會,寧可攔著她與外頭通信,也好過讓她被老子利用了,做些不利于謝家的蠢事。”
謝慕林不由得嘖了一句:“葉金榮倒是頭腦清楚,奈何他們一大家子,生父繼母姐姐弟弟妹妹…也就只有這一個明白人。一拖五,難為他了。”
張婆子只聽懂了一半,機靈地沒有多問:“二姑娘,那您覺得琴姨娘這事兒…”
謝慕林卻很淡定地表示:“由得她去。短時間內,她還到不了爹爹身邊,打聽到什么秘密。不就是些街頭巷尾流傳的小道消息嗎?沒有她也會有別人。曹家既然在北方秘密置辦了產業,自然就能打聽到燕王府的地盤上都發生了什么事。與其打草驚蛇,還不如放長線釣大魚呢!”
她又問張婆子:“葉金榮有沒有說,曹家都在運河沿線置辦了哪些秘密產業?”
張婆子搖頭,自己也覺得非常惋惜:“他跟我說的時候,也懊惱得不行呢。早知道他就先聽他老子把話說完了,趁著他老子糊涂,正好打聽些有用的事兒。可他當時正在氣頭上,又一心想著不能做對不起謝家的事,因此他老子才提了個話頭,就被他堵了回去,事后后悔也沒法回頭問了,就怕他老子起了疑心。”
謝慕林點點頭:“沒關系,咱們且看著吧。”她回頭會把這件事秘密通知蕭瑞的。就算蕭瑞自己沒有足夠的人手,燕王府不是有的是人嗎?要是能通過宛琴這條線,把曹家在北方秘密置辦的產業、耳目什么的通通找出來,也是件大好事呢!
雖然曹家也許撐不到那時候,但能截斷他們家的后路,把他們家的爪牙通通挖出來,也能避免留下后患。
謝慕林都想要感激曹文泰大少爺這突如其來的操作了。
她心情愉快地重新回到了宋氏與謝梅珺身邊。陶家人還在,長房的謝謹昆之妻計氏也抱著孩子過來了。謝謹昆在謝謹之一行人那邊說話,似乎和新妹夫相處得也十分融洽,已經打聽好了黃巖現下的住處,打算要把店里最新上架的一批文房四寶給他送些過來。另外還有官方新近印刷出版的幾冊新書,據說在外頭很好賣,供不應求的。黃巖派書僮去書鋪問了幾回都說沒貨。謝謹昆卻事先給熟人與竹山書院留了十來套,完全可以勻一套給他,黃巖對此也是驚喜萬分,再三向他道謝。
計氏則親親熱熱地向宋氏道謝,說多虧了她的指點,他們夫妻如今已經請動了一位族里的長輩,上京替他們的兒子開蒙。這下他們夫妻就再也沒什么好擔心的了。作為謝禮,他們也給宋氏所在的二房以及三房送了半車文房用品來,已經讓下人運上船了,讓宋氏等人只管使。等到快用完的時候,只需要給京里捎個信,他們夫妻就第一時間把新貨給北平送去。
京城里的文房用品,無論質量還是審美、流行,都比北平的強得多。
宋氏不由得啞然失笑,謝過了計氏夫妻倆的好意,這回的禮物她就收了,以后卻不打算再管他們要。謝謹昆兩口子的生意做得不錯,但也只是一家小小的文房鋪子罷了,哪里經得起這般消耗?她反而要叮囑計氏,別為了店里的生意,就忽略了兒子。就算有族中長輩前來教孩子詩書,孩子的品德教養還是需要父母來引導的。
計氏恭恭敬敬地聽著宋氏的教晦,表示一定會銘記在心,還想把謝謹昆也叫過來聽一聽,卻忽然聞見舷窗外頭一片喧嘩。謝慕林走到窗邊往外望去,原來是燕王大駕到了。
燕王雖然不是愛排場的人,但這次他離京,皇帝沒有親自相送,卻打發了四皇子代替自己前來。一同來送行的還有永寧長公主與一大串親王、郡王、宗室子弟們。趕來湊熱鬧刷存在感的文武百官、勛貴皇親也不少。幸好碼頭上提前清過場,否則還真擠不下這么多人。可即使如此,原本空蕩蕩的碼頭也幾乎全滿了。提前上了船的人被唬得不敢冒頭。象計氏這樣只是來送行的,則是連兒子的嘴都給輕輕捂住了,生怕他哭鬧起來,惹得哪位貴人大怒。陶家人倒是很淡定,陶于是還微笑著跟宋氏說:“看來我們要多坐一會子了,外頭這般熱鬧,只怕孩子們也沒心情陪我們聊天,不如我們手談一局?”
宋氏欣然答應。陶櫻微笑著起身,幫著撤走桌面上的茶杯點心碟子等物,謝慕林第二個反應過來,進里間找了棋盤棋匣出來擺上。謝梅珺這時候才笑了:“母親與于姨有這樣的閑情雅致,我正好新合了一匣香藥,順便請兩位長輩品鑒品鑒好了。”說罷命丫環送了水盆巾帕上來,凈了手,便取了平日里玩香的家什伙兒來,點燃了一爐新香。
碼頭上仍舊是一片喧囂,燕王與前來送行的親人與湊熱鬧的達官貴人們進行著套路的對話。位于船隊末尾的謝家船上,宋氏與陶于氏一邊下棋,一邊品香,周圍幾個小姑娘圍觀著小聲交談,連計氏都沉靜下來,哄著兒子睡了。
謝慕林看了一會兒棋,再望一眼窗外,覺得還是這種安靜閑逸的生活更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