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延錦和海明來到踏雪樓。
蘇掌柜自花有財身份暴露被追殺開始,也成天心神不寧,很少固定在踏雪樓哪個分店,用他自己的話說,他現在是地下工作者,要行蹤不定、狡兔三窟。
鄭寬明白,就是像細作。可他是哪里派來的細作就不清楚了。
“喲!客官兩位?樓上請!”
鄭寬看見呼延錦進門,沒等他開口,旁邊抓了塊白布巾一搭,便迎了上去。
呼延錦剛想張口便閉了嘴,一邊跟著上樓,一邊掃了眼堂食的幾桌人。并沒有認識的人,只不過靠墻的那桌,顯得神情有些緊張。
進了包間鄭寬才說:“易呈錦的人在這里,下面那桌你不認識,旁邊包間里的兩位,是你熟人。”
“林龍楓?”
鄭寬點點頭,給他倒了杯茶:“過兩天行動,不過,你別問我,他們什么也不告訴我,我就是老爹還在,若是想你那樣,就可以什么也不顧了。”
呼延錦抓住他的手臂,看著他道:“我想見龍楓?我不知道出了什么問題,他為什么躲著不見我?”
“據我所知......是易呈錦不讓他再見你,你可能還不知道,他......和映雪成親了。所以,他現在不但有母親在易呈錦隊伍里,還有岳父程濟。
更何況,兩京認識他的人不少,北京師幾個不肯服從的建文朝舊臣,都是他親手殺的,易呈錦卻不放他離開......呼延,他的處境也很難,你別逼他。”
鄭寬搖了搖頭,抽出手臂,掩門出去了。
呼延錦有些明白,龍楓不愿見他,不是因為易呈錦不同意,而是龍楓不愿意連累他。
過了一會,鄭寬端著個火鍋進來,笑道:
“呼延,看看,誰來了?”
呼延錦站起來,笑著招呼道:“嫂子!”
程映雪顯得有些羞澀。她本來就有些內向,這么多年,她就認定了林龍楓一個,雖然呼延錦也是從小都認識的,可叫她“嫂子”,還是有些不習慣。
“剛才聽鄭寬說你在,嚇了一跳。好久不見,又......長高了?”
映雪說完,自己也抿嘴笑了,她比呼延錦小一歲,現在已經覺得自己老了,還往哪長?
其實,呼延錦是比以前更壯實、更成熟了,早已不是穹窿山上,那個瘦高的青澀少年。
“龍楓......他在旁邊,但是我怕他不敢見你。”
呼延錦笑道:“怕我?我不信,我認識他二十年,他從沒怕過我。”
程映雪臉上的笑容隱去,露出幾分憂心:
“你若是見他,可能都要認不出他來了。被迫做自己不喜歡的事,還要日日為我擔心。我也曾勸我父親,可你知道,他跟你父親是一樣的人......
龍楓的娘,雖然是個明白人,可明珠死了,水月樓也回不去了。本來跟著龍楓,他們娘倆是有機會躲開三公子的,可是,三公子讓我們成了親......”
“嫂子說的什么話?龍楓跟我說過一萬次,他這輩子就想娶你,跟易呈錦有什么關系?就算他沒有娶你,也絕沒有丟下你,自己走的道理。”
程映雪抬起頭來,笑眼中泛出淚花:“這個呆子,從沒跟我說過。你跟我過去吧,他心里的苦,是不肯跟我說的。”
他們的包間,在環形走廊的最東邊,呼延錦跟在映雪身后走進去的時候,心中還真是吃驚,多時不見,林龍楓留了絡腮胡子,人顯得老了很多。
“呼延?”
他有些意外的站起來,看了一眼映雪和鄭寬,又坐了下去。用酒壺給自己倒了杯酒,看也不看呼延錦,仰頭一飲而盡。
“你什么時候開始用小酒杯喝酒了?阿寬,給我們上酒瓶。”呼延錦坐到那個絡腮胡子林龍楓旁邊,嘟囔道:
“成親都沒請我喝酒,還是不是同穿一條褲子的朋友?”
“誰穿過你褲子?”林龍楓終于說了句話。
“我穿你的,行了吧?”
呼延錦微微一笑,從鄭寬手里接過酒瓶,遞了瓶給林龍楓,又對鄭寬說:
“阿寬也來,咱倆就算是補敬他們的喜酒,他想了十多年的事,終于辦成了,也不容易。”
旁邊坐著的映雪“噗呲”笑了,卻又掉下淚來。
林龍楓本想懟呼延錦兩句,看見映雪流淚,有些不知所措,抓著她抹淚的手腕,呆呆的道:
“我本想將你風風光光娶進門的,沒想到,卻是當時那個局面。怪我對不起你。”
映雪搖搖頭含淚笑道:“反正嫁對了人就行了,我也顧不上什么局面不局面。”
呼延錦的鼻子酸酸的,他也想他的花蕎,不管什么局面,先把她娶回來。
“來來來,喝酒!嫂子也喝。”鄭寬笑道:“祝你們新婚愉快!”
“這是什么詞?”
“不知道啊,蘇掌柜教的。”
呼延錦放下酒瓶,嘆了口氣道:
“我們這群人,長在永樂朝,卻要我們活在建文朝,我父親犯的最大錯誤,就是給了易呈錦希望。若是現在告訴他,建文帝駕崩前,并未讓他還朝復仇,他能停得下來嗎?”
林龍楓搖頭道:“不可能,在南京時,哪怕只有一點希望,他都認為自己可以把控全局,現在......他......
他從南澳島得了一批宋皇寶藏,完全可以作為他復朝的資本,這時候,他絕不會放手。”
“寶藏?難道那個傳說是真的?”鄭寬完全是一個外圍,他也第一次聽到寶藏的消息。
呼延錦又笑了,眉眼間透著,和孩提好友在一起時,才有的陽光率性,他緩緩道:
“那你還哭喪著臉?跟著他,以后封王封侯,加官進爵,給嫂子也封個一品誥命當當。”
“他那個疑神疑鬼、卸磨殺驢的,就算是忠心耿耿的白俞,也未必能走到最后。對他我就四個字:德不配位!
關鍵是,你知道這些金銀,可以讓他招募、策反多少軍隊嗎?”
林龍楓除了那一臉大胡子,其他都像是回到從前了。
“多少?”
“不知道,也許整個大明的軍隊都可以。”林龍楓笑著,手指比了個“八”字:“我押回來的,整整八條大船。”
呼延錦沉默了,他當年劫了漢王一條普通商船,上面的金銀都夠兩個山寨招安用,更何況八艘大船?
“這得死多少人?”鄭寬也煩悶得灌了兩口酒。
易呈錦沒實力,他們擔心自己隨時被官府殺,易呈錦有實力,卻代表著大明要經歷更大的一場戰爭屠殺。他們又如何獨善其身?
呼延錦盯著林龍楓問:
“正旦節動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