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師的雪,層層疊疊。
除夕前一天,呼延錦在城門外接到了自己數月未見的父親。因為臨近正旦節,進城的檢查特別嚴,就連馬車底板也要掀起來,怕是個夾層藏著武器。
“父親!”
呼延錦給站在臨檢馬車旁邊的吾辰良行禮,父子見面,兩人都微微有些激動。
二十年來,呼延錦和父親也算是相依為命,哪怕是他經常和父親因意見不合而斗嘴,那都是他在這個世上唯一的血脈親人。
“錦兒,數月不見,又長高了!”
呼延錦不動聲色的說:“父親,我虛歲已經二十二了,不是我長高,是您變矮了。”
“胡說!為父正是人到中年、龍馬精神,怎會變矮?”吾辰良瞪眼說到,想想又問:“你信上說,看上了你師妹?你什么時候拜師學仵作術,也沒跟我說一聲。”
“當時是皇太孫殿下指定的,我也請示過吳先生,他說技多不壓身,不是什么壞事。我就拜師了。吳先生說......”
“好了好了,別提那個老夫子,拜就拜了,既然喜歡,又是正經人家,就早點娶過門吧,你也老大不小了。這次入京,程濟也打算把林龍楓招做上門女婿,我看,立了夏,你們就一起辦了完事。”
這話呼延錦絕對和父親統一戰線,立刻咧嘴笑道:“遵命!”
他的順從的態度果然吸引了吾辰良的注意,吾將軍嗤之以鼻道:“說娶媳婦你就這么老實了?要不要再納兩房妾?豈不是更開心?”
呼延錦連忙擺手道:“不不不,我就要花蕎一個,多了我也養不起。”
“哼,沒點志氣!”
吾辰良見馬車已經通過檢查,背著手過去上車去了。
我就是這么沒志氣怎么了?花蕎就是我最大的志氣。被父親一數落,呼延錦悻悻的想著,上馬帶路去了。
東府、西府這兩天被劉管家夫婦貼得花花綠綠。
兩府都沒有掛門頭,但不影響他們在大門旁掛桃符板、貼門神,正堂掛上福神畫,就連主人的床上,都懸掛金銀八寶,或是編織的黃錢如龍。
“少爺、姑娘,你們年輕人就不講究,可老爺來看了肯定喜歡!”劉嫂喜滋滋的說。
如今她管西院、老劉管東院,少爺又給他倆都漲了月錢,劉嫂恨不得長出三頭六臂來,把他們二位伺候得舒舒服服,長命百歲。
“劉嫂子,這燈籠也是有講究的?我看您兩邊院子掛的都不一樣。”花蕎就喜歡這掛在廊下的兩排燈籠。
“那當然有講究!咱們西院住著的是姑娘,掛的是宮燈,上面畫的桃花啊、美人啊,全都是招姻緣的。東院里老爺、少爺好不容易團圓了,掛的是紅紗燈,既能辟邪,又象征著一家人和和睦睦、團團圓圓。”
花蕎想起萬戶山莊里的阿爹和花榮,不禁鼻子一酸,呼延錦忙牽起她的手說:“咱們有姻緣了,不要招桃花,都掛紅紗燈!”
花蕎破涕為笑道:“買都買了,宮燈也挺好看的,你就省省吧。”
就這樣,吾將軍走進了掛著兩排紅紗燈的東院。
自從錦兒下山跟著皇太孫做事,吾辰良給了他幾張銀票,吳先生要交上山的銀票跟銀子,也都給了錦兒,就是讓他給自己安排好落腳的地方,照顧好自己的生活。
現在,看到錦兒里里外外收拾得妥帖,吾辰良也暗暗放了心,錦兒畢竟已經長大了。
正堂里坐下,吾辰良問:“你不是說你師妹也跟著進京了嗎?怎么不見她人?”
“她......住在隔壁,您先休息休息,吃晚飯時我把她叫過來。”
“吃飯叫她作甚?難不成她還要和我們爺倆同桌吃飯?就算是嫁過來的媳婦,家里男人吃飯,女人也只有站著布菜的份。”
“那還是別叫了,明天是除夕,除夕同桌吃飯總可以了吧?您要是總這么古板,就這么兩三口人還要窮講究,我也不用討媳婦了,省得把人家娶進門,委屈了人家。”
“胡說!兒媳婦侍奉公婆是禮法規矩,侍奉丈夫更是天經地義......”
“您今天剛進門,我也不想和您爭,您休息吧,我還有事,出去了。后院里有馬、有馬車,您要出去,叫海英、海明跟著趕車。這倆小子是我福生堂里帶回來的,有空您還可以教教武功。”
呼延錦說完,也不等父親再來數落他,抬腳出了東院正堂,出門去了。
想想還是進了西院。
“你怎么來了?你父親接到了嗎?”花蕎接過他的披風,隨手給他倒了杯熱茶。
呼延錦一口喝了,又問:“還有吃的嗎?”
“那怎么會沒有?我讓阿蕊去拿。可......東院不是給你們備了酒菜嗎?你怎么沒吃就出來了?這邊的可沒那么豐盛。”
呼延錦笑道:“這邊秀色可餐,就是皇帝的龍宴,也沒這個香。更何況,東院再待下去,我就要被氣飽了。”
花蕎笑著推了他一把:“多大的人了,見面就跟父親頂嘴,也不收斂收斂。下午我過去給伯父請安。”
“你千萬別去,老爹脾氣大著呢,一會莫名其妙罵了你,你回來還要白白哭半天。”呼延錦拿起筷子,大口大口的吃起飯來。
“我不信,我又沒做錯什么,你爹干嘛要罵我?”花蕎一手點著呼延錦鼻子,一手掩嘴笑道:“我去跟伯父說,你在和背后詆毀他。”
“你說去,他準保相信,若我在背后說他好話,那才真是有陰謀。”呼延錦微笑著快速吃完一碗飯,就著花蕎手里的茶杯喝了口茶,漱漱嘴,說到:
“我走了,外面還有事,我盡量趕早回來。你要去東院也行,他若是說了什么難聽的話,你塞起耳朵就跑,不用怕他。”
聽他這樣說,花蕎一直不停的笑,給他披上大氅時,冷不防被他親了一下唇,正愣神,人已經掀了夾棉簾子出去了。
他正要趕去竹林雅居,呼延錦讓他們午后在那里碰頭,說是春馬場上的計策有了。
春馬場是蕭忠、蕭炎在負責全場,自己只管跟著皇太孫。若是要對皇太孫出手,自己肯定是最方便的一個。
但是,不知道為什么。
他不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