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蕎和呼延錦二人很快就到了斷頭崖。為什么叫斷頭崖?不是說人到了上面頭會斷,而是很久以前,山頂一塊風化巨石滾了下來,這座小山,山頂就成了平的,像斷了頭一樣。
斷頭崖下面有一個崖洞,因為離路邊不遠,偶爾有人會去里面歇腳,尤其是遇上大風大雨,這個崖洞更是受歡迎。
現在,崖洞里就圍了一圈人。被圍在中間的,是一具燒得焦黑的尸體。空氣中仍彌漫著一股......烤肉的味道......
花蕎松了口氣:還好,是半焦尸。
易呈錦看見他們進來,先是愣了一下,他以為呼延錦回去是請師傅花仵作來,沒想到來的是花蕎。他又有些好奇:一個女子,看見尸體也不怕的嗎?何況這焦尸,連都頭們看了之后,都有兩個把中午飯吐出來的......
主要是大家都還沒吃晚飯,要不吐的更多。
花蕎朝幾位都點點頭,有幾位剛才搜家都見過。她把背上的藤簍卸下來,從里面拿出口罩、白手套戴上。呼延錦朝她的手套多瞟了兩眼:哦,你有新的,那就不用還你了。
花蕎并沒有馬上去翻尸體,而是細細檢查尸體周邊的地面。大家之所以斷定這具焦尸是逃犯陳凱,主要是因為地上有一塊燒斷了繩子的腰牌,那是一塊銅牌,上刻:通州守御。
腰牌沒錯。
尸體身邊殘存的一些衣服邊角碎片,有一兩片還看得出原本布料、顏色,花蕎撿起細看,正是那日中年男子所穿栗色絹帛。更明顯的是尸體的鞋,看燒焦的形狀,應是一雙皮制靴子,燃燒后靴幫與靴底分離,靴底反而得以保存完整。
易呈錦、呼延錦和這些都頭們都很熟悉這種鞋底,武官愛穿,這種靴子被他們稱作“爬山虎”,底輕薄卻結實,是皮質注蠟的,可以防水。大明禁止庶民穿靴,就算是官吏穿靴,也與衣服一樣,有等級制度,可低不可高。再一看那靴底的尺寸,和陳凱的身高也吻合。
可花蕎總覺得哪里不對。
尸體是基本燃燒完了,火自然熄滅的。從身下厚厚的草灰看,陳凱找了不少干草助燃。看來,他求死之心還是滿堅決的,不,是她!
焦尸外部的性別特征已經完全看不出來了,但花蕎感覺骨骼尺寸不對,這更像是一個女人的骨骼。她將鞋底拿起來,比在焦尸的腳上,抬頭看看呼延錦。
呼延錦和易呈錦立刻注意到她的這個動作,兩人湊上前一看,很快就明白了花蕎的懷疑。
這不是陳凱,甚至......不是個男人!
花蕎把口罩拉下來,小聲的說:“我需要解剖這具尸體,看看她是生前還是死后被焚燒的?”
解剖?這個詞兩人都沒聽過,不過既有“解牛”,自然就有“解人”,“剖”就更容易明白了,用刀切唄!但是......剖尸犯法......
易呈錦站直身子,遠遠圍著的六個都頭說:“你們到洞口守著,姑娘一會要檢查尸體,焦尸一翻動,皮肉脫落可能更惡心,你們想留下來也行,還想吃晚飯的,就到洞口去等著。”話音未落,幾個大男人早跑沒影了。
見洞里只剩下他們三個人,花蕎打開自己的藤簍,拿出一把刀,順著死者的口鼻咽喉處往下剖開,因為是半焦尸,這一剖,燒焦的皮肉便脫落下來,但可以看見煙灰、炭末只停留在口鼻處,氣管向下都鮮有煙灰。
花蕎還清楚的看到,這個人沒有喉結,是女性無疑。
“這是個女人,她的肺臟之內并沒有煙灰,應是死后才被焚燒,而且,焚燒之后居然還看得出勒痕,有可能是被勒死的。陳凱將自己的衣服鞋子穿在她身上,偽裝成自己已經自焚身亡。既然是匆忙換衣服,那換下來的衣服,必被他藏到哪里。”
“既要偽裝,為何找一位女性?這樣豈不是很容易暴露自己?”易呈錦有些想不通。他嘴上一邊說話,眼光卻往崖洞的邊邊角角掃去。
呼延錦卻知道,陳凱腿上有傷,他也許是迫于無奈,才找到一個女人做替死鬼。
“有了!”
兩人急忙朝花蕎看去,只見她從焦尸的頭顱下的灰里,撿出一個很不起眼的小金簪子,就是一個簪腳頭上頂著一個蘑菇頭,大火燒過,簪子已經變了形。
“這叫金裹頭,一般是一對,庶民家的女子,有一對金裹頭固定發髻,已經很不錯了。”花蕎看兩個男人都沒經驗,便對他們解釋到。
三個人又把焦尸慢慢翻開,在草灰里扒拉了一陣,卻再沒有找到第二個。
呼延錦道:“陳凱沒了外衣靴子,他應該也跑不遠,估計會藏到天黑才出來,我們連夜去搜,哪怕找不到,外面有動靜,他輕易也不敢往外跑。今晚把他堵死在寶應,天亮再去尋人。”
易呈錦看了看地上那具女尸,說了一句:“想要熱鬧?連夜破案不就熱鬧了?”說完,他便走出崖洞,跟外面的都頭交代了幾句,兩個都頭便匆匆去了寶應縣衙。
刑部的主事大人,在縣城旁邊的斷頭崖發現了焦尸?這還了得?許縣令立刻召集人手趕往斷頭崖。到了才知道,還有位皇太孫詹士府的司直郎也在。二人官銜都在縣令之上,許縣令哪敢怠慢,趕緊讓花仵作上前驗尸。
花蕎蹲在阿爹身邊,花有財檢查了一下,也得出了花蕎同樣的結論:此婦人為先死后焚。
花有財指著頸部補充道:“她的頸部勒溝甚至沒有因為焚燒而消失,甲狀軟骨板和環狀軟骨骨折,因此死因傾向于被勒死。”
寶應縣衙的人,都習慣聽花有財說那些稀奇古怪的名詞,沒什么特殊反應,可易呈錦和那幾個刑部的都頭,都像聽天書一般,瞪眼張嘴,連焦尸看上去也沒那么惡心了。
難怪呼延錦要跟花有財學仵作技藝,還真是神啊!易呈錦心里贊到。
既然死了人,易大人又要求連夜排查,縣衙一班人回去就沿街鳴鑼,挨家挨戶查問,有沒有人,天黑還沒回家的。
很快就查到了兩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