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有花家的馬車在,回去的時候,大家都樂得不用走路。縣衙給小吏發的衣服鞋不多,衣服也就算了,可他們跑案子的翻山越嶺費鞋啊。許縣令當然是指望不上了的。
“這臉面生,應該不是咱們寶應縣的人。”胡虞候說到:“什么人殺人之后特意跑到這里來拋尸?這也不是什么人跡罕至的地方。”
“恐怕不是特意來丟在這的。那個地方有個拐彎很窄,說不定是尸體從馬上、馬車上不小心滾下去,坡那么陡,沒有工具根本拉不上來,所以就留著那里了。”花仵作又謹慎補充道:“我只是假設,不要記錄、不要記錄。下過雨了,周圍也找不到尸體滾下來的證據。”
廖書吏搖頭嘆氣道:“昨天一個自殺,今天一個他殺,最近真不太平啊。回去讓錢訓術卜個卦。”
“切…!”花仵作和胡虞候都笑道:“錢訓術的卦能靈,母豬都能上樹了!他也就是能蒙蒙許縣令而已。”
坐在前面的花蕎和徐之錦,想起錢訓術裝神弄鬼的樣子,也跟著笑了起來。
花蕎在想:死的是個什么人?與郭姑娘有什么關系?他們都是水銀中毒,水銀可不是滿大街都是的。若是二人有聯系…那個男人腰帶上掛著的耳墜子,會不會是郭輕塵的呢?
“在想什么呢?快進城了。”徐之錦見花蕎一直在出神,小聲問她。花蕎轉臉看著徐之錦,眼睛亮亮的,嘴角掛著一彎俏生生的笑。
徐之錦腦子里“嗡”的一聲,仿佛被雷擊了一下。正在他心跳加快之時,只聽花蕎小聲問:“徐三哥,你能不能幫我一個忙?”
徐之錦忙挺直了胸膛道:“你說,我一定辦到。”
花蕎食指豎在唇邊做了個噤聲的動作,又朝馬車里指了指,輕聲說:“我爹在后頭,晚上吃了飯,咱們私塾見面再說。”
雖然徐之錦離開私塾也有兩年了,但私塾他還經常回去,有時是去請教吳先生課業問題,有時是去幫吳先生喂喂馬、劈劈材,干點小活。這就是他與其他富家子弟不同的地方,也是吳先生一直很喜歡他的原因。
徐之錦愉快的點點頭,一抖韁繩,馬車快步進了縣城。
匆匆扒了兩口飯,徐之錦就溜去了私塾,轉了一圈東廂,也沒看見吳先生,他便坐在學堂里等花蕎。過了一會,花蕎扶著門框,探出半個腦袋,笑瞇瞇的問:“徐三哥,怎么不見吳先生?”
“我來的時候就沒見到他,許是出去了。”徐之錦笑著站起來,問道:“你手里拿的是什么?”
“這個不是給你的,”花蕎舉起一個食盒,笑道:“這是我阿娘讓我送給吳先生的。”
花蕎話音剛落,吳先生也不知從哪里冒出來,站在花蕎身后問:“你們兩個,一個門里,一個門外,在聊什么?”
花蕎忙把食盒塞到吳先生手上,笑著說:“先生真是神出鬼沒。這是我阿娘包的餃子,讓我送過來給您嘗嘗。”
“我......是路過,進來看看先生......”徐之錦臉有些紅。這么多年,一撒謊就臉紅的毛病,他可一點沒改,花蕎暗笑。
“看也看過了,那我就回房了,你們接著聊。”吳先生又意味深長的看了徐之錦一眼,笑道:“下次,把你新寫的策論拿過來,你不就有借口了?”
“好......”徐之錦想也沒想就回答。低頭想想不對,還要再解釋一句,再一抬頭,先生已經端著餃子走了。
“你呀,你就不能做壞事。”花蕎嘻嘻笑著,進來坐在徐之錦旁邊的座位上,又從懷里拿出一個紙包遞給徐之錦:“今天你請我吃了翡翠燒賣,我就請你吃蔥油餅。我娘烙的,比街上馬大娘賣的好吃。”
徐之錦接過來,“嘿嘿”笑了兩聲,還真打開吃了起來,剛才跑得急,晚飯也沒好好吃。他問花蕎:“今天你說要我去做什么事?”
“一件很重要的事!”花蕎對著徐之錦勾勾手指頭,徐之錦連忙把頭朝花蕎湊近了些。
屋頂上的人頓時不滿意了:什么臭毛病?說句話還要湊這么近。花蕎聲音雖小,說的話,卻還是一字不漏的進了他的耳朵。
“我悄悄去給郭大姑娘驗了尸,她不是自殺,我懷疑......她的死,與今天我們發現的那具男尸有關!”
花蕎說話湊得近,氣呼到徐之錦的耳朵癢癢的,他正在心猿意馬,等聽清楚花蕎的話,那點癢癢也感覺不到了,他只掉著下巴,結結巴巴的問:“你......給她......你又去扒人棺材了?”
“噓......小聲點,”花蕎連忙說:“驗尸這件事,除了我爹,就你知道。”
屋頂上的玄衣男子從鼻子里哼了一聲,表示不同意。
“他們兩人的死亡時間基本一致,都是三天前,又都是死于水銀中毒。所以,徐三哥,我想請你幫我查查,縣里什么人可以弄到水銀?”花蕎認真的說。
“水銀出自朱砂,術士都會煉這個東西。咱們縣就兩個術士,一個是縣衙的錢訓術,一個就是東街上給人算卦的'差一點’。”徐之錦想都不用想,脫口而出。
花蕎搖搖頭說:“不止,水銀可入藥,主要是用來殺蟲和攻毒,所以藥鋪里也會有。灌到尸體里的水銀,量一定不會太小,否則不會立刻死亡。”
徐之錦現在知道,花蕎為什么找他去辦這件事了。寶應縣城一共有四家藥鋪,其中三家都是他們徐家的產業。花蕎請徐之錦幫忙,他可以從內部查,更容易得到真相。
“好!不管是術士還是藥鋪,我都去查查。”徐之錦也是一個破案迷,收集了一堆狄公案、包公案,夢想有朝一日自己也能成為這樣的青天大老爺。
“我就知道找你準沒錯。”花蕎笑了,從座位上站了起來:“我得趕緊回去,一會阿娘要找我了。還有一個線索,不過,可能要到郭姑娘的閨房里查一查,這還真難辦......回頭再找你吧。”說完,花蕎朝徐之錦擺擺手,一溜煙跑了。
我希望你有事的時候,第一個想到的人是我。徐之錦看著花蕎的背影暗想。
屋頂上的玄衣人當然聽不見徐之錦的心聲,也不知他是什么時候走的,連一點動靜也沒聽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