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也就是說想要從陳清繪找到安裝人的影像線索是不太可能了,只能寄希望于這臺屏蔽器上面還殘留著指紋,能夠提供出一點可以參考的線索。
看著屏蔽器外面包著的塑料袋,夏青覺得陳清繪雖然畢業之后沒有從警,但是當年學過的東西到底還沒有全都還給老師,在發現屏蔽器之后第一時間也想到了盡量不要破壞上面可能存在的指紋痕跡。
把自己這邊遇到的情況大體說了一個差不多之后,陳清繪也略微穩了穩神,到了公安局之后,又和紀淵、夏青溝通上,她原本慌亂的心神也慢慢的穩定下來,這才有多余的心思去處理其他的信息,這才覺得有些不對勁兒。
“你們兩個…對我家里出現屏蔽器的這件事,好像一點也不驚訝?”她有些疑惑的看紀淵和夏青,“你們不會是知道點什么吧?”
“我家門外也發現了一個屏蔽器。”夏青也沒打算瞞著陳清繪,畢竟她們兩個有相同的遭遇,某種程度上倒也算是一根繩上面的兩只螞蚱了。
不過陳清繪很顯然沒有想到這種情況,當下被嚇了一跳,愣在那里,嘴巴微微張開著,和她平日里精明強干的事業女性形象有點不太搭調。
“這…這是怎么回事?為什么你家附近也會出現屏蔽器?”過了一小會兒,她還是覺得難以消化這樣的信息,“為什么連你也會…”
“因為從頭到尾,他想要針對的人都是我,不是你們兩個,”紀淵說,“用屏蔽器干擾你們住處的信號,實際上想要測試的,應該是我的反應,否則你住處被屏蔽器干擾了五天的時間,真要是想要下手,時機早就找到了。”
陳清繪聽他說“找機會下手”還是有一些心有余悸,等意識到紀淵的意思之后,略微猶豫了一下,開口問:“小夏那個是多久發現的?”
她這么一問,夏青還多少有點不好意思起來:“當天晚上。”
陳清繪苦笑了一下,眼神里閃過一絲酸澀,雖然說她從頭到尾已經表現得非常坦蕩了,也算是看開了一些,但是正所謂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紀淵說過屏蔽器實際上針對的是他之后,陳清繪就已經明白了這背后的意圖,再想一想自己那邊五天之后自己誤打誤撞的發現,而夏青那邊當天就被發現了,這意味著什么,她心里再清楚不過。
面前人的臉色復雜,紀淵并沒有去在意,他認認真真的對陳清繪說:“這件事也算是給你提了一個醒,之前我跟你說留意一切反常的情況,結果你家里的手機信號和網絡斷了五天你都沒有當回事,通過這件事估計也能給你敲個警鐘。
不過提這件事作為一次測試的話,現在結果已經擺在那里了,實際上夏青的危險程度要比你高很多,對你,他應該還是下不去手的,但是因為我這一層的關系,對夏青可就不一定會怎么樣了,所以經過這件事之后,你平日里高警惕就夠了,也不用太一驚一乍,過度緊張。”
陳清繪苦笑著點點頭,繼而又嘆了一口氣:“有些時候,我真的有點搞不懂,他到底是怎么想的,以前我以為,我之所以無論如何也接受不了他的感情,是因為我太了解他了,知道他不是我想要的那個人,但是現在我很懷疑自己當初的結論,我覺得我根本就不知道他是一個什么樣的人,因為看不透,所以才始終潛意識里覺得對他有些顧慮,沒有辦法試著接受。”
“陳師姐,這事我開口打聽可能確實不大合適,但是我有一件事想不通。”正好陳清繪主動開口說到當初的事,夏青便短暫的糾結了一下就開了口,“當初你們三個人…即便是你還不夠了解紀淵的心思,鄭義不可能不知道吧?
原本我也很擔心他會對你因愛生恨,做出什么威脅到你人身安全的事情,可是經過了干擾器的那件事,很顯然鄭義心里頭始終耿耿于懷的是紀淵,而不是你,他對你還是放不下,對紀淵卻是有一種莫名的恨意。
我不了解鄭義這個人,我入職之后聽說的,那都是‘死者為大’的原則基礎上,多少有些美化和抬高的評價了,所以我對他一無所知。只是覺得他對紀淵的仇恨情緒實在是有些不可理喻。”
“是啊,我原本也沒有想通過這些,一直到自己看開了,脫離了那種當局者迷的處境之后,再回過頭來想一想,就覺得看懂了很多事。”
面對夏青的疑惑,陳清繪略微沉默了一下,緩緩嘆了一口氣,表情說不上是悵惘還是羞愧:“我覺得我和鄭義在某些方面,其實還真的是一類人。
我一直覺得我是很喜歡紀淵的,鄭義也一直覺得他是打從心眼兒里喜歡我,所以我們兩個人都不愿意放棄自己的追求,也不愿意給對方任何的機會。
回頭想一下,紀淵,你是當時夾在我和鄭義中間那個人,在你看來,我們三個人當初所謂的友誼,跳出圈外看,是不是更像我和鄭義兩個人的博弈?”
紀淵淡淡一笑,沒有直接做出回答,倒也算是對這個說法沒有否認。
陳清繪嘆了一口氣,用手撩了一把散落在腮邊的長發,在解開了疑竇之后,她也終于放松下來,雖然說回憶過去的那段糾纏會讓她神色有些沉重,但總體來說比方才剛見面那會兒已經有精神很多了,也恢復了平日的淡定。
“你還記得那次康戈把我們都約到飯店里的那次見面吧?”她對夏青有些羞澀的笑了,“那次跟你聊了幾句之后,我走的有些倉促,回去之后,其實我反思了很久,也想了很多,說你給我上了一課,并不是弄些虛招子哄你,而是你確實把我從糊涂里面點醒了,讓我終于肯睜開眼睛去找從牛角尖里走出來的路。
你說如果紀淵始終因為心結,不愿意正視和你之間的交集,不愿意向前邁一步,你寧愿當做什么事都沒有,也不想讓他陷入為難和痛苦當中,你還說這樣會讓你覺得遺憾,但是不會有什么不甘不忿,這話讓我一下子醒悟了。
我忽然就意識到,這么多年,其實我所謂苦苦追求,不肯放棄的,可能就只是我的自尊心罷了!因為我自信,甚至是有那么一點自負的,所以我認為我的個人魅力沒道理對紀淵構不成任何的吸引。
我嘗試了,碰壁了,但是自尊心作祟,我不愿意承認是自己吸引力不夠,而是開始從周遭找原因來安慰自己,恰好鄭義為了接近我,所以開始和紀淵搞綁定這件事,剛好給了我一個回避現實的理由,我可以理所當然的要定紀淵之所以不接受我,是因為不愿意破壞兄弟感情,他心里一定不是那么想的。”
“你的意思是,鄭義也和你一樣,認為紀淵不接受你的感情,也是因為兄弟義氣,所以故意讓著他,因為這個感覺到自己上了自尊,被冒犯了?”夏青結合陳清繪前面提到她和鄭義有著共同點的表述,下意識的做了推測。
陳清繪卻搖搖頭:“不,紀淵從頭到尾表達得都很清楚,明眼人都看得出來,他對我確實就是很坦蕩的朋友、同學而已,沒有存別的心思,除非鄭義真的傻了,否則他不可能有你說的那種誤解。
我說我和鄭義是一類人,我們兩個之間存在的共同點在于我們都是把自我放在首位的人,我對紀淵也好,鄭義對我也好,在最初當然都是始于好感的,但是也僅僅是好感罷了,你說有多深沉的愛,估計也談不上,真的愛一個人,會把對方的喜怒哀樂,把對方的感受,對方的利益,都放在心上去衡量,不會無端的糾纏,不會沒玩沒了的去給對方添堵,讓對方痛苦,感覺有負擔。
我因為極端自信的認為自己有足夠大的魅力可以從紀淵那里換回同等甚至更多的好感,結果碰壁了,為了證明并不是我魅力不夠,而是因為別的原因,我就更加不愿意放棄,最后那一點好感都變成了執念,從想要跟自己喜歡的人發展一段感情,到最后變成了我一定要證明自己的魅力,維護自己的自尊心。
鄭義在這方面跟我是一樣的,最初我相信他對我是有一定好感的,但是在屢屢暗示我,被我拐彎抹角的擋回去之后,我覺得他對我的感情就也變成了一場對自己自尊心的捍衛戰,我們倆都不理智,也都不懂什么叫喜歡。”
這還是陳清繪頭一次如此直觀的去剖白自己過去的那一段心路歷程,說出來讓她有些難堪,卻也有一種如釋重負之后的輕松。
她看了看沉默不語的紀淵,有一些猶豫,但還是決定把自己的想法說出來:“紀淵,以前在學校里的時候,我就和你說過,覺得你和鄭義根本不適合做朋友,你沒有理會過我的話,我知道你是害怕傷害到鄭義的感情,可是回頭想一想,我和鄭義對感情盲目,不理智,你對友誼也是一樣的。
你拿他當朋友,處處包容他,不愿意做任何傷害他感情和自尊心的事情,他呢?到現在你還真的認為你們兩個能夠算是好朋友么?”
紀淵沒有馬上回應陳清繪的這個質問,夏青在一旁也只能安安靜靜的聽著,對于紀淵的這一段生活經歷,她是完全陌生的,紀淵自己不愿意提,所以之前了解的也不多,只知道康戈作為紀淵多年的老朋友,始終不喜歡鄭義,這種態度似乎也能說明一點問題,所以現在借著這個機會,也算是了解一下。
“鄭義他嫉妒你。”陳清繪見紀淵沒有開口,以為紀淵不愿意面對這樣的一個事實,干脆又繼續開口對他說,“你應該知道,他一直不太喜歡康戈吧?和康戈兩個人互相看不順眼,所以后來他一直跟著你,康戈和你反而有一段時間變得‘君子之交淡如水’起來了。鄭義他不喜歡康戈的原因,就是覺得康戈家里有錢,平時笑嘻嘻玩世不恭的那個樣子,覺得是對他的嘲弄。
在學校的時候,咱們這一屆各個專業的男生當中,你一直是比較出挑的,不管是專業課還是各項技能課實戰課,你的表現都很好,鄭義在這些事情上面處處不如你,也是憋著一口氣的,有一次他跟我嘀咕,說他覺得你和他做朋友就好像是扶貧一樣,實際上你和康戈才是一類人。
實習期間你不是因為表現突出,獲得了嘉獎么,上臺領獎的時候,他還在下面半真半假的對我說,他最恨的就是你和康戈那種家里面父母關系和諧,生活條件殷實,本來隨便混混日子都可以衣食無憂,順風順水,偏偏還要去當出頭鳥搶風頭,把別人的路都占了,實在是讓人有些牙癢癢。
后來說完之后,他看我的態度有點冷淡,覺得是他說你們的時候不小心把我也捎帶上了,又開玩笑打哈哈的遮掩過去,之后就沒有再提過這些。”
“你說的我知道。”紀淵一言不發聽陳清繪說完,之后才面無表情的點了點頭,“我知道他的心態一直都不是擺得特別正,他的父母是個什么樣的人,你也是親眼見過,算是打過一點交道的,因為他家里面那種氛圍,從小到大父母撫養他、教育他的方式,都對他造成了比較大的影響,讓他一方面總想要用什么來證明自己的價值,顯得很積極,一方面又很容易心態失衡,覺得這也不公平,那也不公平,負面情緒比較重。
在學校的時候我隱約有察覺,到了工作之后,就更明顯了,他確實對我有一種暗暗想要爭個高下的意思,我以為他可能只是想要超過我,贏過我,向你證明他是更好的選擇。”
紀淵的話停在這里,深吸一口氣,又緩緩吐出來,臉上掛著一絲苦笑:“我確實沒有想過,他對我的仇恨居然會有這么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