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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配合

  “在鄭義出事之前一年多的時候,我們手頭有一個案子,”既然已經開了頭,紀淵自然不會瞞著夏青,便向她講起了當初的一件事,“被害人是一個男孩子,死在了當時近郊一處沒有交工的住宅樓工地里面,被發現的時候尸體上面可以說是遍體鱗傷,法醫認定是被人毆打折磨致死的。

  被害的孩子只有十二三歲,平日里老實巴交,父母也都是在外面打工維持生活的,沒有什么復雜的社會關系,后來經過調查走訪,我們發現那個孩子在本地一所初中讀一年級,他所就讀的那個學校和另外一所私立的高中相距只有不到二百米,早先就有過那邊的學生跑到這邊來尋釁的情況。

  經過一番摸排,我們逐漸鎖定了幾個嫌疑人,都是那所私立高中的學生,說是學生也不是什么正經學生,年紀都已經十八九歲,成績不好,留過級,也并不好好讀書,平時最喜歡跑到隔壁初中外面,捉弄上學放學的初中生。

  被害人遇害之前最后一次離開學校的時候就曾經被人看到過,被那么三四個十八九歲的男青年夾在中間帶走,不知道去了哪里。”

  夏青不知道為什么紀淵會忽然說起這么一樁過去的案子,那個時候她還沒有考來W市公安局,所以對此并不清楚,便仔仔細細的聽著。

  “最后我們抓到了三名從犯,從他們口中得知了作案過程,的確是幾個不學無術的小混混看那個小男孩兒老實巴交,穿的用的似乎家境也不好,所以就想要捉弄他取樂,把他給帶到那個廢棄工地上面進行毆打,沒想到過了頭,人死了。他們當初選擇這個男孩兒的原因,就是覺得他家里窮,所以就算打傷了,隨便賠點錢就可以擺平,不會惹上了惹不起的人。”

  “三名從犯?那主犯呢?”夏青聽到這里,有些疑惑。

  “主犯跑掉了。這個跑掉的主犯是個外籍華人,說是外籍,實際上只不過是因為父母長期在國外經商,主犯本人從出生之后沒多久就一直在國內的祖父母身邊生活,算是個家境不錯的二世祖。

  我們在鎖定了他的嫌疑之后,就以最快的速度對他實施抓捕,但是非常蹊蹺的是,他幾乎是趕在我們實施抓捕之前,緊急購買了機票,飛往國外了。

  因為對方是外國籍,對方國家與我們又沒有引渡協議,這種界別的案件,申請國際協作也不太現實,除非那個主犯再回國,否則我們只能干瞪眼。”

  “所以你覺得那個主犯是提前得到了風聲?”夏青皺眉問,她聽到這里就已經大概猜到紀淵當初的疑慮會是什么了,只是還沒有那么確定。

  “對,時候我也調查過,那名主犯在購買機票之前還在外面和別人聚會,在外面唱歌,然后中途忽然離開,直奔機場。”紀淵對這一點毫不懷疑,“一個在外面正在鬼混的人,怎么可能隨身帶著護照?并且一個將近二十年都沒有怎么出過國的人,忽然之間國內的學籍也不要了,隨身甚至連行李都沒帶,直接買了機票就飛走,這么倉促,如果不是臨時得到了消息,怎么可能?”

  “那是誰給他送的護照呢?他的爺爺奶奶?”夏青問。

  紀淵搖搖頭:“他的爺爺奶奶在那之前一直沒有離開過家里,但是當天有一些送餐的、送快遞的出入過他們家,我們懷疑應該是這里面有人幫他們拿了護照幫忙送去機場,但是無從查證,他的爺爺奶奶一口咬定不知道孫子去了哪里,還正打算報警找人呢,我們也沒法兒拿那兩位老人怎么樣。”

  “那你為什么認為這件事和鄭義有關系?”

  “因為那名主犯在案件調查的初期,其實一度出現在我們的視線當中過,但是并沒有引起特別大的懷疑,當時的調查方向還是認為殺人的理由應該是有的放矢,誰也沒有想到那樣殘忍的把人折磨死,竟然就純粹是為了找樂子。”

  紀淵說起當初的那個案子的時候,盡管已經過去多年,但是讓一個這樣的魔鬼逍遙法外,提起來依舊感到心情異常沉重:“在那之后,這個案子就算是結了,大概過了三四個月的時間,我發現鄭義不知道什么時候換了最新的手機,身上的穿戴也多了一些名牌貨。

  鄭義的家庭狀況你是知道的,所以我覺得有些驚訝,問他怎么會突然花錢買那些東西,明顯已經有些超過了他平時的經濟能力,他輕描淡寫的說,人生得意須盡歡,他要是早點看開了,讓自己更體面一點,說不定陳清繪也不會那么不拿他當回事,不會覺得他配不上她了,后來又說,要是他有錢有勢,就算陳清繪瞧不上他,也照樣有人那他當寶貝一樣。

  當時我也沒有往最壞的可能性去做聯想,只當他是還沒有看開,所以用這種事情去和陳清繪賭氣,勸了他幾句,他也不太往心里去,我就沒有再提。

  之后我對于那個主犯跑掉了的事情一直耿耿于懷,鄭義反而對這件事特別缺乏熱情,態度很消極,我提起來的時候他甚至會有點不耐煩,我那時候覺得他對待工作的態度似乎和以前也不大一樣,變得消極了很多。

  大概出事之前大概三四個月的時候,鄭義應該是遇到了什么麻煩,經常魂不守舍,問他怎么了,他也不肯說,等到導致那場悲劇的案子立案之后,他又忽然一反常態的非常積極,一副恨不得趕快破案的樣子,之后就出了事。

  鄭義狀態低迷的那段時間,大家都有感覺,董大隊還找他談過,所以事后有人偶爾提起來,都覺得他那個時候就好像是一種回光返照的表現一樣,感到很唏噓,我卻越想越覺得這些事情有些不對勁。”

  “你的意思我明白,你是覺得鄭義有可能沒有經得住誘惑,犯了錯誤,之后可能又惹上了什么麻煩,最后為了擺脫麻煩,就自導自演了一出大戲,可是他這么做的代價會不會有些太大了?”夏青聽完了紀淵的講述,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矛盾感,既覺得紀淵的思路是合理的,又覺得最后推斷的結果有些不合理。

  紀淵苦笑著嘆了一口氣:“這就是我一直沒有辦法去和別人說出自己想法的原因,我自己都不明白,假如真的是這樣,他這么做到底圖什么,可是除了這種解釋之外,整件事情就更加的說不通。

  鄭義是隊里面除了康戈之外對我最熟悉,最了解的人,康戈一直借調在外,所以鄭義就成了唯一對我各方面都了如指掌的那個人。

  鄭義的射擊水平很高,這方面他很有天賦,我的水平和他差不多,但是當初訓練的時候,我需要付出比他更多的努力才能達到這樣的成績,那天如果換成是我埋伏在旁邊,恐怕我都沒有辦法打得那么準。除此之外…”

  紀淵停下來,沉默了幾秒鐘,似乎也是在讓自己的情緒保持穩定:“在我結束了心理疏導之后,沒有正式回來回復日常工作,那一段時間董大隊對我也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只要不違反紀律,請幾天假什么的都好說。

  我那段時間就一個人查,費了一些功夫,不過總算有了一點眉目,查到了一個人,在當初那個主犯外逃的時候,這個人和他曾經在機場碰過面,這個人給了主犯一個信封一樣的東西,兩個人全程沒有交流就各自分頭走了。

  我懷疑這個人是去給主犯送護照的,那么既然能在那個時候準確的守在機場給主犯送護照,應該就是得到過消息,所以我就想找到這個人,印證一下自己的猜測,順便也等于把當初到底是什么人透露了消息給揪出來。

  說心里話,我那個時候雖然行動上是想要印證,但是骨子里真正希望的是查清楚事實真相,證明我那個隱隱約約的猜測是錯的。”

  夏青默默的點點頭,她覺得自己心口有些刺痛,很多時候來自于敵對一方的傷害并不可怕,反而是身邊關系親密的人對自己的背叛最最傷人。

  更何況如果紀淵的推測坐實,那邊就不是簡單的背叛而已,那是要命啊!

  “那你查到那個人的下落了么?”她小心翼翼的問,因為心里面緊張,兩只手下意識的揪著自己的衣襟,把衣襟都給攥皺了也沒發現。

  “查到了,”紀淵笑了笑,那笑容里完全沒有喜悅的成分,反而帶這種自嘲,“那個人死了,死于意外,鑒定結果是醉酒之后墜入路邊的水溝中淹死了。

  出事地點比較偏僻,所以沒有人看到,也沒有人及時發現,那個人就帶著過量的血液酒精濃度,臉朝下趴在一個寬一米多的水溝中,被深度只到腳踝的臭水給淹死了,處理這個案件的法醫說,可能是醉得太厲害,所以摔進去就失去了意識,就算水很淺也可以溺死人,這種事以前發生過。”

  “這是距離你和鄭義那件事多久之后?”夏青問,聽到紀淵告訴自己這個消息的時候,她覺得自己的呼吸都變得更加沉重了。

  “一年多。那個人被溺死的地點,距離他最后被人發現離開的小飯館很遠,距離他住的地方也很遠,沒有人知道他為什么一個人深夜里喝得醉醺醺跑到那種荒無人煙的地方去。從那以后,當初那個主犯外逃的案子,就徹底斷掉了。”

  夏青聽到這里,忽然之間一個原本讓她困惑不解的問題便有了答案:“你從出事時候,不管鄭義的父母怎么遷怒你,過分的差使你,折騰你,你都毫無怨言,有求必應,幾乎是隨叫隨到,其實你是希望能夠通過和鄭義的父母保持聯絡,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鄭義還活著的蛛絲馬跡!”

  “還有陳清繪。”被夏青猜到了自己的意圖,紀淵索性再幫她補充一個,“鄭義對陳清繪的執念是一直都在的,否則也不會在出事之前,忽然開始往自己身上使勁兒‘投資’的時候,心里頭還沒有放下陳清繪,所以在那之后,陳清繪一直斷斷續續的和我取得聯系,我不想讓她有什么誤會,所以沒有怎么回應,但也沒有徹底的和她斷了聯絡,也是出于這樣的一種考慮。”

  “這幾年里,你應該是沒有能夠從鄭義父母還有陳清繪那里得到什么有價值的線索吧?”夏青嘆了一口氣,“鄭義父母突然拿到什么補償款,換了大房子,這件事情你說過挺不對勁兒的,之后他們叫你去,你也沒有發現什么嗎?”

  “他們敢叫我去幫忙,我就已經沒有報太大的幻想了。”

  這倒也是,如果鄭義的父母知道自己的兒子確實詐死,那就萬萬不可能還把兒子原本的同事往自己家里叫,更別說從后來的事情來看,他們連陳清繪都沒有放過,努力抓住每一個可以讓他們撈點好處、占點便宜的人。

  所以鄭義的父母有可能真的不知道自己兒子的任何情況,只當鄭義已經因公殉職,但是他們不知情,和那筆來路不明的錢到底是不是和鄭義有關,這兩者之間并不存在任何的必然聯系,并不能通過他們的不知情就推翻紀淵的懷疑。

  “上一次那個一直沒有破的懸案發生的時間,比醉酒淹死在水溝里那位就晚了不到半個月,之后本地就再也沒有過那種雙保險式的殺人手法出現過,外地范圍太大,我暫時也沒有辦法去確認,一直到這一次,康戈他們又遇到一件。”

  紀淵頓了頓:“所以夏青,有兩件事,我必須向你提前說明。

  第一,我們兩個平時的工作時間基本上都在一起,但總有落單的時候,我希望你進來減少一個人獨自外出的次數,提高警惕,遇到可疑的人在周圍出現,第一時間告訴我。

  第二,如果有那種必要,我可能會需要和陳清繪打一些交道,我需要你理解,并且相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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