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想到他這話倒是說的挺坦誠,夏青便對他笑了笑,沒去計較郭亮的說辭前后矛盾那件事,只是又確認一句:“你和朱浩瀚熟么?”
“不熟不熟!我跟他熟,他跟我就不熟了!”郭亮一臉高攀不起的樣子,“人家朱浩瀚那是什么人?球星!出去了不敢說,那在咱們x大學校里面也是粉絲成群的人吶!我就一個小保安,平時喜歡看籃球,就總跑去體育館蹭著看看球兒,所以我不光看朱浩瀚熟,我看他們籃球隊誰都熟,就是人家都不認識我!”
“之前你們這里是不是有過外來人員和朱浩瀚發生沖突的事?還有印象么?”紀淵見他說話還算實在,就直奔主題向他詢問起來,“大概是多久以前的事?”
“喲,具體多長時間,我可有點記不住了,大半年?那時候好像還沒入夏呢吧,要么就是剛入夏,反正學生估計是要么快考試了,要么剛考完試,學校里頭到處亂走的人不太多,所以那事兒除了我們幾個保安之外,別人好像也沒誰知道的。”郭亮回憶了一下時間,瞧了瞧紀淵,也不怎么著就想起前一天紀淵打聽監控器的事兒了,“那個你想要調監控也白費,時間太長了,早就沒了!”
“那次的事情,你還有印象么?”夏青問郭陽,順便看他裹著大衣瑟瑟縮縮的樣子,忍不住又補了一句,“你是不是冷啊?你要是冷咱們換個地方聊也行。”
“哎喲,警察姐姐還挺善良,不用不用,在這兒就行!”郭亮咧嘴沖夏青擠了個笑臉,“咱就在這兒說吧,我們這個校區周圍鳥不拉屎,烏龜不下蛋,周圍也沒有什么地方可以去的,就在這兒吧,你們也省事兒,這外頭光天化日,光明正大,省得回頭再有人覺得好像我是今天跟你們出去打了誰的小報告一樣。”
夏青估計郭亮話里指的是前一天跟許大強之間的那個摩擦,很顯然這兩個人,甚至可以說是這兩伙人之間的矛盾也不是一天兩天,這件事不過是一個小小的導火索,引出了一些爭執罷了,前因后果可能牽扯很多,不是旁人一下子能梳理清楚的,所以她也不打算過多的去過問與朱浩瀚案情無關的事。
既然郭亮不介意,那紀淵和夏青當然也不介意在這里聊聊,于是紀淵對他示意了一下:“說說當時的事兒吧。”
“哦,行啊,我想想,我想想…”畢竟事情過去了半年多,郭亮一下子也沒有辦法馬上就把很多事情回憶的那么清楚,只能一點一點的梳理,“當時我們一開始也不知道那兩個人是怎么進來的,其實我們這邊管得還算嚴,看著學生模樣老師模樣的可能還容易不問就放進去了,要是遇到那種看起來就不像是在學校里面上學或者上班的,我們都會攔住問一問,因為這邊食堂什么的,也都是發了工作牌,進出學校要掛在身上,讓我們保安能看得見的。
那倆人歲數都四五十歲了,明顯不是學生,沒有工作牌,長得也是土里土氣肯定不是老師,不知道怎么進去學校里,直接奔的體育館,我們接到體育館那邊打電話通知,讓過去的時候,都已經鬧起來了。
當時我想一想…我們去了四個人,去到體育館的時候正好看到朱浩瀚要打人呢,旁邊倆體育館里面的老師根本拉不住他,朱浩瀚那胳膊一掄就把人給甩出去了,我們也鬧不清楚怎么回事,反正就是沖過去拉架唄,當時是我們四個保安,一邊兩個拉著朱浩瀚的胳膊,不讓他去打那兩個人,那兩個老師擋在中間,又怕朱浩瀚沖過去,又怕對面的趁機過來打朱浩瀚,哎喲,那個場面喲,你們是沒看見,別提多亂了!那把我們給累的!”
“你們以前也幫籃球隊里的人,或者朱浩瀚拉過架么?”夏青問。
“這個真沒有,”郭亮先是搖搖頭,然后忽然又想起了什么,一拍巴掌,動作有點大,差一點把原本裹在身上的棉大衣給掀下去,冷得他打了個哆嗦,趕忙把大衣拉回來重新仔仔細細的套上袖子穿好,“給朱浩瀚確實沒有拉過別的架,那哥們兒真是脾氣挺好的一個人,那次也是我們頭一次見他那么大火氣。
剛才我想起來什么了你們知道么?我想起來我剛來那會兒,我自己沒參加,不過我們當時的隊長倒是過來籃球隊這邊幫忙勸過架!打架的是籃球隊里頭的幾個隊員,好像也是挺主力的那種,那次鬧得挺嚴重,之后就沒有過了。”
正說著,方才夏青他們在門口作登記的時候遇到的那個瘦瘦的保安回來了,一邊走一邊打著呵欠,眼皮耷拉著,感覺好像走著走著就能睡著了一樣,估計是真的困極了,他悶頭走路,腳步輕飄飄的,并且仿佛沒有看到宿舍門口站著誰似的,徑直就要從他們的身邊走過去。
郭亮一見他,倒是眼睛一亮,趕忙一伸手扯著大衣的衣領把那瘦保安給拉住了,那瘦保安冷不防被人扯住衣領,再加上睡眼惺忪,沒精打采的,好險重心不穩一屁股坐在地上,好歹趔趄過后穩住了重心,他很明顯是被嚇了一大跳,吃驚的看著突然拉住自己的郭亮,緩了緩神才認出對方來。
“郭哥,你干啥?”瘦保安伸手撫了撫自己的胸口,“嚇死我了!”
“馬明輝,你干嘛去啊?”郭亮把瘦保安拉到自己身旁,對他說,“誒,你小子干嘛去了才回來?正好你過來了,有點事兒問你!”
“我不是幫我那個同鄉趙老三去站一會兒崗么!”名叫馬明輝的瘦保安被郭亮拉回來,一臉的難受和不情愿,“不行了,太困了,我現在躺地上就能睡著,凍死了也叫不起來那種!郭哥,你趕緊松開我,讓我回去睡會兒,有什么事兒咱們回頭再說行不行?我現在真的是困得不行了!”
“不行不行,這事兒沒法兒回頭再說,人家公安局的警察特意跑過來一趟,那還能讓人家等你睡夠了再來?你堅持堅持!一會兒要是困睡著了,我負責給你扛回去還不成么?!”郭亮擺明了沒打算撒手,依舊揪著馬明輝的衣領,笑嘻嘻的對夏青和紀淵說,“這小子要不是正好回來了,我搞不好還沒想起來這一茬兒!那次朱浩瀚跟人差一點打起來,那兩個人就是這小子給放進來的!”
馬明輝一聽郭亮這話,原本還惺忪的睡眼一下子就瞪了起來,他忙不迭的從郭亮的拉扯當中掙脫出來,朝旁邊跳開了兩步,兩只手在身前搖了搖。
“可不敢亂開玩笑啊!郭哥!什么叫那兩個人是我給放進來的!這事兒我也是受害的那一方,你可不行在警察面前這么說話坑我的啊!”他慌慌張張的說。
“你知道我們說的是什么事?”紀淵扭頭看他。
“知道,猜也猜到了!”馬明輝苦著臉,嘆了一口氣,“我在這個學校當保安到現在,就那么一次差一點惹麻煩,再沒有別的這種事了,一說什么把人放進來,我就頭皮都發麻,想要想不起來是什么事都很難了!
不就是籃球隊那個朱浩瀚么,之前他爸媽跑來找他,結果還打起來了,咱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反正烏煙瘴氣的,過后我先被隊長罵,隊長罵完了保衛處人又把我叫去罵,回來體育館又叫我過去,那邊的人又把我一頓罵,我前前后后挨了三頓罵,然后寫了兩份檢討書,一份保證書,這才算沒把工作丟了!
你說,我這個人也沒有讀過多少書,上學那會兒就不愛學習,學習也不好,那時候寫個作文都撓破頭,那幾份檢討書保證書的,真的是讓我差一點把自己腦袋都撓禿了,估計這輩子我都忘不了那件事了!”
“你可別瞎說!”郭亮在一旁提醒他,“什么就朱浩瀚的爸媽啊!你還說記得牢,我看你是好了傷疤忘了疼了!那要是朱浩瀚的爹媽,你還能寫那么多份兒檢查?那次的事情不就是因為你信了那倆人的鬼話,把人給放進來了,后面才鬧那么大的,你居然到現在都不改口,真是吃一百個豆不嫌腥!”
馬明輝撇撇嘴,有些暗暗不服氣的樣子:“這事誰說的準啊!”
“看來你對這件事的觀點,跟別人還不太一樣啊?”夏青笑呵呵的問,語氣就好像是在和馬明輝打趣一樣,既不質疑,也不嚴肅,很是輕松。
馬明輝一臉嫌棄,咧嘴苦笑:“哎喲,我可不敢有啥觀點,人家說啥就是啥唄!我就是覺得我自己挺冤的,被這么一檔子破事兒搞得我好幾個月過得跟三孫子似的,看到體育館和保衛處的人就覺得后背長刺一樣,還得陪著笑臉!
關鍵是,我就不能理解這件事啊,裝成什么騙人的都聽說過,裝成你們警察騙錢的也見過,但是誰見過裝人家爹媽的啊?!而且還不是一般的裝,是當著本人的面裝!你們就想一想,正常人有沒有人這么干的?那就算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也不可能啊,能換來什么好處?大老遠跑來,就為了挨頓打?”
“所以你現在還是覺得那兩個人真的是朱浩瀚的父母?”夏青聽馬明輝的意思,似乎是對這件事不僅耿耿于懷,甚至還覺得自己非常的委屈。
“是不是他爹媽我不敢說,我就是覺得不合理,特別不合理!”馬明輝也不敢太過于堅持,畢竟這是朱浩瀚本人否認過的事情,但他還是固執的保留了一部分自己的觀點,“我就說我當時的看法啊,我那個時候就覺得肯定是朱浩瀚那人有點勢利眼,好面子!自己上了大學了,還打籃球成了什么小明星了,所以看自己爹媽又窮酸又拿不出手,這要是承認了多丟人現眼啊!”
“我說,你這小子挺倔啊!”郭亮在一旁樂了,“這么長時間了,咱倆也沒有聊過這事兒,我還以為你認錯了呢,合著你還覺得自己挺有理呢?”
“不是不是,郭哥,我知道那次我給你們添麻煩了,但是那事兒你想一下,我是不是也挺冤的?我要是覺得那倆人肯定是假冒的,我能讓他們進去么?我何苦給自己找那個麻煩,甭管是朱浩瀚,還是保衛處那幾個人,還是體育館里的,哪個我惹得起?誰要開了我,我不得老老實實收拾包袱走人啊?
當時那兩個人,跟我說的有鼻子有眼的!說他們倆是朱浩瀚的爹媽,從老家過來看看他,他平時打球什么的那么忙,也不怎么有空回家去,爹媽惦記著,又怕耽誤他訓練,就特意從老家過來,就想看看他,從家給他還拿了點他愛吃的那個土特產什么的,見到人,放下東西就走,不影響訓練什么的。
我一看那倆人,大包小包的真提著不少的土特產之類的東西,而且跟我說話的時候,那個表情那個樣子,一點也沒有說是緊張或者心虛啊什么的,我就覺得我爹媽要是進城過來看我,那也就是這副模樣,我就讓他們進去了。”
“那你咋就沒想著給體育館那邊先打個電話問一聲?”郭亮有點沒好氣的和馬明輝翻后賬,“你知不知道我那天為了拉住朱浩瀚,我這兩條胳膊都差一點兒拉傷了!好家伙,給我疼了好幾天,一宿一宿的睡不好覺!”
“那我不尋思著,人家爹媽跟我反復叮囑的,說他們想給朱浩瀚一個驚喜!所以想要悄悄過去,那你說我還能說那不行?咱家里都是有爹媽的人,我也不忍心啊!”馬明輝一臉委屈和無辜,“那再說了,那兩個人要是假冒的,你們干嘛要拉著朱浩瀚啊!他不痛快就讓他打那倆人一頓,踹兩腳!都冒充人家爹媽了,那也是缺了大德的人,挨頓打也不冤枉!
結果呢,他看著是要打,你們又都攔著不讓他打,那倆人最后就好端端的走了,那你說說我能不覺得自己冤枉,能不覺得這是朱浩瀚他們家的家庭內部矛盾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