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當時鑒定結果是說兇手使用的是一把私造的武器,我們之前一直在從這個方向著手,終于有了收獲了!有一個小子,跟這個案子里的死者之前一直就有過結,并且他以前有過私造武器的前科,死者出事之后,這小子恰好就行蹤不明,這不,過去了這么久了,估計以為風平浪靜,沒有問題了呢,就溜回來了,被我們直接按了個當場!”同事情緒振奮的表示。
“太好了,不管怎么說,人抓到了就皆大歡喜了!”夏青也覺得很高興。
紀淵在一旁聽著,這時候也起身來到夏青跟前,他這么一湊近過來,倒把那個和夏青聊天的同事給弄得有點發愣。
紀淵之前在刑警隊里也算是“名聲在外”的人了,雖然這名聲里面有一部分是他過去的一些優秀表現,但是更多的自然是他遭受到精神創傷之后性格大變的各種不同版本,夏青現在很清楚那些版本大多言過其實,并不是真的,但是和紀淵平素不怎么打交道,敬而遠之的那些同事可就不清楚了。
所以現在素來被傳說成渾身是刺的紀淵突然湊了過來,那位同事本來還高漲的情緒都瞬間收斂起來,感覺整個人頓時就繃緊了神經。
夏青覺得對方大可不必這樣,但是這種話她又沒辦法當面開口說出來。
好在紀淵對于別人看自己時的眼神和反應都并不是很在意,他只是走過來,開口向那位同事詢問道:“能判斷出兇手開槍用的哪只手么?”
他這個問題問的聽起來似乎有些奇怪,那位同事也被他問得有點摸不到頭腦,愣了一下才說:“哦…當時找專家鑒定過,說是從方向和角度來判斷的話,大概率對方是一個左利手。怎么了?為什么要問這個?”
其實不光是這位同事有些茫然,就連夏青也覺得有些納悶兒,因為根據她的記憶,那個案子發生的時候,自己才剛剛入警沒多久,而紀淵在接受過幾輪心理疏導之后,因為效果不好,一度暫停了一切工作,根本沒有到局里來。
因為經歷了變故之后個性發生了一些改變的緣故,紀淵一直都不愿意和其他人有太多的交集,在暫停工作一段時間之后,他又重返了工作崗位,變成了一個人獨往獨來的“獨行俠”,雖然說他從離開到回來,這中間并沒有間隔上太久的時間,但是夏青細細的捋一捋時間線,還是可以確定,那個案子發生的時候,紀淵絕對還沒有重新恢復正常工作,應該還是在休假狀態中。
所以他又怎么會忽然這么好奇起當初的那個案子了呢?
“好好審吧,”聽完了對方的回答,紀淵便兜頭一盆冷水潑了過來,“注意方法,別做什么出格的事,要是你們抓的這個人,之后仍然有私造武器的舉動,那倒是怎么都好說了,如果自從上一次刑滿釋放之后就改邪歸正,沒有犯過同樣的錯誤,那你們多注意點吧,被人抓了小辮子,回頭放人的時候人家要鬧的。”
“聽你這意思…我們是抓錯了人了?這個案子你從頭到尾都沒有跟過,你怎么知道這次落網的人不是我們要找的真兇?”那位同事有些不高興了。
這倒也怪不得人家,夏青覺得換成自己,估計也不會臉色好看到哪里去。
一個已經懸在那里幾年了的案子,終于有了突破性的進展,把一直以來嫌疑最重,并且也一直行蹤不明的嫌疑人給抓捕歸案,一個大案告破的喜悅都還沒有得到淋漓盡致的發揮呢,忽然就有一個從頭到尾都沒有參與進來過的人,一張嘴就說抓錯了人,白忙一場,換成是誰恐怕都沒辦法保持淡定。
可是,從私心的角度講,夏青又覺得紀淵不會是隨口瞎胡說的,畢竟和他打交道這段時間以來,紀淵從來都不是一個做事不牢靠的人,也向來不喜歡隨便插手別人的事。所以從夏青的主觀判斷出發,她覺得紀淵應該還是有什么說得通的理由,所以才會開口提醒,畢竟同事他們那么篤定,如果真的抓錯了人,對方不依不饒起來,也是一件非常頭痛的事情。
“你們抓到的外逃嫌疑人,是什么時候離開W市的?根據你們掌握的線索,他離開W市之后去了哪里?回來之前又是在哪里落腳的?”紀淵沒有回答對方的問題,而是又提出了另外的幾個疑問。
那位同事被他問了一愣,原本陰沉的臉色變得有點茫然起來,紀淵沒有因為自己的惱火而作罷,反而又進一步的提出了更多的疑問,這讓這位同事原本幾乎在內心里已經篤定認為紀淵是性格古怪、存心搗亂的想法動搖了。
他猶豫了一下,還是很爽快的回答了紀淵的問題,把嫌疑人逃離W市之后他們如何一步一步掌握了對方的外逃方向,結果中間又失去了線索,一直到最近才又重新掌握到了這位嫌疑人的行蹤軌跡,原本打算到外地去實施抓捕,結果還沒有開始行動,就接到消息,嫌疑人已經動身返回W市,于是他們就按兵不動,來了一個守株待兔,在嫌疑人到達W市的第一時間將他抓獲。
“過程就是這么個過程,你覺得有什么疑問么?”那位同事說完之后問紀淵。
“那你知不知道,在你們跟的這位嫌疑人被人在南方某省發現行蹤的同一時期,就在距離咱們不到五百公里的另外一個地方,發生過一起乍看起來風馬牛不相及,但仔細想想,又跟你們手頭這個案子有很多相似之處的另外一起命案。”紀淵面對質問,依舊淡定,“被害人被人用刀殺死在家中。”
“這有什么相似的?好像并不一樣吧?”那位同事雖然有和紀淵繼續溝通這個問題,但是多少還是受到了被潑冷水的情緒影響,說話帶著一股氣兒。
“相似之處并不是兇器的選擇,而是作案手法。”紀淵回答,“被害人致命傷是位于心臟位置的一刀,位置可以說是相當準確,一點沒有偏離,刀也沒有被肋骨卡住,幾乎可以說是一刀斃命。除此之外,死者還有一處傷口,是在致命傷之后,這一處傷造成了死者脾破裂。現在你明白了么?”
夏青聽到這里已經明白了,在同事他們一直跟的嫌疑人突然離開W市跑到了南方的時候,外地卻有這樣一樁案子發生,如果不刻意去作比較的話,恐怕沒有人會隨隨便便把這么兩起中間間隔了一段時間,死者互相又沒有任何牽連,甚至就連兇器都截然不同的兩個案子聯系在一起。
可是細細想起來,又不難發現,就算作案地點、作案時間、作案工具等等這些都差距非常的大,但是真的放在一起去對比的話,也不難發現,兇手作案的思路卻有著一個共同點,那就是雙保險。
明明已經在第一次出手的時候,就可以置人于死地,可是偏偏還要畫蛇添足的再補另一個同樣足夠讓死者丟掉性命的第二處致命傷,或許從法醫事后鑒定的角度來看,第二處致命傷顯得沒有任何意義,甚至單看W市那一起案子,會讓人產生兇手水平不夠,位于眉心的致命傷完全是湊巧的感覺,但是有了紀淵說出來的那另外一個案例,性質就顯得不大一樣了。
有了對比之后,不難看出,這兩個案子背后的兇手,都有著同樣謹慎的個性,哪怕顯得畫蛇添足,也一定要用雙保險來確保不出岔子。
那位同事聽完紀淵說的,也明白過來,臉色有些復雜,他沉默了一會兒,對紀淵點點頭,說:“我知道了,謝謝你提醒我這件事,你說的有道理,不過…私心角度來說,還是希望我們的運氣沒有那么差吧!”
紀淵點點頭,也不再多說什么,轉身回到了自己的位子上坐下。
夏青和那位同事打了個招呼,對方繼續去處理抓捕之后的事情,她則跺到紀淵桌旁,拉了椅子坐下來,托著腮看向紀淵。
“你看著我干嘛?”紀淵被她盯著有一點不自在。
“你是怎么知道外地拿起類似的案子的?”夏青毫不掩飾自己的好奇心,她在紀淵面前已經越來越不拘謹了,和他說話也變得沒有顧慮,開口就來。
“巧合,”夏青問的自然,紀淵回答的也自然,“我之前在那個地方療養,那邊有一個做腿傷復健非常厲害的療養院,董大隊介紹我去,當時那個案子在當地也造成了不小的影響,當時沒有在意,療養結束回來之后,偶然聽說了W市的那件事,所以心里面就有了比較。”
“其實你這個人,挺熱心腸的,根本不是外界他們說的那樣獨來獨往,獨善其身,別的誰也不管。”夏青感慨,“如果你真的那么冷漠,你方才就不會冒著得罪對方的風險,把人家攔下來,提醒這件事了。”
紀淵搖搖頭,因為夏青的這一番話而變得有些神色悵惘:“我沒有那么熱心腸,只不過大家都是一條船上的,不想看他們真的捅了馬蜂窩,到最后鬧得不好收場,大家要一起來承擔后果罷了。”
說完之后,他根本不給夏青說話的機會,直接岔開話題:“你的監控錄像都看完了?沒有別的事的話,就繼續吧,不然不知道要弄到幾點。”
夏青看了看紀淵,嘆了一口氣,點點頭,回去自己的桌旁,繼續手頭的事。
其實紀淵方才是言不由衷的,她看得出來,只不過他現在對于“待人熱忱”這件事似乎帶有很強烈的排斥情緒,所以剛才被夏青這么一夸,剛審出來的蝸牛觸角反而一下子就又縮回到殼子里面去了。
也罷也罷!都說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紀淵遭受到那么嚴重的精神創傷,到現在還沒有十年呢,哪有一步登天的事兒呢,慢慢來吧!
兩個人誰也沒有再說什么,各自埋頭手上的工作,有過了差不多四十分鐘,夏青終于完成了手上的全部任務,伸了一個懶腰,活動一下有些僵硬的脖子,然后扭頭去看紀淵,發現紀淵也已經停下來了。
“你那邊有什么收獲么?”她站起身,一邊活動活動四肢,一邊問。
“我發現了王大民曾經在晚上尾隨胡玉芬下班,不止一次,并且事先在工廠外面徘徊逗留了很久,鬼鬼祟祟,形跡可疑。”紀淵拿了一個記事本,起身過去遞給夏青,“他每次出現的日期和時間我都標注出來了,很容易找。”
夏青失笑,把自己做好的記錄也遞給紀淵:“巧了,我也標注了出來,因為王大民出現的次數還不少,我總不能他沒出現一次我就叫你過去一起看一次。我這邊可以看到好幾次王大民出現在付工廠附近,不過不是晚上,是早上,他尾隨胡玉芬來到工廠門外,在外面徘徊逗留,然后才離開。
中間還有幾次,是王大民一直藏在工廠外面,等到朱信厚下班離開的時候,遠遠的跟著朱信厚一起走遠,超出監控范圍內的就無從得知了,也不知道他是一直就悄悄跟著,還是有生過別的事端出來,是跟了一段就撤了,還是一直跟著朱信厚到朱信厚家住的地方附近去。
朱信厚家附近因為是待拆的老房子,監控分布率實在是不高!”
“有監控里能看到的就夠了,看不到的部分,現在也沒有必要胡亂猜測,等到有了更具體的線索自然就有答案。”紀淵看看時間,“走吧,吃完飯,然后抓緊時間休息,明天要做的事情還不少。”
夏青點頭,開始整理自己桌上的東西。
這個時候,紀淵的手機響了,夏青怕是案子有什么新的發展,下意識的抬頭朝他看過去,剛好看到紀淵對著手機愣了一下,然后陰沉著臉按下了拒接。
電話重歸安靜,他抬起頭來,撞上了夏青的目光。
“明天看到沈文棟,你告訴他,如果他再自說自話,我讓他好看。”紀淵對夏青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