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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債主

  夏青當然是沒有那種偷聽別人講電話的癖好的,她覺得自己和紀淵交情算是有一點,但顯然還不深,所以越是這種能讓紀淵變了臉色的事,她反而越不好去探聽太多,只不過現在兩個人坐在車里,車內空間就那么大,如果特意打開車門下去,這又未免顯得有些刻意。

  于是她就把頭轉向了車窗外,仿佛街邊的景色忽然就變得怡人起來。

  紀淵接聽這一通電話的時間并不長,并且事實上他也并沒有說很多話,從頭到尾就問了一句“什么事”,然后就是“嗯”和“好”這兩個字的反復循環。

  很快他就掛斷了電話,把手機放在一旁,兩只手握在方向盤上,胸口起起伏伏,似乎是在試圖把自己的情緒壓下去。

  “你想吃什么?我送你去。”過了一兩分鐘,他扭過頭去,問夏青。

  夏青詫異:“送我去?你不打算吃飯了么?”

  她的隨口一問,讓紀淵明顯的猶豫了,兩眼看著她,但是又好像并不是在看她的臉,而是一邊盯著她,一邊做著某種思想斗爭。

  夏青忍住好奇心,沒有吭聲,雖然被紀淵這樣盯著看,多少讓她覺得有些怪怪的,但也還是耐住了性子,等著紀淵開口。

  “我能相信你么?”沉默之后,紀淵忽然拋出了這樣的一個問題。

  這個問題倒把夏青給問住了,她略微一怔,隨即便有些無奈的笑著聳了聳肩:“這個問題我回答不了你呀,你能不能相信我,這是你自己做主的事情,如果你換一種問法兒,問我是不是一個值得相信的人,那我倒是可以大言不慚的承認一下。雖然我不知道你是有什么事,不過看這樣子,十有八九是和工作沒有直接關系,如果是私事的話,就看你怎么樣比較方便吧,我不介意回避的。”

  紀淵沒有馬上說話,夏青也一邊面色平靜的等著他做決定,一邊在心里面悄悄感到詫異,她原本以為紀淵的心結應該是典型的創傷后應激障礙,所以回避與他人建立起親密的人際關系,擔心可怕的舊事會重現。

  可是現在她對自己的這個判斷產生了一定的動搖。

  畢竟她也曾經被創傷后應激反應障礙所困擾過,只有和當初經歷過的打擊相近似的情景,才會激發心中的恐懼和焦慮,并不會牽連出什么別的情緒。

  可是方才紀淵問自己的是什么呢?“我能相信你么?”

  所以這幾年來,他始終獨往獨來,拒絕與其他人有密切的往來,出發點到底是什么呢?夏青感覺有些迷惑。

  “走吧。”紀淵終于開了口,在經歷了一番精神斗爭之后,他似乎終于下定了決心,對夏青點了點頭,“可能要委屈你,飯要晚一會兒再吃了。”

  “沒關系,我現在本來也還沒有覺得餓呢。”夏青表示自己不介意,“那一會兒需要我幫你做什么嗎?”

  “不需要,你就在一旁看著就行了。”紀淵搖搖頭,他現在并沒有多說話的心情,整個人都顯得有些緊繃,這一點從他握著方向盤的時候,小臂上面凸起的肌肉線條就能夠看出端倪。

  既然他這么說,夏青便也不再多言多語,一路上很安靜,順便也關注一下紀淵開車的狀態,她很怕在這種情緒不穩定的時候,紀淵會出現走神的問題。

  不過還好,這種擔憂似乎是有些多余的,紀淵對情緒的把控力比夏青預想的還要好一些,夏青也悄悄松了一口氣。

  接下來紀淵的去處就愈發的讓夏青感到好奇了。

  他先一路開車到了一處有很多建材零件的街上,把車停在路邊,示意夏青稍等,自己急急忙忙下了車,不一會兒又回來,手里面提著一個袋子,夏青瞄了一眼,里面有一個扳手,幾卷防水膠布,還有一些夏青叫不上來名字的配件。

  之后車子一路疾馳,幾乎是擦著市區內限速的上限,來到了一處地段有些偏的居民區,停在了一棟樓的旁邊,紀淵給車子熄火,示意夏青下車跟自己來。

  夏青跟著看樣子熟門熟路的紀淵,一路找到這棟樓的一個單元門跟前,這樓實在是有些年頭了,門禁還是兩千年初的那種老式防盜門,饒是如此,還只剩下了一個門框堅守陣地,門都已經不知道去了哪里。

  門口都這個樣子了,里面的樓梯間就更加不必說,腳底下的水泥臺階是黑的,旁邊的墻面也約等于是黑的,樓梯扶手銹跡斑斑,空氣里還有一股子老建筑專屬的那種說不清道不明的異味兒,甚至還帶著一種淡淡的騷臭夾雜期間——十有八九是有人趁著夜黑風高,在這里解決過內急的問題。

  好在紀淵的目的地就在二樓,他來到二樓一個住戶的門前,抬手敲了敲門,很快就有人過來開門了,給紀淵開門的是一個七十來歲的男人,個子不算高,身材偏瘦,一雙眼睛因為耷拉眼角而呈現出三角形。

  他看到紀淵,很自然的讓開了門口,對他說:“進來吧。”

  紀淵也朝他點點頭,回頭示意了夏青一下,邁步走進去,對環境很熟悉的直接左轉,拐進了這套房子的廚房。

  夏青進門的時候,開門的那個男人看到了她,似乎被嚇了一大跳,瞪著眼睛把夏青從頭到腳打量了一遍,而這時,可能是聽到紀淵來的聲音,從屋子里面幾步沖出來了一個女人,也是七十來歲的模樣,長得和男人很有夫妻相,也是消瘦身材,臉頰沒有什么肉,顯得顴骨略有些突出。

  “怎么這么半天才來?我們就等著你,等半天也不來,那水嘩嘩的淌!這要是漏到人家樓下鄰居家里去,人家搞不好還得讓我們掏粉刷天花板的錢呢!”

  那女人先是沖著進了廚房的紀淵一通發牢騷,說完之后才注意到家里面多了一個人,她的反應和她的老公差不多,也是半張著嘴巴,詫異的端詳著夏青。

  “你是跟他一起來的?”女人指了指廚房的方向,問夏青,“你是他…?”

  “你好,我是紀淵的同事,我們正在出任務,所以就順路跟他一起過來了,你們是紀淵的…家人?”夏青很謹慎的猜測。

  這老兩口看起來相貌氣質上和紀淵沒有半分相像之處,所以夏青沒敢冒昧的猜測他們是紀淵的父母親,然而他們對紀淵又好像非常熟悉,差使他幫著自己家修理爆掉的水管完全沒有任何客氣的意思,非常的理直氣壯,這像是那種血緣關系非常近的人才會有的態度,偏偏這種熟稔當中又缺少了一些溫度。

  這就讓夏青感覺有些困惑了,斟酌一番之后,選擇了一個含糊的措辭。

  那女人聽聞夏青只是紀淵的同事,順路一起過來的,眼神便有了變化,之前她看著夏青的時候,眼神里面流露出了很復雜的情緒,說不清到底是厭惡還是抵觸,總之并沒有任何友好和積極正面的就對了。

  “家人?呵呵,你說笑了,我們可不敢當!”女人皮笑肉不笑的扯了扯嘴角,語氣有些陰陽怪氣的,之后便懶得再去理睬夏青,一門心思盯著紀淵那邊。

  夏青沒搭腔,一個人站在客廳里面,瞧了瞧這屋子里面的陳設。

  她都好些年沒有看到過那種明顯是自己動手漆出來的家具了,還有客廳一角的那臺冰箱,看起來也頗有些年頭,這家的電視也是至少十幾年前的樣式了。

  雖然不知道這家人和紀淵是什么關系,至少他們的經濟條件應該比較拮據。

  因為廚房里面的水管爆掉了,水流了一地,在紀淵來之前,這老兩口似乎連水管的閥門都沒有試圖去關閉過,現在廚房地面上到處都是水,他們兩個人索性也不進去了,就站在客廳里沒有水的地方,看著紀淵悶頭關掉水閥,修理爆掉的水管,然后開水閥測試,再把地上的水全部都擦干凈。

  做完這些,紀淵直起身子,提著剩余的工具:“還有別的事么?”

  “沒有了,你趕緊走吧。”那女人一臉不耐煩的甩了甩手,那樣子就好像紀淵不是剛剛過來幫他們維修了水管,而是上門來討錢的乞丐一樣。

  紀淵倒也好像對此已經習以為常,示意了夏青一下便徑直離開了,夏青走在他的前面,兩個人才走出去,那扇門就在紀淵身后重重的被關上了。

  下樓的時候,夏青回頭看了看紀淵,紀淵的額頭上掛著一層汗珠,褲腳和衣服都不同程度的被浸濕了,幸虧眼下是炎熱的夏天,雖然說濕噠噠的衣褲黏在身上的感覺也并不是特別好,但至少不用擔心著涼的問題。

  兩個人上了車,紀淵把裝著工具的袋子丟在后座上,看起來是有些疲憊的,并且情緒也不高,他眉頭緊鎖著,像是在思索著什么。

  “不打算問問我,那兩個人是誰?”過了一會兒,他回過神來,意識到坐在副駕駛位置上的夏青似乎有些過于安靜了,畢竟一個剛剛面對著那樣一個場面的人,應該都會本能的對雙方的關系產生一定的好奇。

  “我覺得你既然肯讓我跟著一起去,等你狀態調整好了,一定會告訴我的,所以我不著急。”夏青笑瞇瞇的看著他,“或者,你先回去換一身衣服,我呢,也換一下冰敷包,然后咱們可以一邊吃一邊聊,你覺得呢?”

  方才紀淵一直在忙著,她又好奇那態度又臭又硬的老夫婦到底是什么人,所以一直可以忽略著手臂上的感受。在手臂上的冰敷包徹底變成了“常溫敷包”之后,失去了低溫帶來的麻木感,酸脹痛就變得越來越明顯,越來越難以忽視。

  紀淵轉過頭,看到夏青笑盈盈的臉,伸手摸了摸她左臂上的冰敷袋,果然一點涼意都沒有了,他抿了抿嘴,眉頭又皺緊了一點。

  “抱歉…”他對夏青說。

  夏青失笑:“你又不是太陽,我這個冰敷包都不是被你給曬化的!”

  她的這句調侃成功的松動了紀淵原本一臉嚴肅的表情,讓他幾乎要忍不住笑出來,也迅速的從方才的情緒中抽離出來,開車返回公安局。

  到了公安局附近的第一件事,自然是去那家便利店把凍好的冰敷包給夏青換上,便利店的老板向來和公安局的人混得比較熟,看到夏青手臂上包扎著繃帶,紀淵一身衣服也濕噠噠的,忍不住在一旁咂嘴,感慨干哪一行都不容易。

  換好了冰敷包,夏青的不適很快就得到了緩解,紀淵讓她在樓下等著,自己回去找了一身備用的干凈衣服換上,返回來帶著夏青去吃東西。

  本來兩個人打算吃飯的時候就已經有些晚了,又經過這樣的一個插曲,等他們兩個人到附近找了個小店吃東西的時候,店里面的服務員都已經差不多休息了,兩個人一人點了一份套餐,坐下來邊吃邊聊。

  “為了表示我這個人還有正常的好奇心,那現在就由我來發問吧!”夏青吃了一點東西,覺得饑餓感已經不明顯了之后,開口對紀淵說,“那兩個人是什么人啊?為什么對你的態度有點…不太友好似的,你又連他們家爆水管的事情都要管…該不會…他們是…”

  “對,他們是鄭義的父母。”紀淵從夏青的表情里就能夠猜出來,她已經朝這個方向去聯想和猜測了。

  夏青本來也是本能的做出了這樣的推測,沒曾想還真是這么回事。

  之前董大隊和沈文棟都特意強調過,“鄭義”這個名字對紀淵來說是一個禁忌,不要去提及,現在紀淵自己主動提到,情緒總體來說還是平穩的,這讓夏青偷偷的松了一口氣。

  但是轉念一想,她的眉頭又皺了起來,不太贊同的對紀淵搖搖頭:“你不應該這樣做!雖然說他們兒子的遭遇是值得同情的,作為前同事或者朋友,去表示一下關心慰問,提供一些力所能及的幫助,這都無可厚非,但前提是他們需要先放正了心態,你并沒有虧欠他們什么,你提供的幫助,他們應該心存感激才行,哪能是這種態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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