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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6章 猜疑之計程昱怒

  司馬懿就算再笨,也沒有笨到真的將心思昭然若揭的程度。

  要收人也不會貿然收本就有二心的人。況且這眭固本來資質也就一般,真到那種讓他刮目相看的地步,他還不配!他是連馬騰都不放在眼里的人,更何況是這么一個區區的從將。若說他算什么,算棋子吧!

  司馬懿道:“懿知汝有投靠袁紹之心!”

  這話一出,眭固撲嗵一聲,就跪在了地上,冷汗涔涔,唯恐下一步就叫人將他直接在帳中斬殺!

  這種為人魚肉的感覺,讓他心臟狂跳,竟是滯駭的一句辯解的話也說不出來。他知道,他不能辯解,一旦辯解,以司馬懿的性情,便更不可能給他機會了,只會直接就地斬殺!

  只有默認,才真的能有一線生機。

  眭固發現了,在他手上,他真的過不了三招,別說反擊了,連辯駁也做不到!

  這樣直接拆穿,若論膽識,誰又能與司馬懿相提并論?!別人要直接拆穿,一定會有各種各樣的考慮,以及顧慮到反噬的問題,甚至是后患的問題,但是司馬懿敢。

  為什么敢,不是因為莽,而是因為有著十全的手腕,讓他根本都沒有反噬的可能。

  這個人,做事,說話,無不是完全沒有破綻,讓他有一種連下手之地都沒有的害怕!

  他甚至都有一種喘不過氣來的感覺。大冬日的,豆大的汗珠沿著他的額際滑落下來!

  他像是背上被壓了一座泰山。讓他連頭都抬不起來。沉甸甸的可怕!

  他像個被人操縱的木偶一樣,無知無覺的木然的被司馬懿給抬了起來,同手同腳的一點主觀能力也沒有了,只能任司馬懿來宣判他的生死!

  像是一只被蛇刺入了毒液的青蛙,一丁點也無法動彈!

  只能木然的聽著司馬懿輕松的道:“既是只你我二人在此,便是你知我知。若是要宣之于口,在溫侯與晉陽侯面前,我已經將你拿下!之所以在此與你說這些,不是為了脅迫于你,而是知你猶豫,又念舊情,才規勸于你!袁紹處,絕非善地,無論你心中有多向往,切忌陷深,回頭是岸!”

  這是警告,只是語氣聽起來,很溫柔,像是諄諄善誘的勸導。

  可就是越溫柔,眭固反而更懾于其威,只能木著舌頭道:“…末將該死,辜負了晉陽侯的信任。若是軍師要揭發于末將,末將,無有怨言!”

  “楊丑已伏誅,晉陽侯身邊得用之將也無幾個了,你是其中佼佼者,他依賴于你,信重于你,若是為此事而將你誅殺,晉陽侯失去的何止是左膀右臂,更是心腹之柱啊!”司馬懿語重心長極了,像個溫柔的師長,循循善誘的父兄,親密無間的摯友…這語氣里有一種無法說出的引導者,被他帶進了一個語境里,一個世界里。

  但有十足政治素養的家族培養出來的名士,多數都是司馬懿這一種,溫柔善導,甚至從不發怒,怒也有時的克制的典范!

  這樣的人,都有著令人信服的另一種魅力,未必是領袖的魅力,而是一種能讓你聽得進去他說話的魅力。大抵能做大事的人,都有一種安撫人心的力量吧,那是一種天生的,令人無法輕意企及的高度。

  至少現在的眭固已經完全的陷進去了,節奏被他帶著走了,司馬懿就像一個能夠抓弄人心的老手,穩穩的抓住了他的情緒。

  眭固眼下,是連怎么掙脫,或者說是連意識都意識不到的那種信服。

  他聽了這話,羞愧的道:“固愧對晉陽侯的信任,慚愧內疚于心,真是汗顏!”

  司馬懿笑道:“既知汗顏,更應以忠心回報恩遇才是!袁紹雖勢大,終究眼高于頂,帳下多自負之將,對你而言,未必是好去處。而眼下便有一個愿意信重于你的人,豈可辜負!?切莫因小利而蒙蔽了大義,屆時后悔莫及,也無可彌補矣!試問天下間,又有何人能有晉陽侯的胸襟氣度,寬仁待你之義?!”

  “固慚愧!”眭固道:“司馬軍師一番耿耿良言,固定謹記于心,終身于懷不敢忘!必定用心事于主公,再不敢生有二心!望軍師信固!”

  司馬懿道:“懿知你并非完全執迷不悟,這才與你一個機會。你既已下了決心跟隨于晉陽侯,自是皆大歡喜。此事,你聽得進去,我才與你說一二句,若聽不進去,規勸也無用。你既前來,便是愿意聽懿一二句良言,我言盡于此,望你明了,不再執悟不悔!”

  眭固往下一拜,知道他是愿意給自己一個機會了,心中緊張頓去,只剩下了傾服,道:“軍師今日饒過之恩,固必定謹記于心!若是敢負,必身首異處!軍師之恩,末將必有回報之時,將來軍師但有調遣,固必定聽從!絕無二話!”

  這可以說是感激,也可以理解為交換!

  司馬懿愿意給他一個機會,無論他有什么目的,眭固也愿意付出這個交換的代價!

  這就是他的投誠與承諾。

  瞞住這個秘密,就有了屬于他們的秘密。哪怕有束縛,也好過日夜懸心的好!

  司馬懿沒有正面回應,只道:“將軍果真勇士也!”

  他再三將他扶起,笑道:“晉陽侯與溫侯是兄弟之好,姻親之盟。將來進兵,還多有倚仗于將軍之處,屆時切莫推辭!”

  “必定赴湯蹈火,萬死不辭!”眭固道。

  司馬懿請他坐了一回,眭固看他極忙,也不便久留,便略坐了一坐,起身告辭出來,回去了!

  待回了營帳,才松了一口氣,整個人都輕松了!

  “如何?!”諸將與謀士皆來問他。

  眭固只點了點頭,道:“橫豎以后生死榮辱,皆在一處了!”

  這樣嘛,這般也沒什么不好!

  眾人想了想,似乎這也是最好的選擇。總比懸著心,腦袋隨時栓在脖子上要好的多。如今至少得到了司馬懿的承諾,總歸是放了心。

  眭固剛走,親兵來報,道:“兗州太守程昱來訪!軍師要見嗎?!”

  “既是貴客,怎么能避而不見?!”司馬懿道:“且慢!我親自去迎!”

  程昱被他接進帳中,意味深長的瞅了他一眼,笑了一下,道:“好一個瞞天過海之計!仲達,好手腕啊!”

  司馬懿完全不鳥他,道:“仲德來是有何事!?”

  程昱見他一副完全不在意,就十分看不慣他這副云淡風清的德性,便似笑非笑的試探道:“仲達如此篤定,莫非是對女公子十分有信心?就不懼昱送信去告知女公子!?”

  司馬懿也被逗笑了,道:“不料仲德是如此長舌之人,可惜女公子善于大謀略,小細節處,倒不像仲德如此的在意和細究。”

  程昱聽這話更生氣,更憎惡此人一副明明心里也有恨,卻偏偏無所謂的樣子,這般有恃無恐的嘴臉,反而令人生厭。

  “昱是執小事而細究,而仲達也竟放過眭固這樣的墻頭草之人,是何原因?!四方聯盟,出兵在即,若縱小事而釀成大患,仲達負責?!”程昱道:“千里之堤,潰于蟻穴,明知眭固有二心,為何知而不稟?!若是聯盟出了大事,又是誰的責任!?不知仲達到底在盤算什么,莫非是根本不在意溫侯進兵冀州之事!?或是另有安排!?”

  這些話砸下來,就有點道德綁架的意思了。

  司馬懿知道他更想問的其實是,明明這是隱于人后之事,為何會偏偏叫他瞧出端倪來。

  人啊,終究都是疑心的。越疑心,越慎重,越慎重,他就越不會去稟告。

  人最怕的就是想的太多,司馬懿深諳人心,所以才知有些事須要密,而有些事,對著聰明人,越是隨意,反而有出其不意的效果。

  就比如程昱這類人,他更知曉。

  如果他進了曹操陣營,一定謹慎行事,等待時機,隱藏著屬于自己的一切心思和抱負。可是在呂營是不同的,因為他知道呂嫻把自己看的透透的,而一群人把自己盯的緊緊的,防他防的也透透的。

  他必須要有屬于自己的對抗和彈性。總不能只當牛作馬,然后什么也沒有。任勞任怨,不是他司馬懿的風格。

  而這些,他不知道程昱是看透了,或是腦補的過多了。

  但他怎么去處理這件事,司馬懿根本不在意!

  程昱見他只笑而不答,這心情就極度的復雜,道:“若溫侯遇挫有失,女公子加怒于仲達,想來仲達也不在意司馬氏的安危了?!為了一小人,而不顧司馬氏的安危,仲達真勇也!”

  這話未嘗沒有激他的意思。就是想逼他說出隱瞞而不報的目的。

  司馬懿能被他套話,那還真是傻了。若是以往在河內時,還需要看他臉色,伏低作小,客氣疏離也沒辦法。

  但是眼下,他是各為陣營,司馬懿哪里在意他的這點小小的試探和威脅和恐嚇?!

  程昱有朝廷為靠山,他也有徐州為靠山啊。呂布是有點傻,但呂嫻可不傻,就算這貨挑撥,她也不會自斷臂膀,而叫程昱和曹操暗地里高興的!

  所以司馬懿只笑道:“女公子雖為女子,卻有著豪杰英雄難及的心胸。懿無論以后有無過錯,罪不及族人子女,是她的底線。這一點,便是連曹公也難以企及。然否?!”

  誰不知道曹操最喜歡借著天子之名來誅人九族?!

  程昱嘴角一抽,心里又恨又氣,這司馬懿不懂嗎,曹操需要應對多少反彈,要殺多少人他不知道嗎!?徐州那些小魚小蝦的能與當初許都的反對勢力相提并論嗎?!換呂嫻到曹操這個位上,她也得殺!

  他心悶不已,知道他是不可能說的了,便也不再追問,只道:“只愿真出事的時候,女公子果真能有此心胸放過汝司馬氏!司馬氏從河內遷往徐州,不也是她的功勞?!仲達可別太自負了!”

  司馬懿依舊是那副笑瞇瞇的表情,半點不變!

  程昱見什么話也問不出來,便只能作罷,便與他商議進攻路線的問題。

  二人平平的確認了進攻路線,這一點上,二人還是很有默契的。討論完后便不歡而散。雖然表面上客氣,但程昱心里就是憋了一股氣!

  司馬懿送他出營,看他上馬,意味深長的瞅過來,不甘的走了。心道,就得叫他猜才好。身為謀士,天生多疑,猜的越多,想的越多,越有忌憚,越有牽絆,就越不會妄動。

  這就叫平衡。

  事情的規律和發展,以及人心的把控和事件的節奏,司馬懿雖不能確認很多小事的突然發生,然而大的規律,他心里卻十分清楚!

  程昱不可能去向呂嫻告密。一是去說了,呂嫻信不信他,是個問題。二是,這明顯的挑撥之嫌,就算是真的,呂嫻又不傻,不可能因為這個就臨陣換將,自斷臂膀!

  況且,此事,難道程昱就沒看出什么隙處嗎!?

  這條線,放出來,程昱能不能領悟出來,就看他的悟性和敢不敢想了。

  當然,司馬懿是隱諱的,他精就精在這里,不主動,只叫人上鉤。

  程昱回了營,眾親信圍了上來,道:“大人,商議定了嗎?!何時回兗州去?!”

  “已確定路線,現在只是等時機而已,已無大問題,明日與呂布商定最后的大事,后日一早便回兗州,約定而發兵。”程昱道。

  眾人皆喜,道:“若能借著這股風主動進攻,定能叫袁紹背腹受敵。”

  程昱也松了一口氣,如果勢處于劣,則一定要將劣勢轉為優勢。他在不可扭轉的劣勢當中,迅速的轉換了戰略,轉為優勢,他是做到了自己能盡力做到的一切。

  眾人離帳。

  程昱對于司馬懿的心思則是百思不得其解。

  因為想的太多,反而腦子里成了一團亂麻。

  因為他真的有點猜不透司馬懿究竟在布什么局。他到底是想要干什么?!

  半夜輾轉反側,燭火被風一吹搖曳著差點被吹滅,程昱眼皮一跳,然后騰的從簡陋的帳席上坐了起來,咬牙切齒道:“…老狐貍,果真是渾身油不溜秋的老狐貍,我知道他就是明明一身騷,卻想片葉不沾身的王八蛋!明明是想引人上鉤,卻偏偏把自己摘的一干二凈!讓人無處下嘴,想干大事還不想留把柄?呵,哪那么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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