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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4章 讒言誅身易毀人

  審配是為了打擊異己,不得不作些激烈手段,但與主動為之,終究是不同的。

  因此,他心中雖對逢紀這人很反感,交與他人的事務也并不算多,只是雜,但也因為是同一陣營中人,雖不齒他為小人,然而,知道他對袁尚忠心就足以了。哪怕知道他可能是個投機分子。然而能爭取的時候,也不能寒了他的心,以免他投入到敵對陣營中去,成了敵人!

  所以,他雖從不掩飾不喜,但該有的體面與尊重,還是要與的。

  這也是他寬容以下,以此對自己人的一種態度的對周圍人的廣泛告知。

  “請他進來吧!”審配道。

  諸心腹謀士與閣臣等都起了身離座道:“臣等先行告退!”

  審配也起身相送,等將他們送走,逢紀也就匆匆的到了。

  審配剛請他坐下,他便喜道:“大人,大事!”

  “什么大事,這般興奮?!”審配道,“如此喜形于色?!”

  喜形于色可不見得是什么好品質。逢紀聽了便是心中不悅,便掃了一眼審配峻苛酷刻的眉眼,心中道,喜形于色,也比你這自詡冷酷的正派人好得多!

  終究是忍了忍,道:“紀抓到了他們的把柄,故而喜形于色,急來告知于正南,因此才如此。在外時,并不敢如此!”

  揪住對方的小辮子了?!

  審配知道他不會瞎說,便道:“你是在說誰?!”

  “辛毗!”逢紀道。

  審配一驚,直覺道:“莫非辛評是有什么謀算?!”

  審配現在最怕的就是袁譚會帶兵殺回來接手冀州。那他為袁尚所付出的心血,所守護的一切就都沒意義了。

  黨爭是什么后果,是要死人滅族的后果啊。

  審配只要還活著,就絕不能讓袁譚坐到冀州之主的位置上去。

  死仇已結,怨已深刻,還能指望會有平和嗎?!那注定是不死不休不能結果的爭斗!

  “并非辛評,而是辛毗!”逢紀將袖中的信遞與審配,道:“正南請細看!他竟是欲暗通呂布,以奪冀州,又暗中與信與其兄,欲爭取到時日,讓袁譚來奪冀州城!”

  審配吃了一驚,細細看了信,不見是假,然而,他第一意識就是不可能!

  辛毗雖然是與他對立立場的人,然而,若說他通敵于呂布,他未必信!因此看完了信,卻不言不語,似乎在細思其中的輕重!

  逢紀唯恐他遲疑不信,便添油加醋道:“袁譚直接來奪冀州城,難免有兄弟相殘,不能容弟于世的不妥,然而,若是借呂布之手將冀州拿下,借刀殺了我等之人,袁譚那時再來奪回冀州城,哪一個不說一聲蓋世英雄,存父之業,孝悌之先啊。這辛氏兄弟好深的計謀!一箭雙雕,蓋如此矣!”

  審配聽的也是心中一動,也是信了六七分了!

  他并不覺得先毀了冀州,借敵人一用是什么大問題,因為他是同樣的人,一旦冀州落到袁譚手中,那還不如給呂布呢!

  審配現在孤立的很,的確是極為偏激的。

  再加上逢紀說的話也極具煽動性,他是真的相信有極大的可能!

  “此信幸虧是落于我手,否則若成,后果不堪設想!”逢紀道。

  “為免有非議,立即去圍了他府上,召他申辯!”審配道。他也怕冤枉了對方。如果沒有破城,他不至于做到這個程度,非辛毗死不可!

  如果沒有外敵在,與袁譚的爭斗,遠還沒有到白熱化的時候,萬不至于放到明面上。只會暗地里的相互爭斗。

  然而,現在呂布就在城外,審配也怕城內有袁譚一派系還不死心,一旦與他聯手,真的開了城門迎了敵人入城,后果不堪設想!

  所以控制是最基本的,然后給一申辯的機會。就足夠了!

  審配這是比較謹慎和平衡的做法了,然而逢紀既然做了,哪里會容忍不成功!既然已經下了死手,就一定要把敵人整死,否則等他再回來整你的時候,就完了!

  逢紀忙自請去做這件事!

  審配自然從之,令逢紀親自去圍辛府!

  逢紀領命出去了。

  審配是主領冀州事務,統協后方,逢紀算是副手這一種,但是事實上,逢紀所能接觸到的大權,少于審配。審配這一種,算是進入到袁紹核心的那種謀士了,雖沒相名,卻已有相實。自然與他這一種不同!

  逢紀出來以后,心中十分嫉妒審配,大家都是一樣的出身,為何他卻要對審配卑躬屈膝?!只不過是得了主公的青眼,便自詡高人一等了嗎?!

  逢紀心中十分郁悶,這件事,他便一定要做成既定事實,便是他的一個功勞!

  哪怕功勞是建立在冤枉人的份上,他也不在乎!他審配能有今天,不也是靠著手上鏟除了多少政敵才做到的嗎?!審配能做到的事,他憑什么就做不到,他自然,也能做到!

  逢紀壓制住內心的扭曲和不平衡,便對左右心腹道:“…往辛府上送個信去!只說審配已遣派人去圍他府上!”

  心腹人十分不解,道:“大人這是何意?!”

  “你只快我一步便可,我便慢上一腳。”逢紀冷笑道:“他要跑路,才更有把柄!休耽誤,速去!”

  心腹人一聽,便明了道:“是,馬上就去!”

  “等等!”逢紀道:“尋個他們信得過的人去送信!”

  心腹人笑道:“這個不難!大人只管慢慢來堵便是。小人遣人送了信,再去跟他,只要他跑,小人必能追蹤他的車馬,必叫跑不脫!”

  逢紀樂了,踢了他一腳,道:“算你這奴才忠心!”

  那心腹人樂顛顛的一通跑走了!

  逢紀往衙門調人去了,人一走,審配便將信遍示之左右,道:“可信否?!”

  “這…”左右心腹本來是在商討呂布與司馬懿可能的攻城策略,便萬料不到會是通敵啊!

  他們心知有異,卻并不敢直接發表意見,便面面相覷。

  “但說無妨!”審配道,“不瞞諸位,我心中也略有疑慮!”

  “回大人,只憑一封信便要說辛毗謀反,恐怕很難定罪,”一謀士抬手道:“非吾為他說話,而是他亦是名士,便是與吾等有所意見不同,但在面對敵人方面,怎么會有此心?!他萬不至于如此!一朝名士之名,竟折于此,吾不信此辛毗所為也…”

  名士都是很愛惜羽毛的,就算與他們立場不同,但也不至于墮落到通敵呂布的地步!

  所以他們首先懷疑這件事的真實性。

  他們雖然政見不同,然而,卻是深信彼此的人品的。君子與小人之間是不一樣的。君子和而不同,但是小人卻不一樣了,同而不和。他們為了利益是不會有固定的立場的。有時候不過是為了融入而假裝出來的。

  “辛毗,君子也,”心腹謀士道:“他素與審榮交好,引為知己,此人人品,不用懷疑。恐怕這件事,必是有誤會!”

  審配沉吟了一聲,道:“我也是知此,這才先行圍了他府上,再拿他來申辯。屆時,諸位與我一道去與之辯個清白公正!”

  諸人道:“是!”

  都應聲退下了,只有心腹謀士未行!

  “只是怕有小人作崇,主君信其人品,他卻不信主君的胸懷…”心腹謀士遲疑的道:“只不知捉拿的人是誰?!”

  “逢紀!”審配道:“此事重大,他知干系,不會亂來!”

  心腹謀士欲言又止,想要說什么,但審配又被別的事叫走了,他只得作罷。

  逢紀,逢紀…此人向來心眼極小,有仇必報,有時候看著像明君子的品格,其實行事,對人方面,真的很小人!

  這個人,真的怕是要壞事啊!

  萬一真壞了事,這恐怕是要出大事了!

  心腹謀士來回踱步,想要與審配說一說此事,又見審配出了府去,一時尋不到,又怕來不及,慌亂之下,便遇著了交班回來的審榮,他便病急亂投醫般,一把拉住審榮的手臂,道:“公子可是與辛毗交好?!”

  審榮心中咯噔一聲,道:“是!不知出了何事,先生如此慌張!”

  心腹謀士見左右無人,這才急切道:“恐怕要出大事,主君要事纏身,恐怕無法及時去解,如今能化解此事于無的人只有公子你了!”

  說罷將此事一一告知!

  審榮的臉都變了,變的又青又白,怒道:“逢紀小人,欲加害君子耶,吾素知他,他怎會通敵于外!便是要通敵,也不會是呂布!叔父為何要下這樣的命令,這是,這是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他寫了信通于外,不由主君不信。蓋因信中有主君要焚城之意。此事可是公子告知?!本是機密之事,恐怕…”心腹謀士嘆道:“恐怕這會害了他呀!”

  審榮頭一蒙,腿便有點發軟,怎么會?!

  難道審榮寫信與袁譚時,提及了此事嗎?!這…這簡直是辯無可辯了。這要是出了事,是自己害了他呀!

  審榮心中大急,然而他心中更清楚,辛毗會與袁譚寫信,但絕不會通敵于呂布!

  逢紀這是拿住了要害,這是想要構陷害人!他必須要比逢紀快上一步,否則一切都遲了!

  既是小人,哪里會有放過他自行構陷的人的機會。瘋狗咬人,最怕的就是人沒死,最后反倒把自己打死了。所以要害人,一定會往死里整!

  審榮急瘋了!

  “公子既知要害,便當速去保一保他,也許還有申辯的機會。主君不是加仇之小人,若知其中有誤,必不會加害,頂多是與田豐一般,先行關押,不至于無可挽回啊…”心腹謀士道:“為免事更糟,公子當速去!”

  審榮當然如此,當下竟是連衣服也來不及換,恨不得飛出府去護辛毗滿府!

  早已有人飛奔到了辛府,言審大人已連人帶信拿住了他們主人往外送的信,如今已發了令,出兵要來圍府,拿人前去,恐怕若再不逃,滿府皆是死路一條!

  全府皆慌了神,哭者涕者無數。

  辛毗卻極平靜,信寄出的時候,他就猜到可能會被攔截,也因此,這個冒險,也做好了赴死的準備。

  他輕笑了一聲,道:“審配此人,為了打擊異己,真是不遺余力啊!真當冀州是他自己的所有物了嗎?!這是袁氏的基業,袁氏的基業誰來承嗣,主公說了算!他竟敢做主公的主!今日敢如此鏟異,他日便敢更改主公的遺命,看看,類似的事情,他做的還少嗎?!”

  他似乎料定審配必不會放過自己,便哈哈大笑,“…蕭墻之禍,無所毀也!”

  這樣的篤定,是因為極致的不信任。

  專而權的人,哪怕就算是個正派人,也會因為手段過激,而給人留下這樣的印象。

  他是完全沒有想過要申辯。

  笑著笑著眼淚便下來了,道:“…毗恐負家人耶!”

  但欣慰的是,兄長不在冀州,否則,辛氏恐怕真的要亡種滅族了!

  有此之禍,他也不愿啊。然而,如果真的逃不脫,至少還能發揮一點最后的價值。他若死之,袁譚與兄長既便沒有收到信,也會知道,這個消息…

  只要能回來拿下冀州,他便是死也瞑目了!

  他似乎沒想過要逃,這一刻,已決定要放棄了。

  然而卻被一聲厲喝驚醒。

  “伍子胥尚知裝瘋賣傻,以圖后來之勢,而汝,已先知信,卻不知亡匿而去,先行蜇伏,不思報仇耶!?”

  辛毗回首一看,正是家中一幕賓,此時正提著劍在懷,冷冷的看著自己。

  “壯士,”辛毗道:“毗雖愿忍辱暫偷生,然,城墻堅固,可能逃脫否?!”

  “吾食汝粟六年矣,主君雖不知吾名姓,然,一飯之恩,今日思報,只跟我走,必保汝無虞!”那男子槐梧不已,道:“只不知主君可存死志,若有此志,救汝,與救死人無異,吾不救也!”

  辛毗眼淚直下,雖與家人是生離死別,然而,哪怕是死,是咬著牙,他也想報仇!

  哪怕是舍棄。也不惜代價!

  現在與家人一起死,是容易,是悲壯。可是然后呢!

  他恨!恨,怎么辦?!

  出去,報仇!

  毫不遲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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