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先搓銳氣的重要性。就不能讓袁軍回過神來,否則那個當下,以趙云這文縐縐的德性,必是真的苦戰。說到這趙云,馬超看他的眼神也是古古怪怪的。打個仗嘛,打就是了,還要文縐縐的講涵養。怪人一個!
趙云哭笑不得,幸而他與臧霸并非是記仇之人。這話多得罪人?!若是心小的,這死仇也真的結下了。
這個時代,這種輕視,是大忌諱!
趙云知道他不是一般人,也不與他計較。便道:“接下來有一番苦戰,誘餌之計已成,既如此,不若趁現在,孟起且離開吧。如今已無追兵,十分安全。剩下的事,交由我等。吾與宣高自會守住。”
馬超哪肯走?倒也不是出于義氣。只是他當然不會說不是出于義氣,反而道:“此時走,非義也。”
趙云不信,只是笑。
“苦戰便苦戰,我馬超,也不懼什么苦戰!”馬超道。說罷便去整備弓箭了,是一定要殺了郭援在呂嫻面前出一口氣的。
臧霸收拾完,回到趙云之側,道:“必有苦戰,不是下午就是今夜,子龍需小心戒備。”
趙云應了,又道:“孟起并不欲走,不知何故。云已勸他,不如歸去,可他不肯!”
臧霸道:“此人,不能以常理度之。”
趙云不解,道:“其實孟起,還算英勇。”
“他出于常理在于,我若以話辱之,若是如子龍這樣的忠義之士,必不理會也,可是他不一樣,”臧霸道:“一般人,被當作誘餌這樣用了,必是惱恨于我等的,可看他,有嗎?!”
馬超嘴上說著恨的咬牙切齒,可他現在所為,不像是恨的樣子。
口是心非,人格分裂了這是。
趙云一想也是,看了看馬超,道:“孟起這人,的確是…”無法形容。乖張吧?!
不過有他在,三將在,又何懼袁軍之猛?!因此,趙云還笑道:“此戰后,我們二人定要切蹉一二。”
“好。”臧霸亦笑了。
馬超聽見,還道:“如何能棄我耶?加我一試!”
“…”趙云&臧霸。對這種自來熟,搶話的人,還能怎么辦?!
這個人,其實說話,行事都挺不知輕重的。可能他本身的性格里,就有輕浮的部分。所以只以為這樣只是小事。分明是涉及大事的大事,他卻叫人有一種說不出的又天真又邪性的部分。
臧霸與趙云都猜測他幼時的成長環境,不知是怎么樣的一個環境。以至于他的是非觀,很多的東西,好像并不怎么明確。
擱中原的士將身上,呂嫻對他所出的不客氣的話,把他當誘餌的事情,是極大的事情。可是,他好像,現在完全不以為意了?!
反正趙云覺得這個人,挺新鮮的,他見過忠直義氣的人,也見過厚顏無恥,唯利是圖的人。但唯獨沒有見過這樣的清新奇葩的人。像個野馬,偏偏這種野馬,是在名門中出生的。名門將家,不可能沒有家規家教。所以趙云才覺得,這個人,真的特別的奇怪。
天性使然?!
天漸漸黑了,袁軍開始重整士氣,當夜,空氣都顯的躁動。
這片死地,四面環壁,是真的死地,沒有食物,沒有水的袁軍,這突圍的愿望和戰意可想而知!重整士氣以后的袁軍,漸漸歷經絕望后,也回過神來了。
他們既饑又渴又困乏無力。然而想要活的愿望,蓋過了這一切。讓他們升起了無盡的戰意!
這是死戰,這也是苦戰。
因為他們心里知道,這叫置之死地而后生,在絕境之中,這些人,沒有別的路可走,而變成了必須要突圍的死士。
死士的狠辣,他們的洶涌戰意是無法言說的,因此,趙云和臧霸心里其實是有數的。
兩人都在嚴律戒備,讓兵士輪流看守和休息。
休息與吃東西喝水的時候,趙云看到了袁軍眼中的綠意,微微擰了一下眉頭。
這森森綠意,是餓饑,困寒所致,而這都將轉化為無窮無困的殺意,一定要沖出重圍的意志。
當年項羽背水一戰,根本沒留退路,而現在的袁軍,其實也是一樣。
他與臧霸現在明白郭援在打著什么主意了!
他在等,等絕望散去,然后升級為強烈的求生欲,而這士氣,也就成了死士的背水一戰的士氣!
很棘手!趙云便是再強,也從不自負,他不敢大意。
火光起來了,照亮了袁軍一個個咬牙切齒的臉。
風呼呼的響,獵獵能刮到人跑一般的烈嘯。
郭援上了馬,漸漸布起了陣勢。
他直視著唯一的口子,道:“將士們,生死在此一役!出此口,生,沖不出此口,死!是生是死,看汝等之戰意!我軍多,必要突圍,聽我號令,速攻!”
“殺!”袁軍嘶吼一聲,震耳欲聾,那股求生欲,像黑夜中的困獸一樣的咆哮和嘶吼!
趙云一馬當先,已為先鋒率著精銳沖了上去,道:“殺!”
兩股兵力像潮水一樣涌往口子一處,是水能沖破土壁,還是土能掩住水,全看主將和兵士們的戰意。
趙云沒有激勵士氣,然而他的兵士們卻無需激勵,因為他們退,不光他們死,他們身后的跟著的老弱婦孺和普通百姓也得死,那里面,有他們的鄉親,有他們的友人,有他們的家人…
這守護的意志也同樣的可與求生欲匹敵!
一個要沖出地獄求生,一個則要把要噬魂的惡鬼再重新打回地獄,他們彼此都拼盡了全力。跟隨著他們的主將來回作戰。
而趙云,便是那最可靠的一個,跟著他的人之所以如此心穩,不止是因為心中淡泊名利,更是因為趙云實力雄厚。他們深信著他們的主將,絕不會后退一步!
“尖頭陣!”臧霸對馬超道:“若欲破此陣,還需借你之力!”
馬超得意一笑,道:“沒我不行吧?!”
臧霸嘴角一抽,哼笑一聲,沒他真不是不行。只是他不是不肯走嗎?!既不肯走,用一用又怎么了?!
反自誘餌也作了,用也用了,他能反對還能怎么!?
“尖頭陣怎么破,不知道你來廢話!”馬超冷笑道:“看我的!你防守,我進攻。擒賊擒王,拿住了他們的主將,頭一破,四肢還能成陣勢嗎?!瞧我的吧!”
說罷帶了精銳二百,一股腦的撕開一道口子就兇悍的往里面廝殺。
臧霸能說什么啊?!看這馬超腦子雖然不好,但打仗,他打先鋒,打頭陣,都是半點不吃虧的!真的就是利劍出鞘般的狡狠與兇辣。
那刀在他手上,像收割著麥子一樣的收割著腦袋,在黑暗之中,那眼神和動作,透著獰猙之氣,在風聲中,過于尖銳了!
臧霸見他能在亂軍叢中竟能殺出一條血路,心中便穩了穩,繼續著人防守,與趙云二人求穩在兩翼防守。
防守這個事還得看他與趙云的。
他真的覺得馬超打起仗來顧前不顧后的打法,只進攻,沒防守,于整個戰役來說,絕對是敗的。因此,頗有先見之明的沒有也沖進亂軍叢中去。
馬超打仗是真的狠又兇,但同樣的,不顧防御,不顧代價的行為,也注定他無能守基業。其實這個時代,大多數打法都是這樣。有性格因素,也有兵力不足的緣故。
所謂尖頭陣,是突破防御的一種利器般的陣法。就是把兵陣布置而一個菱形,尖頭對準了守軍,然后強攻,尖頭便是先鋒,兩翼便是護翼,而尖頭若是突破了,便立能能破重圍。
這種陣法要成功要有兩條,一是兵士一定要有強烈的戰意,否則這菱形兵陣,只可防御,而不可轉而為進攻。二是尖頭部分一定要有一個主力戰將,至少也要像馬超或趙云這種能在亂軍叢中殺出血路的人才行,就一定要是進攻型將才,這二者缺一不可,否則,還是突圍不了,最終可能會被圍死。而不是突圍了。
尖頭陣的靈活在于,菱形也是多變的,它甚至可以變為圓形,當一端尖頭不成的時候,還可在陣中再生一尖頭,繼續突圍。
菱形可以很寬,也可以很窄,可以隨時應變的轉變應敵的方式。寬菱形很利于助攻尖頭突破,兩側可以攻打臧霸與趙云,纏的他們脫不開身。而一旦壓制住了兩翼,他們立即就能將菱形變窄,極力的助攻尖頭突圍。
一旦突圍,這陣就不是尖頭陣了,而是葫蘆陣。
葫蘆陣一旦形成,只要己方兵馬超過對方,就能兩面包抄,將對方完全逼進一個包圍圈里,反手絞死!
這個郭援不愧是袁營中的得力大將,這個陣法,他的思路是絕對沒錯的。只要成了,他能將地利對他的劣勢完全的變成對他的優勢。而只要突破成了葫蘆陣,這個地利對郭援就完全沒有任何制約了,反而對他極為有利!
地形是客觀存在的,它是永遠不存在立場的,立場只是對人。
而郭援能化無利為有利,這份能力和膽識,何其的過人?!
而臧霸與趙云也同樣知道,現在就是死戰,就是苦戰!
而且絕對不能叫尖頭陣突破。否則,他們會全軍覆沒!
臧霸很冷靜,一面防守一翼,一面看馬超繼續殺入,這個人,倒是一個流彈似的助力了。倒是意外。
己方不利在于兵少,但是有三將。
而袁軍的不利在于無有一員大將可以與他們三人之一匹敵。
而地形現在對臧霸一方是有利的,但是地形這個是可以相互轉化的,它不存在立場。
所以,臧霸很冷靜的知道,絕對不能叫對方突破,而將地形轉變為對他們的優勢。
夜很黑,風很大,血味很濃,很腥,而戰事很緊張,很苦。
在這一刻,三個人雖然各有心思,各有立場,竟然達到了一種未經交流便有的默契程度。這可能就是身為戰將的素養,天生的素養!
他們無需再用語言交流,便達到了一種默契。
臧霸與趙云各司其職,防守兩翼,阻止尖頭陣繼續往外突破,二人合力,幾乎將此壓的死死的!
而馬超沖入尖頭陣中,直取郭援。
必須要直取郭援,只要郭援一死,所謂的陣勢不過是一盤散沙,再無后續之力。而郭援不死,這袁軍就會一直攻殺下去!
人的精力是有限的,千余兵,如何能比得上五千精兵的持久消耗?!
一旦哪一隊體力跟不上,口子一開,全部玩完!就會將防御變成被動防御。這是多么可怕的事情?!
而陣法的精妙就在于此。
這個地形,說實話,好是好,但它同樣能困住自己突不了圍。
一旦攻守之勢改變,反倒被袁軍困在了這死地之中,憑這點人力,想要突圍,一是難,但有三將,突圍雖不然,但必定損傷慘重,而最重要的是,女公子和那么多的普通人在后…
這份嚴重的擔憂,讓趙云和臧霸將目光頻頻的轉向馬超!
必須要速戰速決!才是將之洪水之勢完全塞住分流的辦法!
而馬超也同樣不負眾望!
他在陣形之中左突右沖,以至于讓兵陣避退三舍,根本不敢近他的身。
陣法之中是很難再布陣中陣的,除非是高手,像諸葛這種鬼才,才會在陣中再布疑陣,以至于能在陣中圍殺馬超。
而郭援是做不到的。
兵士們要突圍,只能以大陣為主,為了讓陣型不亂,而不能離開陣型太久,所以他們無法靈活的攔截馬超,甚至于圍殺馬超了。
突破型陣法的劣處也在于此。大多數進攻或防御型陣法,都是以收割人命為目的的,但是突破型不是,突破型的優點是能突圍,而不是能在陣中可以靈活的捕殺敵將。
所以出現了這樣一個變數。
郭援也很吃驚,他見馬超離自己越來越近,而己方再無能力去對敵馬超,心中的慌亂可想而知。
此時有一種后方失守,可能身死的恐懼。
他身邊的副將將他護在陣中,道:“郭將軍,穩住陣勢,吾等便是死,也會攔住此子!”
馬超卻如煞神,馬蹄揚起,已是近了,聲音如同爆雷般哧笑道:“汝是何人!?無名小卒矣,天下何人能攔得住吾馬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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