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是如此,他也不能說舊主不好的。人死恩怨皆消。說再多,也沒有意義了。
事件過后,祭了奠了,人心也真正的服了,懾于高順之威,已再不敢有他心。
便繼續出發,不過三日,已至徐州城外百里。
高順下馬,過來馬車邊道:“袁公子,劉公子,徐州相陳宮,副相陳珪,外事處首席大臣賈詡已領官員來迎兩位公子入徐州城。”
袁耀吃了一驚,忙與劉琦下了車馬,遙遙的看到,心中便酸了一下。
禮儀官所迎卻是用的諸侯之儀,這是敬仰他的父親,尊重他袁氏眾人。袁耀心酸,閻象,張勛等文臣武將也都震了一下,頓時心里都有點傷心。
傷心過后,隨即心中的那點不平和委屈也漸漸淡去了。
本都是諸侯,若徐州施恩,給點小恩小惠實難以撫平他們心中的創傷。袁術哪怕敗了,也是諸侯。
唯有給與平等的尊重,相同的尊敬,才能真正的撫平他們內心的不平,委屈,還有創傷。
所以閻象等人看到這一幕,首先涌上來的是傷心,然后是敬意。
徐州城做的不差,這樣做,的確不算有負高義。也算是全了呂氏與袁氏在壽春所承諾之義了。
徐州給與的是尊重和敬意,無可挑剔的義。而袁耀也十分感激。袁氏本是敗者,能得到這樣的敬重,已是出乎意料了。
袁耀遙遙的對著徐州眾人拜謝一禮。
禮儀官先迎上前,袁耀往前走,以陳宮為首,也都迎了過來,道:“袁公子,劉公子。”
“耀何德何能,讓徐州府如此相迎?”袁耀哽咽道。
“該當如此。”陳宮道:“袁公路,諸侯也,當以諸侯而尊之,徐州上下,皆敬而尊之。”
袁耀不知道該說什么,只能再拜謝。
陳珪道:“諸位請速入城吧。這邊有請!”
袁耀與劉琦也忙道:“請!”
一時陳珪為首,帶著禮儀官,請著袁耀為首,閻象等人都先上了車馬先入城,劉琦也隨后。
高順則領張勛劉勛等人,先行去駐扎在徐州城外,等扎下大營帳,這才帶著袁氏諸將進了徐州城,賈詡早在候著,一并去了相府。
陳宮道:“袁氏與呂氏已結義,今袁公子入徐州城,吾等當先祭拜袁公路。”
袁耀感激不盡,重重謝了。天才一秒鐘就記住:72文學 當下便設了祭臺,上了香,這才上殿依禮設座。
陳宮道:“因主公不在徐州府,實在怠慢兩位公子了。然而主公曾多次來信,言一定要好好招待兩位公子,宮豈能不從,少不得一一遵之,女公子又多來書,言務必要將兩位公子的住所安排妥帖,如今已然全部安排好了,只是不知兩位與諸卿的喜好,也不知安排的適不適合,不若宴過后,且先住下,若有不妥,只管與副相陳漢瑜言說,禮儀官定一一調整,直到各位舒適為主。”
陳珪也笑道:“珪已盡力布置,若有不妥,只管遣仆從來與珪說便可,珪定安排妥當!”
袁耀與劉琦自然說客氣了。
閻象掃了陳珪一眼,又看了看陳宮,只是客氣的拱手。
陳宮大氣疏朗,一副相者胸襟,而陳珪,依舊是老狐貍相,當初形勢逼的楊弘無路可走,只能去撞他門。看如今這陳珪一心一意的全在徐州府了。
他又看向不怎么說話的賈詡,思忖著那破解計策,究竟是出于何人之手。一時竟思忖不定,這三人,都不可小覷。
徐州的實力,縱然呂布與呂嫻皆不在,也是井井有條。所以閻象也不確定,會是誰的手筆。
能在如此危勢之中,順勢而為的破解而收心,若說徐州府三人都有參與,那么,這徐州府計所出的人才未免也太逆天了。
袁耀看著上宴席的菜色都為素菜,雖看著寡淡至極,然而,在這孝期里,有人遷就,袁耀心里就有一種說不出的感慨。
禮,尊重,細節,都做的絲毫不差。
這樣彵算是招待之大禮了。袁耀很滿意。
當下用過宴,便被禮儀官送回了袁府。新漆的大門,新修繕的府宅,眾文臣武將送袁耀進去,也挑不出什么刺來。
劉琦的府宅安置在另一條街上,因此二人道別,劉琦便跟著禮儀官去了。
眾文臣武將的,也都跟著禮儀官指點著,進了為他們安排的府院,這下子就更沒話說了。
這一天,就在這樣的安排之下過去了。因為事情太多,既不適宜大肆慶祝,又不適宜大肆的鬧騰,因此,幾乎是恍惚之中,就被安排的妥妥當當的。
并且當天晚上就發下了令書,是衙門發下的任職令,職務安排也都全部到位,就是這樣的一天,全部都已經安排的井井有條。
徐州府早有準備,迎接了他們,禮,義,官職,一樣不差。
袁耀與劉琦算是在徐州安定下來了。
袁耀心里挺平靜的,原以為進徐州,必定是心情復雜的,不料,竟如此的平靜。
晚上的月光,似乎也與壽春城并沒有什么區別,唯有這里的熱鬧,有點不同尋常。更有煙火氣。
閻象與劉勛張勛等人都在他府上跪坐,手上捧著任職書。
袁耀頭都未回,只是看著庭院中的月光,道:“既已來徐州,便是呂氏麾下效力之人,接任徐州府調令,實不該來問我。”
閻象動了動唇,道:“公子呢,吾等皆已有手書,為何公子沒有?!”
“我尚在孝期,不想這么快出仕,”袁耀道:“況且,我只安心度日,不愿意再沾染俗務了。”
閻象紅著眼睛,動著唇,知道他是想避嫌,也更知道,現在最好的局面,就是袁耀閉門不出,他閉門不出,袁氏舊有部下,文臣等才能更好的融入呂氏當中,真正的被吸收。
可是,他還是難受,道:“徐州府一律安排任用,唯有公子不給安排嗎?!”
“閻先生,”袁耀道:“汝事我父多年,如今來此,更當盡心輔佐明主才是,務留戀舊主。我知先生等人之心,便罷了。”
閻象動了動唇,道:“只是公子若只是,只是…”他是怕不出門,以后再不可出門了。等于是被軟禁。
這也是所有文臣武將最關心的一點。
張勛與劉勛二人也道:“吾等雖已決定尊從手書從呂氏軍中職,然而公子,卻叫吾等十分掛心,又如何能放心得下,倘若公子郁郁寡歡,吾等罪人矣,實難以面對舊主…”
說罷竟哭了。
正說著,賈詡進來了,聞見此聲,便道:“原來幾位都在?”
“大人,”幾人起了身,朝著賈詡行禮。
賈詡笑道:“既都在,便坐下一聽吧。請。”
幾人本欲相退之意也忍下了,到底是不放心,坐了下來。
“公子雖在孝期,然而徐州也有惜才之心,公子只在府上守孝,難免可惜,女公子來信,言務必要奪情,還請公子擔任外事處大臣之職,為詡副手,共同處理外事。”賈詡道。
袁耀怔住了,閻象也怔住了,這個倒出乎他的意料。
“奪情?”袁耀喃喃道。
“方今天下大亂,非為治世,奪情尚有可原,況且公子之才足以勝任此職,還請勿要推辭。至于要守孝,以后飲食,自單獨供應,絕無葷腥,不敢絕公子孝父之意。”賈詡道:“公子也知,徐州之勢看似上升,實則也危,方今正是立基建業之時,不可延誤啊,便是為呂氏與袁氏之義,也請三思。”
袁耀想了想,道:“是她親自來信說的?!”
“是,”賈詡道:“女公子說,袁公子初來徐州,唯恐悶了,反倒在家郁郁不樂,只添煩憂,徐州雖不熟,然并非公子之牢籠也,還望公子切勿固步自封。”
袁耀眼眶紅了,道:“…她…”
“女公子親自與詡寫的信,寫的很長,女公子寫信向來直白,話很多,”賈詡一笑,叮囑道:“此時若不安排袁公子,徐州若毫無表示,公子只會默認徐州有心要圈禁公子,是否?本剛喪父,又來新城,此地不熟,若是一人閑著守孝,只會胡思亂想,越想越以為當初之義為假義也,因此,公子不可只守在府上,徒增煩惱…”
袁耀動了動唇,看著賈詡。
“女公子有倚重袁公子之意,還望公子知之,女公子當初結義之心,絕非假也。”賈詡道。
“她竟如此記掛我,耀何德何能,說是義兄,不過是一個無能無德之才罷了,她卻如此信任我,重用我,不疑心我?!”袁耀道:“既是如此,耀自當也愿奪情,用心輔佐大人,只愿大人切勿嫌耀無用方好…”
“公子自謙了,袁公路之子,怎么會無能無德無用?”賈詡嘆道:“外事處大臣之職,絕非閑職,還望公子知女公子用意。切勿相負!”
袁耀作揖道:“若有負,天譴之!”
賈詡將任令書放下了,道:“公子且先休息三日,再去任職,詡先告辭。”
袁耀忙起身相送,閻象等人也都反應過來似的,也起了身相送。
賈詡這才上了馬車走了。
回府相坐,都有點沉默。
袁耀心中感慨萬千,這一刻最后的不安也完完全全的消逝了。
將來呂氏不得天下,誰人可得天下?!這樣的氣魄與氣度。處處大氣從容,并不小氣。而細節入微,做的無可挑剔,若非有心尊重,又怎會如此?!
他原以為進了徐州城,必是守門不出,一輩子默認著是關在府中度日了,當然,講好聽點,就是榮養,作個吉祥物一樣的活著。會有封賜,會有奢華的生活,但唯獨不可能會有自由。
但是,沒等到他默認這么做,徐州就這么快的給出反應。
袁耀在意料之外,可是心里卻高興極了。
她終究不是一般人,這樣的信任,還有牽掛。
原本是不信的,如今,倒是有七分的相信她的人品,還有言出必行的品質了。
劉勛與張勛等人也都心服口服。閻象更是啞口無言,雖說是放心了公子的前程,可是,這心里其實也都有點五味陳雜,以及心服口服。
還能有什么說的?!
沒了,真沒了。
幾人便向袁耀告辭,放放心心的回去了。
袁耀抬首看著月華升上星空,心中更信服了。似乎來此,寄人籬下并沒有那么糟。他會找到屬于自己的位置的,在新的地方,在呂氏陣營中。
這一晚,陳宮,陳珪,賈詡都沒睡得著,誰能睡得著啊?!本來陳珪既不待見賈詡,也不待見陳宮的,因此除了必要的見面,幾乎都不愿意見的。
今天卻破天荒的齊齊聚在了相府。
陳珪道:“各府宅安置并沒有出現差錯。”
陳宮笑道:“官職任用也都及時的發了下去,一并到位,想必也沒有有異議之人。”
“已安定袁公子,人心已穩。”賈詡笑道:“安排在外事處,既清閑也不清閑,既重職也非重職,最重要的是,不必出徐州。極好。也利于袁公子迅速的融入這里。”
三人竟相視哈哈大笑,陳宮笑道:“女公子所言不錯啊,剛來徐州,袁氏的人心哪個都是慌張的,需要肯定的,這就需要迅速的安定,讓他們找到屬于自己的位置,才會不慌不忙的融入其中,而不是胡思亂想中又生事端。”
“尤其是袁耀,”陳珪笑道:“若是此時徐州什么也不說,誰不腹誹,以為是將他變相的軟禁了,只恐他自己也這般以為,人心合難,人心離間卻容易,腹誹的人多了,袁氏遲早又有不滿之忿,這樣的安排才是最好的。”
陳宮與賈詡深以為然,嘆道:“若論包容,誰能比得上女公子?!”
其實便是賈詡也是舊式方法,深以為,光圈禁榮養,才是最好的善待法子。
現在,真的執行了,才知道,呂嫻這個大心胸大謀略的厲害之處。
至此,袁氏已經全部被打散,各融入徐州,成為徐州陣營的一部分,直到有一天,融合成化不開的骨和肉,榮辱更為一體,不分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