臟污的尸袋在地上鋪開,元修望去,見湖水淌出,一塊大石壓著堆白森森的人骨,一些人骨已經碎了,底下是些黑乎乎的湖泥和臭氣熏人的爛草。
院子里干嘔聲迭起,一群貴公子聞見那臭氣直皺眉頭,卻還是覺得刺激,忍不住伸著脖子想瞧。
這人竟是被殺后裝進布袋中以巨石沉湖的!
巫瑾立在門外廊下,廣袖輕拂,袖中一道薄荷清香散出,暮青在暖閣里聞見,皺眉道:“不可用熏香!”
仵作驗尸前多令人多燒蒼朮、皂角,方到尸前,遇到高腐的尸體時,為了不被那氣味嗆著,驗尸前還會口含姜片,但如此一來嗅覺會受到影響,尸體上一些對破案有用的細微氣味就聞不見了,因此她向來不用此法,多年來已成習慣,無論是怎樣的尸體在面前,她都不許有其他氣味干擾。
巫瑾雖是醫圣,與仵作一行也是隔行如隔山,不知此舉犯了暮青的大忌,頓時面生歉意。
元修沉著臉,他就知道這些人留在此處定會生亂,只是元睿還得求巫瑾解毒救命,他不好說重話,卻想尋此機會將那些公子遣去東院。
還沒開口,便聽趙良義道:“咦?不對啊,怎么是人骨?”
元修一愣,轉頭看去,也覺出不對來。這尸身的手生了尸蠟,怎么袋中的尸骨卻已成白骨了?
“沒什么不對的。”暮青蹲在地上,將大石搬開,對門口元修的親兵道,“取盆水來,再取一幅白布來。”
那親兵在嘉蘭關城大將軍府里見過暮青要白布,知道她要拼骨,應聲便去了。
“全身尸蠟很少見,大多數尸體只有一部分可以形成尸蠟。”暮青拿起錦布包著的那截人手,道,“尸蠟可保存尸體的原形,并能保存某些暴力痕跡,雖然我們只有這截人手,但它也可以告訴我們一些事——這截人手是生前被斬下來的,而且生前發生過打斗,死者曾反抗過。”
“生前?”
“沒錯。”那人手很完整,手掌上連著半截前臂,暮青抬手將那斷面往元修眼前一戳,道,“斷面很平整,顯然是被斬斷的。”
暮青說話間將手臂一轉,只見前臂上有一道豁開的傷口,皮肉翻著,已經發硬,卻能很清晰地看見被劃開的皮肉,黃白的脂肪、發黑的肌肉和里面的筋。
“紡錘形創口,刀傷!傷在此處說明發生過打斗,死者曾抬起胳膊擋刀,這才留了傷。”暮青將那斷手放起,從尸袋上撿起一些好似腿骨的長骨道,“我之所以說這手是被生前斬斷的,而非死后分尸,是因為這尸袋里的尸骨大部分是完好的,沒有被分尸的痕跡。有一些人骨雖然碎了,但斷面不平整,顯然是被大石壓碎的,而非被刀斬斷的。兇手不太可能殺人后獨獨斬斷這截手臂,所以這截手臂是打斗時被斬下來的可能性很高。”
暮青驗尸時說話語速向來快,元修已經聽習慣了,暖閣外的一群貴公子腦子卻轉得沒那么快,只覺前一句剛聽完,還在思索,暮青下一句都說完了。
這時,元修的親兵回來了。
暮青將白布鋪到空地上,從尸袋上撿起人骨來便開始了拼骨。骨頭在湖水里不知泡了多久,沾著湖泥和水草,有些臟污,暮青將人骨撿起放去水盆里洗過后才往白布上放。
她速度很快,仿佛不需分辨就知那些人骨該在何處安放,連那些被巨石壓斷的骨頭也能毫不遲疑地放去它該去的地方。
冬陽清冷,只見少年蹲在地上,洗骨、拼骨,利落果斷,她的手和手中的人骨晃花了人的眼。
巫瑾救死扶傷無數,醫圣之名非浪得虛名,人之經脈穴道他知之甚詳,卻不識人骨。那些在他看來如石子般的小骨,若非暮青拼了出來,他根本不可能知道那些小骨竟是人的腕骨!
男子細望少年的動作,眸光熠熠生輝。
僅僅一刻的時辰,那白布上便拼出了一副人骨架子來,只是缺了頭顱。
尸體的頭顱被巨石壓碎了,顱骨是球形的,與其他骨骼不同,碎了以現有的條件來說很難拼起來,暮青只將那些碎骨洗凈了,挑了幾塊細瞧。
沒人知道她在瞧什么,別說頭顱碎了,就算是完整的,一只骷髏頭難不成還能瞧出是誰來?
元修和趙良義等西北軍將領卻認真地瞧著,他們見識過暮青驗尸的能耐,就算是死人骨頭,到了她手上,她也一定能驗出些什么來!
暮青卻道:“這具尸體比較難推斷致死傷,顱骨上未見刀傷,除了手臂生前被斬斷外,難以做出其他判斷。而且,水里的尸體,尤其是形成尸蠟的,較難推斷死亡時間。”
元修一愣,院子外頭瞧熱鬧的士族公子們也愣住。
不是說這位英睿都督頗有驗尸之能嗎?他們還以為就算是骨頭架子,她也有本事瞧出是誰呢!原來是傳聞言過其實了。
有人露出嘲諷神色,但嘴上卻沒敢說,今日詩會上,誰都瞧出元修是多維護這小子,連戶曹尚書家的庶子和翰林院掌院學士胡文孺的孫子都趕出去了。不想得罪元修,就最好別得罪這小子。
“這么說,這具尸體的身份難以查明了?”元修問,他并不失望,她又不是神,世間有她破不了的案子很正常。
巫瑾揚了揚眉,笑了笑,即便再驗不出什么,今日能瞧見如何拼骨,也是一大收獲了。
“誰說的!”暮青淡淡看了元修一眼,“我只是說致死傷和死亡時間難斷,我有說身份難斷嗎?”
她向來不愛說大話,驗不出的就是驗不出,能驗出的她一句也不會少說!
暮青從地上將骨盆捧起,道:“死者骨盆高而窄,骨面粗糙,骨盆上口呈心形——男性!死者骨盆聯合面背側已經開始形成高嵴,出現骨化結節的連接,腹側緣也開始形成斜面,結合死者的鎖骨體、肩胛骨體的骨化中心出現情況和骨骺愈合情況,死者為青年,年齡在二十二歲到二十四歲之間!而且,他的身份非富即貴!”
眾人剛以為暮青驗不出來了,她就說了一串讓人聽不懂的話,最后一言更是令人震驚!
二十兩銀子少是少了點,但放到現代也是八千到一萬塊。
而目前大虞朝一名普通士兵每月最多也就一兩銀子,一名百夫長每個月三兩銀子。
也許他會收吧。
另外,秦虎還準備給李孝坤畫一張大餅,畢竟秦虎以前可有的是錢。
現在就看他和秦安能不能熬得過今夜了。
“小侯爺我可能不行了,我好餓,手腳都凍的僵住了。”秦安迷迷糊糊的說道。
“小安子,小安子,堅持住,堅持住,你不能呆著,起來跑,只有這樣才能活。”
其實秦虎自己也夠嗆了,雖然他前生是特種戰士,可這副身體不是他以前那副,他目前有的只是堅韌不拔的精神。
“慢著!”
秦虎目光猶如寒星,突然低聲喊出來,剛剛距離營寨十幾米處出現的一道反光,以及悉悉索索的聲音,引起了他的警覺。
憑著一名特種偵察兵的職業嗅覺,他覺得那是敵人。
可是要不要通知李孝坤呢?
秦虎有些猶豫,萬一他要是看錯了怎么辦?要知道,他現在的身體狀況,跟以前可是云泥之別。
萬一誤報引起了夜驚或者營嘯,給人抓住把柄,那就會被名正言順的殺掉。
“小安子,把弓箭遞給我。”
秦虎匍匐在車轅下面,低聲的說道。
可是秦安下面的一句話,嚇的他差點跳起來。
“弓箭,弓箭是何物?”
什么,這個時代居然沒有弓箭?
秦虎左右環顧,發現車輪下面放著一根頂端削尖了的木棍,兩米長,手柄處很粗,越往上越細。
越看越像是一種武器。
木槍,這可是炮灰兵的標志性建筑啊。
“靠近點,再靠近點…”幾個呼吸之后,秦虎已經確定了自己沒有看錯。
對方可能是敵人的偵察兵,放在這年代叫做斥候,他們正試圖進入營寨,進行偵查。
當然如果條件允許,也可以順便投個毒,放個火,或者執行個斬首行動啥的。
“一二三…”
他和秦安趴在地上一動不動,直到此時,他突然跳起來,把木槍當做標槍投擲了出去。
“噗!”
斥候是不可能穿鎧甲的,因為行動不便,所以這一槍,直接洞穿了他的胸膛。
跟著秦虎提起屬于秦安的木槍,跳出車轅,拼命的向反方向追去。
為了情報的可靠性,斥候之間要求相互監視,不允許單獨行動,所以最少是兩名。
沒有幾下,秦虎又把一道黑色的影子撲倒在地上。
而后拿著木槍勒到他的脖子上,嘎巴一聲脆響,那人的腦袋低垂了下來。
“呼呼,呼呼!”秦虎大汗淋漓,差點虛脫,躺在地上大口喘氣,這副身體實在是太虛弱了。
就說剛剛扭斷敵人的脖子,放在以前只用雙手就行,可剛才他還要借助木槍的力量。
“秦安,過來,幫我搜身。”
秦虎熟悉戰場規則,他必須在最快的時間內,把這兩個家伙身上所有的戰利品收起來。
“兩把匕首,兩把橫刀,水準儀,七八兩碎銀子,兩個糧食袋,斥候五方旗,水壺,兩套棉衣,兩個鍋盔,腌肉…”
“秦安,兄弟,快,快,快吃東西,你有救了…”
秦虎顫抖著從糧食袋里抓了一把炒豆子塞進秦安的嘴里,而后給他灌水,又把繳獲的棉衣給他穿上。
天還沒亮,秦虎趕在換班的哨兵沒來之前,砍下了斥候的腦袋,拎著走進了什長的營寨,把昨天的事情稟報了一遍。
這樣做是為了防止別人冒功,他知道自己現在身處何種環境。
“一顆人頭三十兩銀子,你小子發財了。”
什長名叫高達,是個身高馬大,體型健壯,長著絡腮胡子的壯漢。
剛開始的時候,他根本不信,直到他看到了秦虎繳獲的戰利品,以及兩具尸體。
此刻他的眼神里面充滿了羨慕嫉妒恨的神色。
“不是我發財,是大家發財,這是咱們十個人一起的功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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