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敏入得花廳,華郡主已到,下人們連請安的聲兒都沒聽到,門便又關了起來。
前院再靜,下人們垂首而立,連呼吸都繃著,似繃緊的弓弦,唯那神駒圍著樹下吃草,馬蹄叩著庭院里的青石,喀噠,喀噠,似老廟夜里敲著的木魚聲,聽得人心頭空慌,仿佛今夜要發生的大事冥冥之中早已注定。
另一路去外城的火把點亮了相府門口時,一人自華車里下來,南袍如雪,廣袖攏月,行在庭院里,如世外之人入得塵世,還沒到花廳,門便開了。
巫瑾垂首行禮,雖含笑,卻淡漠疏離,“太皇太后,相國大人,不知夤夜傳召所為何事?”
“謙兒深夜忽染重疾,哀家憂心難眠,故傳愛卿來瞧瞧。”元敏淡淡地道。
天下皆知巫瑾醫病救人的規矩,但這規矩對元家無用。巫瑾也沒提,亦沒多嘴問為何不讓御醫來診脈,只頷首而應,跟著鳳駕往南院而去。
相府里三子四女,嫡庶有別,元謙卻獨自居住著一座南院,北有涼舍南有暖閣,冬暖夏涼,一應用度形同嫡子。今夜,整個南院都被火把照得通明如晝,反襯得閔華閣里燭光黯淡,格外幽靜。
暮青隨鳳駕進了閣樓,見一男子坐在鐵樺木精制的輪椅里,玄青錦袍,都四月時節了,腿上仍蓋著張薄毯。男子的眉宇與元修有三分相像,卻不見疏朗豪烈的英雄之氣,氣度頗似儒雅的賢者。他背襯軒窗而坐,桌上錦燭光暖,嗚嗚泱泱的人上了閣樓,衣袂之風掃得燭火驚撲,燭光忽明忽暗,男子的笑容顯得忽陰忽晴。韆釺哾 “姑母,父親,母親。”元謙聲音虛浮,似乎笑起來都吃力。
“謙兒,你的身子可好?”元敏問。
“侄兒的身子一直如此,好在未到春夏更替的時節,這些日子倒還好。姑母怎這時辰出宮來了?”元謙羸弱之態盡顯,卻偏偏沒有久病之態,仿佛早接受了自幼病弱的事實,豁達而從容。
“哀家今夜在宮中做了一夢,夢見你久病忽愈,以為此乃大吉之兆,等不得明日宣你進宮,便出宮看你來了。哀家宣了瑾王來替你診診脈,看看是否一夢成真。”元敏嘴上說著大吉,眸底卻無笑意,目光幽寒,緊鎖著元謙。
元謙面露訝色,看了眼隨駕之人。
元敏身邊只跟著安鶴,其余宮人一概未帶,元廣和華郡主隨駕在后,其余兩人是巫瑾和暮青,除此之外,再無他人。
元謙的目光從暮青身上掠過時并未多看,那目光再尋常不過,只是今夜之事一件一件皆不尋常,他卻好像沒看出來,失笑道:“姑母這般牽掛,實叫侄兒愧疚難安,那就有勞王爺了。”
他答應得太坦然,元廣和華郡主都怔了怔,元廣看向暮青,眼中疑色剛生又壓了下去。他想起在花廳里聽過的話,從別院沉尸案、假勒丹神官案,再到這段日子以來盛京城里的案子,時間間隔有十幾年,絕不是想編就能編得出來的。
威重之色重回臉上,元廣對巫瑾道:“王爺請。”
巫瑾頷首,獨自走向元謙。
暮青緊緊盯著元謙,暗扣袖甲——元謙身懷武藝,而巫瑾不會。
一把解剖刀悄悄入了手,只要元謙的神情有異,她便可立即出手!
然而,元謙毫無異常神色,巫瑾到了他身邊,他將手擱到桌上,任由巫瑾覆上塊帕子,靜靜把脈。
暮青冷淡地看著元謙,無驚無疑。以元謙的心智,今早朝中得知她在遇伏的事后,他就該知道昨夜事敗了。這半日的時間里,他有應急之策也不奇怪。無論他如何應變,也逃不過其他的鐵證。
閣樓里極靜,數雙眼睛盯著巫瑾把脈的手,只覺得時間流逝如沙,慢得令人心焦。半晌后,巫瑾收手取回帕子,深深看了元謙一眼,回身道:“公子無恙。”
什么?!
暮青都怔了,身旁皆是吸氣屏息之聲,所有人都覺得不可思議。
見元謙如此坦然淡定,原本心存一絲寬慰僥幸的元廣,只覺得急怒攻心,華郡主忙扶住他,元敏立于眾人之首,寒聲問:“謙兒,你對此有何話說?”
元謙古怪地挑起眉,反問:“方才不是姑母說夢見侄兒久病忽愈,乃大吉之兆嗎?想必姑母一夢成真了。”
元敏本無怒意,聽聞此話,心頭忽覺火燒,指著元謙道:“你!好…姑母真是看走了眼。”
“孽子!”元廣怒斥一聲,問,“那些事果真是你做的?”
“哪些事?”元謙一副聽不懂的樣子,“父親今夜前來,不是請了瑾王為兒子診脈的?”
元廣一口惡氣堵在心口,連連喘了數口氣也順不下去,華郡主邊撫著他的心口,邊痛心疾首地問:“謙兒,為何如此?我一直待你視若己出,何以如此?”
元謙聞言,笑而不語,那笑似乎平常,卻總讓人覺得有些淡淡的嘲諷。
元廣強壓住怒意,問:“好!你不知今夜如此陣仗所為何事,那為父就來問你!十四年前,可是你殺了勒丹大王子,將其拋尸別院湖中的?這些年來,可是你暗通胡人,豢養死士,囤積戰馬,企圖殺西北新軍于呼查草原上?前些日子,可是你教人犯下大案,意圖將外城和宮里的守衛和禁衛兵權換到自己手中?”
話說到這份兒上,已是什么都挑明了,元謙卻笑了聲,問:“父親是從何處聽來的,說這些事是兒子做的?”
不待元廣說話,元謙便順著他的目光看了眼暮青,又看了眼巫瑾,意味深長地對元廣道:“瑾王的醫術冠絕天下,他說兒子無恙,兒子便是無恙。英睿都督斷案如神,前朝本朝無人能及,他說兒子有罪,兒子便是有罪。爹,你從未信過我…”
元廣一怔,心口仿佛被重錘砸了下,悶疼。不是為這意味深長的辯解,而是為那一聲爹。
不知從何時開始,這發妻所出的孩子開始稱他為父親,這般親昵的一聲爹,如果不是他今夜叫出來,他都沒注意到他有很久沒這樣叫過他了。
到底有多久?他真的想不起來了…
許是因這難得親近的父子之情而心生動容,元廣長出一口氣,覺得怒意漸淡,難得生出些愧疚與和軟,點頭道:“好,爹信你。方才那些事,你一件一件的說,只要你說得通,爹就信你。”
這是他難得的讓步,哪怕對元修,他都從未如此過,元謙卻又笑了一聲,這回任誰都看得出他的嘲諷。
“原來,相信還有條件。”元謙搖了搖頭,失望,嘲諷。
他的眉眼與元修只有三分相像,那柔和的五官和孱弱之態有七分像他的生母,這般失望與嘲諷像一把劍般刺中了元廣,他剛壓下的怒氣又生了出來,問:“你說還是不說。”
元謙無話。
元廣見此,怒極反笑,點頭道:“好,你不說。取家法來!”
二十兩銀子少是少了點,但放到現代也是八千到一萬塊。
而目前大虞朝一名普通士兵每月最多也就一兩銀子,一名百夫長每個月三兩銀子。
也許他會收吧。
另外,秦虎還準備給李孝坤畫一張大餅,畢竟秦虎以前可有的是錢。
現在就看他和秦安能不能熬得過今夜了。
“小侯爺我可能不行了,我好餓,手腳都凍的僵住了。”秦安迷迷糊糊的說道。
“小安子,小安子,堅持住,堅持住,你不能呆著,起來跑,只有這樣才能活。”
其實秦虎自己也夠嗆了,雖然他前生是特種戰士,可這副身體不是他以前那副,他目前有的只是堅韌不拔的精神。
“慢著!”
秦虎目光猶如寒星,突然低聲喊出來,剛剛距離營寨十幾米處出現的一道反光,以及悉悉索索的聲音,引起了他的警覺。
憑著一名特種偵察兵的職業嗅覺,他覺得那是敵人。
可是要不要通知李孝坤呢?
秦虎有些猶豫,萬一他要是看錯了怎么辦?要知道,他現在的身體狀況,跟以前可是云泥之別。
萬一誤報引起了夜驚或者營嘯,給人抓住把柄,那就會被名正言順的殺掉。
“小安子,把弓箭遞給我。”
秦虎匍匐在車轅下面,低聲的說道。
可是秦安下面的一句話,嚇的他差點跳起來。
“弓箭,弓箭是何物?”
什么,這個時代居然沒有弓箭?
秦虎左右環顧,發現車輪下面放著一根頂端削尖了的木棍,兩米長,手柄處很粗,越往上越細。
越看越像是一種武器。
木槍,這可是炮灰兵的標志性建筑啊。
“靠近點,再靠近點…”幾個呼吸之后,秦虎已經確定了自己沒有看錯。
對方可能是敵人的偵察兵,放在這年代叫做斥候,他們正試圖進入營寨,進行偵查。
當然如果條件允許,也可以順便投個毒,放個火,或者執行個斬首行動啥的。
“一二三…”
他和秦安趴在地上一動不動,直到此時,他突然跳起來,把木槍當做標槍投擲了出去。
“噗!”
斥候是不可能穿鎧甲的,因為行動不便,所以這一槍,直接洞穿了他的胸膛。
跟著秦虎提起屬于秦安的木槍,跳出車轅,拼命的向反方向追去。
為了情報的可靠性,斥候之間要求相互監視,不允許單獨行動,所以最少是兩名。
沒有幾下,秦虎又把一道黑色的影子撲倒在地上。
而后拿著木槍勒到他的脖子上,嘎巴一聲脆響,那人的腦袋低垂了下來。
“呼呼,呼呼!”秦虎大汗淋漓,差點虛脫,躺在地上大口喘氣,這副身體實在是太虛弱了。
就說剛剛扭斷敵人的脖子,放在以前只用雙手就行,可剛才他還要借助木槍的力量。
“秦安,過來,幫我搜身。”
秦虎熟悉戰場規則,他必須在最快的時間內,把這兩個家伙身上所有的戰利品收起來。
“兩把匕首,兩把橫刀,水準儀,七八兩碎銀子,兩個糧食袋,斥候五方旗,水壺,兩套棉衣,兩個鍋盔,腌肉…”
“秦安,兄弟,快,快,快吃東西,你有救了…”
秦虎顫抖著從糧食袋里抓了一把炒豆子塞進秦安的嘴里,而后給他灌水,又把繳獲的棉衣給他穿上。
天還沒亮,秦虎趕在換班的哨兵沒來之前,砍下了斥候的腦袋,拎著走進了什長的營寨,把昨天的事情稟報了一遍。
這樣做是為了防止別人冒功,他知道自己現在身處何種環境。
“一顆人頭三十兩銀子,你小子發財了。”
什長名叫高達,是個身高馬大,體型健壯,長著絡腮胡子的壯漢。
剛開始的時候,他根本不信,直到他看到了秦虎繳獲的戰利品,以及兩具尸體。
此刻他的眼神里面充滿了羨慕嫉妒恨的神色。
“不是我發財,是大家發財,這是咱們十個人一起的功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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