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余四焦急的盯著那筆尖,只等一句令,便立即撤了縑帛。
手腕微沉,俊雋的小篆躍然明黃的帛緞上,筆走龍蛇,渾厚有力。
余公公暗嘆一聲,默默退了幾步。
他緊抿唇角,未置一詞。
兩三行字,其實寫得很快,但對于殿內的幾人來說,均倍感煎熬。
收筆,執起一旁的玉璽,他緩緩按下。
按規制,余公公應當場宣讀。
可余四也是人心肉長的,自認開不了口。
幸好,他并沒那個打算,徑直卷起縑帛,撂起衣袍下了高臺。
殿中,蘇迎春盈盈而立,與幽暗的黑眸相觸。
他親自將詔書,交到了她的手中。
柔美的女子揚起一抹含淚笑靨:“謝…皇上。”
縑帛很輕,擱在掌心,卻重得幾乎握不住。
她福了一禮,姿態堪稱完美,再也不是當初那個被他取笑的小丫頭了。
翩然轉身,披散肩頭的青絲蕩起一道弧度。
他不自覺抬手,順滑的發絲從修長的指間流瀉而過,什么都沒能留下。
她攥緊詔書,大步往殿外走去。
深秋的殘陽格外明媚,布滿整個遼闊的天際。
霞光中,她踽踽獨行,臉上漾著淺笑。
哪有資格心痛呢,她的殿下,比她更痛呵…
珠夏和紫鵑哭著說,要隨她出宮,為奴為婢侍奉一生。
雖然感動,仍斷然拒絕了。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行,何必彼此牽掛。
她先給皇甫珊和柳蓁蓁分別留了一封信,算是大致交代了緣由。
沒敢給夢槐修書,怕對方會當即從后梁趕回。
至于舅舅那邊,待日后再去解釋罷。
要收拾的細軟不多,幾件常穿的普通衫裙而已,可零碎的小物件不少。
各種材質的雕刻小兔,他為她作的仕女圖,出征時送來的趣味畫…等等。
她每一樣都包得好好的,然后輕輕擱到箱籠內。
流連的目光從床榻移向桌案,衣柜,最后落在半開的小柜處。
那兒擱著一只錦盒,里面是一大一小兩把金鑰。
如往常一樣,用軟布細細的擦拭過,她自言自語道:“我還是,可以幫你的。”
皇商的身份猶在,辦學的事不會耽擱,縱使不當皇后,她也能默默為大祁出力。
百姓安樂,國家昌盛,她便知,他一切安好。
次日辰時,沉重的宮門大開。
幾名小太監抬著一頂華轎,悄無聲息的行至皇宮前的空地。
一輛普通的馬車,早已等候多時。
蘇迎春出了轎,拎起裙擺,正欲蹬上車攆,一道高呼遠遠傳來:
“哎,娘娘,等等!”
微詫望去,竟是氣喘吁吁的陸丞相和周太傅。
“兩位大人。”她輕聲道,“我已非大祁皇后。”
陸相擺了擺手:“確是…剛剛聽說。”
上朝時,余公公面無表情的宣布此事后,掀起軒然大波啊。
幾位老臣正準備發言,覷見圣上陰沉的臉色,嚇得禁了口。
一個時辰的早朝,幾乎無人敢說話,氣氛詭異得可怕。
周太傅抹了抹額際的薄汗,怒道:“一幫無知臣子,氣走了這般好的皇后,真是愚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