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逸立在原地,冷冷的看著男人終于支撐不住,頹然倒下。
耳畔隱約傳來奔騰的水聲,他迅速探手搜索一陣,摸到一塊剔透的玉玦。
粗粗瞥了一眼,似是麒麟的圖案,未曾多想,直接揣進袖袋。
此時,淺色衣襟處透出的一抹紅,吸引了他的注目。
伸指勾起,赫然是一只精巧的福結。
分明是女子的手藝,每一道繩結都織得既緊又勻稱,可見編者用心之深。
不用說,定為良夫人所送。
五指收緊,本打算狠狠擲進江中,猶豫剎那,默然收入懷里。
終究是她的東西,舍不得扔。
也許待以后,也能為他結一個罷。
轟鳴聲越來越近,詭譎的霞光照得天際發紅,風呼呼的吹,波浪拍打著石壁,強勁有力,仿佛下一瞬就要將堤壩沖垮。
該辦的都辦妥了,楊逸咬咬牙根,轉身飛快的跑下堤壩。
嘩啦——老天像是放出了什么猛獸,那聲音震撼得可怕。
他頭也不回的一路疾奔,背后的衣衫盡濕,不知是被江水濺到,還是被汗水浸透。
渾渾噩噩的闖進村子,一個事實,反復在腦子里回蕩。
良大人,死了。
那種情形下,不可能活。
一場意外,沒人察覺。
下面要做的,就是陪在女子身邊,安慰她,助她度過這段難熬的日子。
待風平浪靜后,她,將會是他的。
堂內,蘇迎春試了下碗沿的溫度,滿意的揚起唇。
這悶熱的天氣,來一碗冰涼涼的甜羹,最舒服了。
探頭望了望院門,嘀咕:
“怎么…還沒回來。”
余四笑道:“要不,奴才給您再換一盆井水?”
她“嗯”了聲,想了想,又搖頭道:“算了,太涼也不好,應該…就快了。”
呯呯呯!震天的門響傳來,伴隨著急促的高呼:
“良夫人!出事了!”
她與余公公對視一眼,一同走向院門。
銅環一拉開,一道狼狽的身影跌跌撞撞而入,差點摔在地上。
楊逸滿臉臟污,長袍皺巴巴的,猶如剛從泥坑里爬出。
敞開的院門外,時不時掠過幾名村民,競相奔告:
“發洪水了!快,快去看看!”
“聽說有人落水!”
“誰啊,是誰說的?”
“已經去通知戴縣令了…”
“良夫人…”楊逸哭喪著臉,目光閃躲,一副滿心不忍的模樣。
她怔愣半晌,道:“你說什么?”
青年深吸一口氣,稍稍提高音量,重復了一遍:“突發洪水,良大人被撲來的浪卷走了…我、我沒能救得了他…”
余四的臉色丕變,死死的瞪著楊逸,探究的目光上下打量。
“被洪水…卷走了?”她喃喃自語。
怎么可能…怎么會?
剛剛還親吻她手心的男人…
剛剛還笑著喚她囡囡的男人…
“良夫人…”
楊逸正欲安慰,被她猛地推開。
青年一個不慎,竟踉蹌著后退了數步,眼睜睜的看著向來溫順的女子,如瘋了一般往堤壩沖去。
余公公沉默著,提氣跟上。
她腦中一片空白。
周圍混亂的人群,嘈雜的聲音,一切的一切都影響不到她。
往日通往堤壩的小徑,已擠滿了村民。
大部分識得她的身份,紛紛避讓,露出了一條道。
直直望去,哪里還有什么堤壩。
矮堤早就被咆哮的洪水淹沒,而高堤堪堪擋住了大部分,依然有一小部分湍急的瀉下。
別說人,就算一棵參天大樹,都會在一瞬之內吞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