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靖選擇接受,因為這跟目前的現狀一樣,他依然是東洲之首,漢海大都護。但地方行政依然是東藩府在管,沒什么區別。他可不想為了朝廷,跟東藩府開戰。他爹還沒死呢,死了再說。
而且朝廷給了一個郡王爵位,讓他跟世子爭燕王王爵的動機都沒有了。燕王如今退休,權柄都交給了東藩府,當燕王似乎也沒什么意思。
晏湲發現,推恩令似乎對東藩府沒什么作用。這就不是一個藩鎮家族控制的諸侯,根本就是一個跟大宋一樣的朝廷,掌權的是一套不同于科舉文官的官僚集團。
要滅掉東藩府,似乎除了發動戰爭,將這套體系摧毀之外,沒有別的辦法。可誰摧毀誰還真不好說,東藩府的官員,擁有比科舉文官更強的進取心。一個個如狼似虎,擁有十年軍隊歷練的官員,一個個上班都習慣騎馬,許多都是親手殺過人的書生,這些帶刀文官,甚至比唐朝時的文官都強悍,雖然長孫無忌可以騎馬沖鋒,但這些人真的當過兵。他們以軍人的身份征戰過,他們的官職,都是從軍職轉過來的。一個知州,至少是帶過上千軍人的統制。
可以說,東藩府的文官,根本就是秦朝的郡守,利出一孔,文武兼備。而大宋的官員,一個個都是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讀圣賢書的書生,手無縛雞之力,真的發生了大戰,能打贏才怪了。
如今韓世忠等一批武將凋零,韓世忠的幾個兒子,可都是培養成了文官,一個個都是科舉進士,早就提不動刀了。
晏湲最終沒能削弱東藩,反而加強了東藩府的威望。因為很快有幾個藩鎮也選擇加入東藩府,東藩府是藩鎮讓渡權力的政權。
先是遼東野心勃勃的劉佶在病重纏身之后,選擇加入東藩府。他辛苦大半生,用盡了各種權術,在遼東建立了龐大的基業。治下百姓兩百萬,強國弱民,他的百姓都很窮,他的軍隊也很強。后來多次跟高麗征戰,已經將國土擴張到了大同江,占領了平壤。他的女婿也降服了混同江下游的兀者、吉烈迷諸部,將這些游獵部落轉為屯堡府兵。
可惜劉佶沒有子嗣,他的親族也找不到幾個,他決定直接將遼東郡王的爵位讓給外孫。他的女婿靠不住,是一個跟他一樣野心勃勃,卻缺乏他的城府的遼寇二代。他劉家想要永享富貴,還是要找一個靠山。
能罩得住他外孫的,不是朝廷就是東藩,相比而言東藩更講規矩。于是他遣使東藩,表示希望加入東藩。簽署東藩條法,讓東藩府派員接掌他的安東都護府。東藩府自然樂意,沒有劉佶的手段,要在遼東建立這樣的政權很難。劉佶打下的基礎,東藩府接過來,進行管理的話,又更能開發這里的潛力。
于是東藩括地到了遼東,韓剌一開始很不滿,甚至打算興兵。結果他老婆罵了他一頓,就老實了。劉佶的女兒可是個母老虎,手段很強。把韓剌制的服服帖帖,加上東藩府吞了遼東,可他兒子還是世襲的遼東大都護和遼東郡王,他還求什么呢?老丈人算計的在深,遼東郡王不還是姓韓嗎?
通過這種和平方式吞并遼東之后,對自己命運十分擔憂的西藩集團也開始動搖。以前他們夾在朝廷和東藩之間,是心向朝廷的。可朝廷卻從未對他們放心過。吳璘拉攏到了一半西藩家族,選擇簽訂了東藩條法,他們的子嗣獲得世襲藩鎮權力,擁有大量世襲藩地。他們的屬官,被東藩府統一安排。
東藩括地到了陜西,讓朝廷趕到壓力重重。想阻止,又不敢開戰。而且吞了遼東,陜西之后,東藩的軍事優勢更加明顯。一旦開戰,朝廷如何抵擋得住兇悍的遼東騎兵和西軍悍卒。
看到朝廷的虛弱之后,擔心被朝廷進一步算計的林永長子立刻選擇了投靠東藩,林永藩鎮的二代已經不行了。沒有合理的制度保證,二代們普遍是二世祖。把藩地經營的很混亂,巧取豪奪的他們倒是富貴,可是境內貧富分化的極為夸張。貧者無立錐之地,紛紛往外地遷移。如此下去,基本上都不可能傳到第三代了。
通州、泰州相繼加入東藩,東藩府派出干吏整頓通泰吏治,裁汰了大量庸官,鎮壓了地方豪強的反抗。通泰本該有的經濟潛力,很快就釋放出來。但東藩括地基本上就結束了,因為通泰地區的反抗此起彼伏,已經形成的盤根錯節的地方西軍勢力,很難清除。任由他們把持地方官職,又實在是不合理。同樣的情況,還發生在陜西。
東藩括地,其實只是對藩鎮家族有好處,對于那些中小西軍家族來說,他們只是占有縣級以下政權,世襲罔替,現在要拿走他們的權力,卻不給藩鎮首領那樣的好處,他們自然是要反抗的。
這樣的反抗規模,跟唐朝時候的藩鎮類似,都很難徹底清除。所以東藩府認識到,境內藩鎮是不容易吞并的。倒是遼東很穩定,劉佶建立的,是一個弱民強國的體系,十分集權,根本就沒有什么地方實力派,如果有,早就被劉佶清洗了。但西軍不同,林永、吳階是藩鎮鎮撫使,他們下層軍官就是知州、知縣,一直到都保長、保長,這樣盤根錯節的地方勢力,很難用武力消滅。
這才是真正的封建勢力,容易打敗,很難征服。
東藩括地結束之后,朝廷松了一口氣的同時,也知道削藩果然沒那么容易。虛弱的江藩、西藩他們削不動,強勢的東藩竟然也削不動。
新的平衡形成了,一個更強大的東藩,和一個依舊茍且的朝廷。
朝廷大而弱,東藩小而強,誰也不敢動手,誰也不想動手。
于是晏湲第四次執政后,將競爭方式轉向了其他領域,比如制度建設上。朝廷相比東藩,擁有三倍人口的優勢,可是稅收收入卻已經快被東藩趕上。朝廷歲入四億貫,而東藩已經逼近了三億。
罵東藩窮刮民財當然可以,可不解決問題。晏湲知道,東藩的稅收都沒有白花,他們的教育體系已經比朝廷更加健全。一代人都接受了教育,下一代識字率百分之百,這實在太可怕了。他們培養人才的數量,是朝廷的十倍。全國精英都更愿意接受府學教育,因為更容易找到出路。無數寒門北上入府學就讀,畢業之后給東藩當兵,歷練十年之后就是文武兼備的人才。
這條鏈條源源不斷的產出這些進取心極強的人才,讓朝廷如何對抗。科舉制的弊端已經顯現,哪怕他依然比世界上其他地區更加先進,可是成材率太低的劣勢,讓他無法跟東藩的體系相比。
晏湲也開始大辦府學,廢除科舉他做不到,但是提高府學人才比例還是可以的。他的府學畢業的學子,也需要入伍十年,或者在海外入仕五年替代軍齡。
他還要健全稅收體系,依然是模仿東藩。不模仿不行,東藩吸收全世界的智慧,不斷革新稅收制度,還跟本國的商人階層協商,年年都在推廣新的經驗。
而朝廷沒過幾年發現落后了,就只能模仿,甚至模仿都有大量反對者。堅持祖制的勢力拒絕任何改變,晏湲四起四落,就是跟這些勢力斗爭的結果。
幾起幾落之間,晏湲的勢力越來越大,他斗倒很多對手。趙鼎已經死了,張浚也被他排擠出去,大權獨攬。他的政治動向也發生了轉變,以前他是反燕王的,所以他不支持燕王支持的淵圣太子,而是支持建炎皇帝集團。可是建炎皇帝集團,又是守舊派。所以晏湲四起之后,也跟淵圣太子站在了一邊。
幸好這幾年四圣臨朝,四個皇帝勢力相互制衡,讓文官集團的力量可以主導朝堂。幾年前長壽的宋徽宗死了,朝廷強勢收回了他的封地。為此還鎮壓了十幾個皇子的叛亂,也是為此晏湲才被罷官。可到底離不開他,幾年后他就又起來了。
這次他改而支持淵圣太子,讓建炎皇帝集團的反擊更加激烈。因為他們看到,宋徽宗一死,封地收回。如果他們的家族無法奪取皇位,建炎皇帝的封地蘇州勢必也要被收回,龐大的家族成員以后要和西北風去了。
晏湲在海外開拓上,這幾年已經落后于東藩,因為他下野這幾年,燕王修建了蘇伊士運河,東藩府的商人,可以直接去歐洲貿易。而原本跟歐洲的貿易,掌控在大宋商人手中。
一個大州的貿易量,可以帶來千萬貫的收益。
而且東藩境內,物產日益豐厚,竟然已經隱隱超過朝廷境內。大量新機械開始出現,廣東開始廣泛使用水力機器繅絲。織布機也發明出來。機器造的越來越大,產量越來越高。山東開始直接用高爐煉鋼,鋼鐵變得極為廉價。武器大規模對外出口,賺取了超額利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