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回事?”安清和眉頭緊皺。
應天梟一雙銳利的眸子四顧,感知片刻后,微微搖頭。
那邊,草頭蛇走來,語氣不掩虛弱,“是幻術。”
“幻術?”安清和皺眉。
草頭蛇便出言解釋,所謂幻術不過是影響他人五感的手段,方才該是一道可以激發幻術的符紙,以真氣灌輸的箭雨作為媒介,影響了眾人的判斷,而晏紅染正是趁此逃離。
他抬頭看了眼重新明亮的月光,道:“幾十支箭在夜色和外放真氣的混淆下,如蝗如雨,錯亂了咱們的感知,其實是中了幻術。”
“可是,她怎會有這么多的符紙?”莽羅漢揭下身上已然朱砂褪色的黃符紙,疑惑道。
“許是先前的京城之行吧。”安清和頗有種功虧一簣之感。
今夜是偷襲,晏紅染不知道他們來,更不知道他們的手段,但因著陳五的關系,他們對晏紅染卻了解不少。
擅射之人最怕近身,所以才會有應天梟貼身纏斗,而他更是許諾頗多,謝玉堯才從府庫給他撥出了這張金甲符。
只不過唯一沒料到的,便是晏紅染身上竟會有符篆傍身,且都頗具威能。
不論是破除幻術還是布下幻術,還是搬山借力壓制莽羅漢,這既是符篆之功,也是晏紅染豐富的交手經驗和應對。
如今,這么一個人脫身而去,且不說今后如何,便是對方將今夜之事宣揚出去,那無論是百姓還是淵行幫等太淵州的一眾幫派,必將唾棄他安清和,甚至是牽連府衙。
官府的威嚴,定會一落千丈,屆時,他安清和有多少條命都不夠謝罪的。
“一定要抓到她!”安清和道。
草頭蛇卻自信道:“大人莫急,她所中之毒源自南疆,根本壓制不住,放眼太淵州也是無解。”
安清和連忙看他。
“就算她武功絕頂,不及天亮,她也必死!”草頭蛇語氣肯定。
應天梟將手上短刃插回后腰,道:“她所中傷在左肩和左臂,若在甫一中毒便斷去臂膀,還可活命。但連番運功提氣,蠱毒已然融入血液,神仙難救。”
安清和這才松了口氣,不過還是吩咐道:“就算如此,還是要提防她將消息傳出。”
莽羅漢捂著心口箭傷,咬牙切齒道:“大人放心,老槐街那邊早跟陸景打好了招呼,外邊街口也有咱們的人在。”
草頭蛇道:“她身邊還跟著個小姑娘,也不能漏了。”
應天梟笑道:“她之心腹方震等人今夜已死,東市所在,她又能去哪?”
“不要大意。”安清和沉聲道:“多帶上幾個人,咱們分頭行動。”
“是!”幾人應下,快步出了院子。
安清和看了眼小院,想到了今夜會被六扇門的同僚殺死的方震等人,忽地嘆了口氣。
他想到了也在除掉之列的楚云清。
不得不說,他心里是覺得可惜的,幾年相處下來,兩人算是朋友,而對方隱隱有將自己當做師傅的意思,他是能感覺到的。
但為了大局,些許犧牲也是可以接受的。
尤其,是一想到陳文靜的死。
安清和握緊了拳頭,只希望所有的事情,都會在今夜解決掉,不要再出什么差錯。
晏紅染帶著青翡出院前長街的時候,其實就已經不行了,而感知之中,街口附近都有氣機出現,顯然是安清和事前安插的人手。
陰暗的巷子,連月光都不愿灑落。
一張破舊的草席上,晏紅染貼墻靠著,青翡早就摘下了斗笠,微黑的臉上滿是悲戚,淚珠不要錢地往下落。
“別哭。”晏紅染臉色蒼白,虛弱道:“既入江湖,誰都會有這么一天。”
她想抬手給青翡擦擦淚,但左邊身子已然沒了知覺,便是右手,先前過度灌輸真氣,其中經脈也已受創,如今也沒有抬起的力氣了。
“咱們去堂口,還有人能救你。”青翡搖頭道。
她不知道對方中的是什么毒,但放眼當下,要說誰有這個救人的本事,必然是地牢里的顧禾。她是清靜門門主的徒弟,如此身份來歷,必有手段。
晏紅染當然知道,但她卻是笑了笑,先不說對方能不能解毒,便是她們二人現在,也去不成堂口了。
“你走吧,興許,還能逃出去。”她說。
“我不!”青翡倔強道:“你在哪,我就在哪。”
“別犯傻。”晏紅染道:“如果你能逃出去,就去京城,找上次見過的梁先生,他會收留你的。記住,別想著報仇。”
青翡只是搖頭,“今夜之仇怎能不報?當日你就不該放過楚云清!”
“傻孩子,小清子也有苦衷。”晏紅染道:“不過你就不要跟他見面了,也可能,安清和今夜對我出手,他也會遭殃。”
青翡心里卻恨透了楚云清,因為她知道,對方就是衙門的人。
晏紅染輕咳一聲,嘴角流出黑血。
“姐!”青翡哭了出來,著急卻無助。
適時,巷外卻有匆匆的腳步聲傳來。
青翡眼神一變,連忙抓劍,晏紅染卻是神情平靜,如同已然看開了一切。
巷口出現了人,月光下,卻是熟悉的身影,他好像也察覺到了巷子內的氣機,略一猶豫,便走了進來。
在從雪月樓離開之后,楚云清猶豫片刻,就往晏紅染的居處而去。
人至半途,他忽然有一陣心悸,毫無來由,卻是通體生寒,難受到幾乎不能呼吸。
如心有所感一般,他想到了方震等人今夜遇襲,便發了瘋般朝晏紅染這邊跑來。
街口,楚云清看到了幾個盯梢的捕快,心下更是一沉,將人打暈后,走過不遠忽然感知到了熟悉的氣機。
就在這陰暗的巷子里,在此時,見到了無比虛弱的晏紅染。
她就要死了,楚云清能感覺得到。
青翡撲在他身上,壓抑著哭腔,對他連撓帶咬、拳打腳踢。
此刻楚云清眼里,只有蒼白凄美的晏紅染,而對方,依舊如往常般看著他,帶著和煦的笑容。
楚云清忽然就覺得眼眶一熱。
痛苦的浪潮翻滾如驟雨過后的白云,一片又一片地匆匆掠過。他恍然驚覺,多年以來,自己心里竟是如此緊要著對方,而今后卻要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