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二章 輿論

　　她說得很不錯，一旦魏燃誅除李唐皇室，以如今時代的價值觀，就是以下克上，以臣弒君，是為大逆不道，天理不容！便是王莽、董卓一類的叛臣，甚至比這二人名聲還差。

　　至少他們篡位或挾持皇帝時，還沒有做出弒殺皇室一族之事。自己這么干了，到時天下群雄，只要想成就霸業者，無人不會將自己列為首敵。

　　誰能誅殺自己，便具備合理合法成立新的王朝的機會，也能順利接收大唐遺產。就像劉漢滅楚代秦，天下正統者，無人能出其右。

　　可以預見，到時也許諸鎮節度使和黃巢會形成聯軍，甚至連契丹人也會趁機進入中原分一杯羹，更不要說五姓七望，以及那些控制著團練等武裝的地方勢力。

　　大唐雖因體制緣故，已經逐漸走向末世，積重難返。但不代表它國力衰弱，戰爭潛力缺失。參考五代十國，那些個崛起于唐末的軍閥實力可一點都不弱。

　　聯合起來對付自己，僅憑隴右十三州的資源，他能勝得一時也勝不過一世，敗亡幾乎就是遲早的事。況且，他本身還有身為諸天獵兵的任務沒有處理，掣肘良多。

　　魏燃深深看了眼步闌珊，“我自有分寸，步姑娘，此處已不適合你繼續待下去，請離開吧。”

　　步闌珊雙目神光凝滯，凄然一笑，“李公子，接下來我會入長安的，但阿貍，還請先幫忙看顧。”

　　說完，便轉身離去，再沒回頭。洛清漩看了眼魏燃，“即便才與師妹見面不久，我卻也看得出她十分鐘情于你。聽聞她這些年一直跟在你身側，李定國，你當真如此心如鐵石！”

　　說完面帶怒容，追著步闌珊而去。

　　曹禺哲搖頭嘆氣，“李公子，此事國事與家事糾纏一塊，不說是你，即便圣人于此，也當難以決斷。曹某做不到義正言辭的站在高處指責于你，但是…若是真要起兵反唐，還請顧念一下這個李公曾經悉心守護的蒼生社稷。”

　　說完深深的躬身拜下，然后追著妻子而去。

　　堂內一時間十分安靜，落針可聞。

　　魏燃坐回到座位上，閉上雙目，沉默半晌。

　　“阿離，我該怎么選擇？”

　　“很早以前，我便提醒過你，不要對這個身份入戲太深，你只是一個過客。如果站在諸天獵兵的角度，既然攻打長安帶來的后果十分嚴重，那不如當做什么都不知道，謹守本分。

　　用心提升實力，等待空間通道打通的那一刻。然后搞定天庭那幫孫子，再返回我們該去的世界，就是這樣。”

　　“這不是一場戲，這是屬于我自己的一段人生，這里發生的一切都是羈絆，都是我的真實經歷，我無法將自己當成一個冷血的過客…”

　　他沉默良久，終于睜開雙眼，所有人都看著魏燃，看他做出最后的決斷。

　　“二郎、三郎、趙將軍，即刻整軍，預備后勤。”

　　趙玄清擔憂的說道：“你…還要攻打長安？”

　　魏燃卻忽然笑了起來，“將不因怒興兵，這是爹教過我的。該戰還是要戰，但不能在最不利于自己的時候出戰。”

　　魏燃并沒有冒然出兵，他這兩年用兵次數太多，從協助養父擊退契丹開始，他幾乎就沒有進行過一段較長時間的修整。

　　一路打到西域怛邏斯，又回來參與平叛作戰，軍隊早已疲憊不堪。這時用兵，無論是軍心士氣，還是將士的體力，都會跟不上。

　　所以魏燃雖說著要攻打長安，實則按兵修養，調度后勤。同時將李承業的平生事跡功業以及他的冤死，編寫成平話劇本。收買江湖藝人，擴大輿論，將李承業生平之事包括最后為朝廷冤殺之事編成戲曲，跟隨平話一起宣傳到天下各個道府州縣。

　　此間宣傳之事，天魔宗出了大力，他們在江湖上三教九流的分支勢力不小，正好被魏燃利用起來。

　　再加上這個時代民間的娛樂稀少，這等編排的戲曲直到元朝的時候才開始盛行。一經流傳，自然引起許多底層百姓的追捧，并加大在坊間的流傳速度。

　　也使得李承業被冤殺之事廣為人知，結果不到半年時間，海內諸州皆知此事。天下國人皆言朝廷昏庸，宦官當權，以至忠臣名將含冤而死。

　　朝廷雖然想出各種辦法阻止此事宣傳，但如今朝廷的權威早已不如先帝時期，對地方上的控制力非常薄弱，出了關中，連都畿道的基層都控制不住。

　　雖然在李承業之死傳至京城的時候，皇帝和張振等人便想好了主意，將兇手推到洛清漩夫婦和黃巢叛軍身上，也加大了這方面輿論宣傳，讓大唐上層社會還有軍隊開始以為是黃巢叛軍與洛清漩夫婦做的。

　　按理說朝廷已經搶占了輿論的先機，魏燃后面的各方位宣傳應該起不了很大效果才對。

　　但實際上，朝廷的宣傳止于邸報和口耳相傳。傳播范圍有限，只集中在上層社會中的一部分人當中。

　　再加上這部分人都不傻，洛清漩出身名門正派，當年是天下有名的正道俠士，許多人受過其恩惠，曹禺哲又是江南士大夫家族公子，身份階層與黃巢叛軍就是天然死敵。

　　他們二人與黃巢叛軍聯合，本身就是充滿疑點之事。況且，這些人也從一些渠道（從李光嗣那里傳出），知曉此事另有內幕。

　　所以對于官方消息，多是抱著懷疑的態度。

　　魏燃這番從基層不識字的老百姓那里宣傳下手，自下而上，自多而少的進行輿論擴張發酵，再將李承業被刺殺的諸多疑點以戲曲平話的形式一個個指出。

　　并將朝廷宣傳的結論，以嚴密的邏輯和富有情緒調動的方法，加以駁斥分析，再由觀看者自己判斷。總之就是定體問，這國怎，我陷思那一套公知手段。

　　這些方法都是在信息化時代提煉精粹出來的，對付這個時代大多數沒有文化的人，幾乎就是一柄神器，直擊人心。

　　所以官方的結論很快就被擊得粉碎，經過半年時間發酵，全天下都指責朝廷冤殺大將。民間不敢叫囂要皇帝負責，但喊著要張振、田令茲抵命的言論，卻喧囂云上。

　　輿論發酵后的變化，讓一直按兵不動的鳳林軍贏得廣泛的同情。原本他們直接出兵，定會被天下視為亂臣賊子，共同討伐。

　　但現在，情況可就不一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