壽寧公主得知崆峒二老只身抵抗叛軍追擊,已經力戰而亡,心下悲傷,尋到二人慘烈戰死的尸首,好生立碑安葬。而那伙叛軍騎兵深恐被左神策咬上尾巴,徑直往北竄去,卻是追之不及。
而后步闌珊則將河南道反賊內中涉及的江湖之事,盡數告知給了張振等神策軍高層。
原來此番流民叛亂,亦有魔門在后推波助瀾,并且如王獻之等幾支規模較大的叛軍,高層將領幾乎全部都是魔門中人,極有可能派遣刺客暗殺朝廷禁軍統帥。
魏燃這才知道自己斬殺的那個書生,應該也有可能是魔門中人,那這群精銳騎兵呢?難道也是魔門訓練出來的?
步闌珊對于這事卻也不知情,雖然叛軍當中的確有騎兵,不過多是俘虜的地方部隊投降后組建的,戰斗力應該沒有魏燃描述的那么強大。
李承業知曉棲霞劍派的名頭,對于步闌珊的話非常重視,并看出對方有意加入神策軍中,便主動出言邀請,步闌珊也沒有矯揉造作的再三婉拒,當場便答應下來。
全軍回返洛陽后,壽寧公主一再要求加入接下來的作戰。張振自不肯答應,結果來自長安的一封詔書,卻是取消李承業監軍之職,由壽寧公主擔任。
看得李承業和張振都是目瞪口呆,何曾見過皇帝陛下會有如此舉動,令一女子擔任左神策的監軍,如何得以服眾?
只有壽寧公主知道父親此舉用意,還是想借機鍛煉她的統兵才能,用以日后輔佐弟弟登基。想必這個決斷遭受了許多大臣的反對,即便如此父皇也強制降下了這道詔書,是給了她無比巨大的期望。
擔任監軍之職后,壽寧公主便再從東都洛陽的禁軍中挑選了五百親兵,跟隨左神策一同討敵。
左神策軍為募兵制,不類唐初府兵制,有自己專門的輜重兵。募兵出征是需要廣征民夫隨軍運糧的。
張振準備率軍前往救援多次告急的汴州城,然而卻沒多少隨軍民夫,便令東都留守十日之內征集一萬民夫。
結果事情過去三日,卻只征了些老弱病殘入營。張振氣的暴跳如雷,遣人調查后,發現能用于擔任民夫的百姓,基本都掌握在京畿道士紳莊園內。
東都留守范衡動不了這些士紳,自然只能從本地征些無衣食著落的流民頂數。
張振混性大發,他是皇權的延伸,并不在乎民間鄉紳士族的風評。當即派兵攻打鄉野莊園強制征夫,遭遇抵抗后,一不做二不休,干脆挑了幾個為頭的大地主豪強,來個抄家滅族,殺個人頭滾滾,尸橫遍野!
屠刀之下,動筆桿子的士族自不敢正面相抗,這下征集民夫之事方才得以順利進行。不過此事卻在長安引發了一場朝堂地震。這些士紳家族大多數都有人在朝中為官,自然不可能咽下這口氣。
是以,消息被有心人快馬加急傳到長安后,百官血書,請旨誅奸逆除閹宦,以正綱紀!
皇帝也被張振的血腥手段看得目瞪口呆,但他主政數十年,威權深種,對于百官喧囂并沒有太放在心上,所有彈劾的折子全數留中不發。
作為一名權謀家,自然分得清楚事情主次,滅幾個鄉紳世家,看似輿論洶洶,實則對天下大勢毫無影響。張振所為雖然魯莽,但是對剿滅反賊而言卻是大大減小了一些不必要的阻礙,即便小節有虧,呵呵,凡做事之人,有誰不會犯錯的?
因此只一道圣旨將張振訓斥了一頓,并加以罰俸,卻并沒有解除他的兵權,只讓他收斂一些,做事不要留下太多把柄。
張振收下圣旨后,表面向那些鄉紳門閥客客氣氣,實則更加跋扈,對于強征民夫的事,做得更加明目張膽。
李承業見狀,表面上冷眼旁觀,默不作聲。晚上回到營中,卻是對魏燃和李光嗣言道:“張振閹宦,倚仗皇恩,驕橫跋扈,行事不擇手段…不過,卻是吾所不能及也。”
李光嗣以為父親是看不慣張振近些時日所作所為,想到張振畢竟是河南道招討使,統領全軍,并節制河東河南全部地方部隊,權勢頗大,便出言道:“父親,此人貪婪驕橫,已惹眾怒,日后必遭報應,我們自觀其敗便是,沒必要與他發生沖突。”
李承業聽到李光嗣所言,略有失望,眼睛卻是看向魏燃。
魏燃稍稍琢磨,卻笑道:“這閹宦雖然所作所為橫行霸道,手段狠辣,卻正適合這個時候。河南道眾匪剽掠鄉野,攻城掠地,截斷漕運,已是天下大患。
我等若還與地方士族糾纏不休,卻是延誤軍機,使賊坐大。如招討使這般不顧輿論誹謗,快刀斬亂麻,方才能快速做好準備,早日平定叛亂。
而如果父親是招討使,以父親文官的身份,若是強征民夫糧草,必定輿論洶洶,以致無法官場立足,即便勝了這仗,那最終也落不到一個好下場。此事由依賴皇權的閹宦來做,正是合適。”
李承業撫須微笑,這個養子的眼光看得的確要比光嗣更遠,看來光嗣還需更多磨煉。
李光嗣看了眼魏燃,眼神垂下,神色冷淡,沒有感情的說了一句,“兄長卻是認為閹宦殺人屠莊、強征民夫、掠奪糧草之事,做得正確了?”
“慈不掌兵。”
魏燃緩緩說道,心下對于之前李承業教導過的這句話,理解更加深刻。
兵家之人,眼中只有戰爭勝負,在天下大勢面前,多數時候是顧及不了尋常意義上的道德情感的,只能在達成戰略目的的眾多條件下,選擇出一條最佳的道路。
而做出這樣的選擇,有時候會顯得非常冷酷、不近人情,甚至會被評判為禍國殃民!
沒有一顆堅忍的內心,做不出最理智的選擇,戰爭最終就會失敗,而結果可能是更大的災難。
所以,慈不掌兵。
這幾日,慈不掌兵的張振已經強征到了不少民夫,都是那些士紳塢堡莊園中隱匿的人口。
順便也搞了些藏在莊園中的糧草,天知道大旱幾年,這些士紳莊園塢堡當中,如何還會有這么多的糧食的,反正張振無所顧忌,大手一揮,神策軍如狼似虎,全部笑納了。
物資征集充分后,張振把軍營一關,什么報怨都聽不到,獨自坐在營中練功。
他曾經在當今皇帝還是太子的時候,就是太子潛邸的老人。那時所習的武功十分粗淺,僅能強身健體。
但有一日,他在修煉內功時,聽到一個細微但充滿誘惑力的聲音,之后經過嘗試終于與那個冥冥中神秘的聲音接觸上。